“这样可不行,要是被那位大人知道我会犯这样的错误,可就太不妙了~”
修长的身影在麦田里站了一会儿,歪头戴着的狐狸面具上划着一道狡黠的弧线,他顿了顿,朝几人远去的方向追去。
……
天色慢慢黯淡下来,苏行芝揉了揉眼——他们正走在盲原的一片原野上,周围没有一点灯火,别说地图,连脚下的路几乎都要看不清了。
“如果我们没走错方向,”她算了一下,“大后天就能到祈居地。但晚上怎么办?我们也不能一直不吃不喝。”
尤其是一言不发地跟在最后的巴须,他的肚子一直在发出不满的抗议声,整个人饿的就像糊在墙上的烂泥巴,一点精神都没了。
“又不是完全看不见,”安鸷回她,“至于吃的,大小姐,这种时候就别娇气了吧?”
苏行芝瞪他一眼,还想说什么,被白末抢了先。
“在盲原上,食物和休息都很重要。”
她手上拿着几株顺手摘的草药,塞给苏行芝和巴须。
“这些虽然不够饱腹,垫垫肚子还是没问题的,你们先吃一点。”
她抬头看天上,“……星星黯淡了,很快就会下雨,我们要快点找地方避雨。”
安鸷迈的步子更大了,“谁会听你的,你说下雨就会下雨?”他双臂抱胸,“这种危险的地方一秒都不能多待,要我说连夜赶路回明塔才是——”
一滴,两滴。
雨淅沥淅沥地落了下来,砸到一片片叶子上,又顺着叶子的纹理落入土里。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像倾盆的瀑布一般泼下来。
这是一场暴雨。
地面瞬间泥泞起来,加上远处的电闪雷鸣,原本干涸的原野顿时充满潮湿的活力。
万物萌生,代表着希望,也代表着更大可能的异化。
……
白末十分适时地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三片巨叶,递给苏行芝和巴须。
“天一黑,加上下雨,出来捕猎的野兽和魇都会变多,不要掉以轻心。”
苏行芝十分惊奇,“白末,你是从哪儿找到这么大的叶子的?”
雨声稀里哗啦,但叶子下却是没一点水渗进来。
“这叫芭叶,刚刚经过了一棵芭叶树,我就随手摘了几片,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白末两手抓着叶子的两端,在头上弯出一个拱形。
她瞥一眼淋雨的安鸷,“……不过有点占地方,我就只摘了三片。”
“和,和我,一起,躲雨吧。”巴须嗫嚅着凑近安鸷,“不要,淋,感冒了。”
没了群星的指引,在这样的雨夜行进,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
“……”
雨水顺着发丝的边沿落下,安鸷僵立着,任由巴须把巨叶的一半遮过来。
这是位于群山之间的小平原,除了这一小块可供栖身的平坦之地,就只剩下连绵不绝的山脉。
山脉上寸草不生,大片大片裸露的岩石和沙砾填充起这些庞然大物,向世人宣告着它们的无情。
走了不知道多久,几人勉强找到了山侧的一处洞穴。
“我竟然有点理解那个大长老了。”苏行芝抖着巨叶上的水,小鹿一样的眼睛微微眯起,“到处都是沙地,花苑建在这种地方,实在太难活下去了。”
她又摇头,“但他采取的办法绝不能被原谅!无论如何都不能拿别人的命去作为交换条件。他嘴上伟岸光明,自己坐着享别人的福。”
“穷山恶水,人被逼到一定程度后,很难再做自己的。”白末说,“不过这确实不是作恶的理由……也不是能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
“还好,我们有,神行使,大人。”
巴须瘪着肚子,一脸郁苦,“能,吃饱,能,活下去。”
“就你吃得最多了,”苏行芝打趣他,“无底洞饕餮,巴须,你整个肚子是不是都是胃……咦?”
苏行芝怔怔地朝洞穴口看去,不知何时,那里竟多了一个黑影。
黑影摸索着,从怀里慢条斯理地摸出一盏荧灯,两道轻轻的拍打声后,洞穴瞬间明亮起来。
宽大的兜帽下,一张似笑非笑的狐狸面具出现在一行人面前。
“打扰了,”狐狸面具开口说话,“我路过这里,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不知道几位能否让我也进去避避?”
“哦,哦,好——”巴须刚要应答,一直默不作声的安鸷制止了他。
“你是什么人?戴着这个面具,有什么不好示人的?而且,”他眯起眼,“这山上应该洞穴不少吧,你怎么偏偏要来这里?”
狐狸面具的声音带上了笑意,“这位小兄弟,别这么暴躁,我只是路过这里。至于我是谁……”
他刻意拉长了音调,“我是奉木地神行使的命令,要去拜访音地那位大人的使者。”
“至于为什么会过来嘛,我确实没想到这个洞穴会有人,”他回头望了眼磅礴而下的暴雨,“要是几位实在不能通融一下,那我也只好另觅他处。”
“实在抱歉了,”白末警惕地说,“您也知道这里是盲原,我们不愿冒什么风险。”
苏行芝在一旁点头附和。
“这样……真是太可惜了,我本来还想用一些食物和你们做交换——”
狐狸面具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沮丧地用手提起萤灯,作势就要出去。
却是被身后一道惊呼喊住。
巴须猛地站起,眼睛亮的像两个大灯泡。
他吞了口唾沫,“你,你,你,你,你说,有,食物?!”
他仔细嗅着,果不其然,空气中似乎传来淡淡的烤肉香味!
只是这份香气,在雨水的冲刷下略显淡薄。
“啊,是啊。”狐狸面具从怀里摸出来一只烤鸡,“不过路上我吃了不少,只剩这只烤鸡了。”
只剩下这只,香喷喷,肉质肥嫩,被烤的焦黄鲜香,恰到好处,黄澄澄的鸡油顺着鸡身一点点地润下来,足够诱惑每一个人的味蕾的烤鸡了。
隐在面具下的脸微微一笑。
巴须的眼睛都瞪直了,他无助地看向白末,又委屈地瞅瞅苏行芝,肚子也十分适时地打起雷来。
“只是,一晚上,不会有事,的。”他小声地劝三人,“我,我来守夜,我们有,器,不会,有事的。”
……
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的狐狸面具盘腿坐下,他从怀里拿出一株瓶装的火苗,往地上一放,篝火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巴须接过烤鸡,像接过最珍贵的宝物,火光映在他脸上,满是幸福。
“你们,也吃。”他分发起鸡肉来,饶是再怎么表现得无所谓,这么多天没怎么吃正经东西,又经历了一番与魇的苦斗,每个人都早就饥肠辘辘了。
只是忍着不说而已。
白末接过鸡腿,并没有下咽,她盯着狐狸面具。
后者舒舒服服地窝在篝火旁,疑惑地抬手摸了摸面具,“这位小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不吃吗?”白末问。
随着摇曳的火花发出一声爆裂,那双手慢慢抬起面具的一角。
火光映在单薄的唇上,他拿过鸡肉,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
夜深了,雨还在下。
白末靠在岩壁上,强打着精神,努力不让自己睡着。
莫名来访的那人看起来已经睡熟了,他坐在离洞穴口最近的地方,发出轻微的鼾声。
巴须睁着眼,对她做口型——
“没事,睡,睡吧。我,我在,守夜。”
白末对他摇了摇头,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她实在是不放心。
她侧头瞥去,苏行芝已经靠在她身上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弯曲着,时不时轻颤两下。
另一端的安鸷则抱着长剑正襟危坐着,紧皱着眉头,望着摇曳的火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后的岩壁微微发凉,手腕依然在隐隐作痛,眼里摇曳的火光逐渐有了重影。她揉揉眼,但眼皮实在沉重,涌来的困意,像蚂蚁打架一样招架不住。
意识彻底陷入混沌的前一秒,唯有铺天盖地的火焰映入眼底。
这一睡,就做了一个梦。
白末看到自己站在一片洁白的空间里,她四下张望,目光所及,都是大片惨淡的白。
“这是什么地方?”她茫然地想。
给她的感觉是那么熟悉,好像她来过这里无数次一样。
又那么陌生。
是了,她突然想起,失控的靶台,还有被魇林拖入地底的那次,她都曾沉到一个类似这样的洁白空间。
但做梦,还是第一次梦到。
白末疑惑地抬脚,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在驱使着她往前走。
当一切都不复存在,就会只剩下这样铺开的大片空白吧。她莫名想道。
连脚步声都听不到,这样一个,寂寞的地方。
不知道走了多久,梦境中没有饥饿,没有疲倦,身上的伤口也荡然无存,她一直走着。
一直向前,又像一直原地踏步。
只有脑中愈发强烈的预感在告诉她她没有错。
慢慢的,前面竟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个……
人影?
人影一身素白,漆黑的头发高高盘起,只能瞥见她清瘦苍白的下颚。
白末加快了步伐,莫名的冲动驱使着,驱使她追上那道人影。她越走越快,甚至奔跑起来。
“等等我,你是谁!”她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喊,“等等我!”
背影却始终不曾停留一步,等白末好不容易追上,扭过来看她的那张脸——
却赫然是她自己的面孔。
顶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的人一脸哀伤,她启口,却赫然是白末自己的声音。
“你还要忘记多久?”
……
白末猛地睁开眼,一片漆黑中,无数只硕大的眼球正盯着她,眼底闪着荧荧绿光;在眼球与眼球相连的肉团中,鼓动的网状血管铺天盖地地朝她涌来,每一根血管上又堆积着更多的细小眼球。
全都死死盯着她。
惊叫声从不远处传来,她愣了愣,意识到那是苏行芝的声音!
怎么回事?!
白末变幻出器,可网一样缠绕着她的血管紧紧地裹着她,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他们遭到了袭击?!
她朝四处看去,可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眼睛,数不清的眼睛围堵着她。
呼啸的风声,惊叫声,以及越来越逼近的眼球转动时发出的粘腻而可怖的声音,世界只剩下这些声音。
在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匕首的刀刃飞快弯折,砍去了束缚她双手的触须,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恢复回平常的形态。
而她凭借本能地完成了接下来的动作——
斩断束缚,在空中翻转,落地。
只是——
站定的瞬间,一个声音自身后弱弱地传来。
“白末前辈?”
她回头,孔绒手持着弓箭,满脸不可思议。
“白末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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