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应该。
白末大脑飞速运转着,她明明分了一半萤灯给孔绒,孔绒怎么会失踪呢?
议论声并没有停止,经历过一夜的提心吊胆,迎着终于降临的光亮,在场的训练者们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们滔滔不绝地议论起来,仿佛这样就能驱散整夜笼罩的恐惧。
但不安无法停止弥漫。
……
“该死的,狩猎不成功,是我们的错吗?”
一道骂咧声突兀地在人群中炸开,盖过了所有其他的声音。
“都是那群人,那群疯子!他们以为等我们死了,他们就能独占杀掉高阶魇的功劳!每次都跑出来阻拦我们!”
“还有那个雨洛也是,每次都安排我们出去狩猎,她呢?她在哪里?!凭什么只有我们的同伴死去?!”
白末的视线落到营地北侧的一个人身上,那人脖子上的青筋纷纷凸起,胸口快速起伏着。
他眼里迸发出凶光,越讲越激动。
“别这样说,”旁人制止他,“要不是有雨洛小姐,我们刚来那天就全死光了……”
“还不能说?你们好好想想,她到底做了什么?她完全是在拿我们当老鼠,一只一只地往魇嘴里喂!”
“再说,你的同伴不也失踪了吗?你就没一点想法?”他恶狠狠地瞪过去。
那人登的哑了嗓子,但还是努力辩解着,“那,那也不是雨洛小姐的错,我相信雨洛小姐……”
“那他们呢,他们就不相信吗?凭什么他们就要为这种虚无缥缈的相信去死?”他狞笑起来,“凭什么都是我们出力——”
一个声音打断他。
“闭嘴!”
“你要是不服气雨洛小姐的领导,你可以离开营地!明明是雨洛小姐救了你,我不明白你在抱怨什么!”
白末朝人群的侧后方望去,讲话的人是夜里向雨洛汇报的守卫,他一改初见时的轻声细语,眼里的怒火都要喷溅到地上,手中的弯刀越过众人,直指向叫嚣的家伙。
“你说都是你们在出力,那你说,营地的消音设施是不是雨洛小姐做的,设计出针对眼球的缚弓是不是雨洛小姐做的,你在这里胡编乱造些什么?”
营地里迎来一片诡异的安静,随即——
“呵。”
一道嗤笑声打破凝固的空气,白末望向先前怒骂的那人,他阴沉地端着双臂,从人堆里慢慢走了出来。
“难道她救了我们,我们就要对她‘俯首称臣’了?”
他的话里满是讥讽。
“这么多天来,我们提了多少方案,她从来不听,活脱脱一个武断的独裁者!”
“无论是营地还是缚弓,都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已经死去太多人了,食物越来越少,继续在这里拖下去我们只会活活饿死!”
他目光凶狠。
“那些怪物再强大也不过是只魇,而我们有什么?”他举起手掌,亮出指环,“我们有对付魇最强力的武器,只要人够多,打趴那只眼怪还不是信手拈来!”
他转身,对着众人高扬起双手——
“我是明月榜上排行第十七的猎烛,代号火虫!就今晚!想要和我前去斩杀眼怪的都站出来!”
人群哗然,训练者们面面相觑。
“血债血偿,你们好好想想,这些该死的魇夺走了你们多少东西?”火红色的头发在空气里炸开,眉目犀利的少年朝后张开双臂,“你们应该像战士一样去战斗,而不是躲在这里!”
……
一个,两个,站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竟有五十余名训练者陆陆续续地站出来。
“就这些吗?!”
有野兔从灌木林里窜出,撞见乌泱泱的人群后,摆动起矫健有力的后腿,快速跃回了丛林里。
“就这些吗?!”猎烛重复一遍,轻蔑地看向余下的人。
“不愧是勇士们,”他对着站出来的人们鼓掌,“你们是真正的勇士,走吧,让我们来终结这一切!”
……
直到乌泱泱的人群消失在丛林深处,负责守卫的男孩才放下弯刀。
没有人言语,整个营地安静的像一潭死水。
白末靠在树旁,揉了揉眼。
人一走,营地里空落了不少,先前因为人多而被掩盖的异常现象变得愈发明显——
整个营地里鲜少有成群扎在一起的场面,大多数人都是三五个挤在一起——他们应该都是同一个小队的成员。
即便身处同一个营地,不同小队间仍保留了距离,默契地划分开“自己人”与“他人”之间的界限。
他们警惕而不安地围在一起,直到守卫下达采集食物的命令后,才四散开行动。
有的魇的世界中存在少量其他还没有被魇化的生物,用来果腹没有大问题,也有的魇的世界中没有任何其他生物,只能靠少数训练者携带的果腹行囊用以应急。
不幸中的万幸,这次被卷进的高阶魇的世界里多少有些正常动物,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可供食用的食物只会越来越少。
守卫注意到了她,他走上前来,“你是昨天跟着雨洛小姐回来的对吗?让你们一来就看到这样的局面真是不好意思。”
他促狭地笑了笑。
白末明白他指的是方才的冲突,她摇摇头,并未作声。
反倒是树侧的巴须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刚刚,刚刚是,怎么,回事?那些人,怎么,走了?”
守卫愤愤地朝不远处的□□了一眼,“啊,那都是一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他们被雨洛小姐保护到现在,一点都不领情,真是一群白眼狼!”
……
在他极具个人情绪的讲述下,白末等人勉强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他们先前所猜想的那样,明之试炼的确出了问题——
问题出在光阵上。
训练者们本该被传送到距离明塔二十里地的盲原外围,那里已经被围出了试炼的场地,却在进入光阵的瞬间被传送到了离明塔至少八十公里的盲原中央。
在这里,一个巨大的陷阱在等着他们——
每个人一出光阵,就立刻陷入了魇的世界里,他们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黑夜降临,数十头怪物出现在天地之间。
有冲动的训练者上来就想制服它们,却惨遭眼球的吞噬,周身都被碾成了肉团,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而期待中训导师的救援并没有出现。
那是一个无比混乱的夜晚,繁杂的声音在各处响起,恐慌与愤怒交杂叠复。
直到大屠杀降临,众人才终于相信试炼出了问题。
“等等,数十头?”苏行芝一脸严肃地打断守卫,“你是说有数十头眼怪?”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三人脸色阴沉了下来。
守卫苦笑了一下,“那样的家伙,居然有十头,很绝望吧?说真的,要不是有雨洛小姐,说不好现在所有人都……”他咽了口唾沫,“好多训练者都没活下来。”
“不过雨洛小姐,你们肯定都听说过吧!她可是明月榜上排名第一的选手!她把我们都救下来,送来这里。亏了雨洛小姐做的隔音处理,营地到现在都没被眼怪发现!”
说到雨洛小姐时,守卫的脸色明朗了不少,但很快又灰败了下去。
“当然像雨洛小姐这样强大又美丽善良的人还是少数,像胡如山那伙人,一直在阻挠我们猎杀魇……”
“为什么阻挠?”白末问,“阻止猎杀魇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就是麻烦的地方了,”守卫满是无可奈何,“他们认为只要是他们把魇杀掉,这次试炼的功劳就会算他们头上,等试炼一结束,他们就会得到最多的奖励。”
他重叹口气,“今天又出了这种事,强点的小队都被猎烛带走了……现在营地里只剩下一些实力相对偏弱的人,说实话,比起魇,我更担心胡如山的袭击。”
白末和苏、巴二人对看一眼:胡如山被巴须误打误撞地撞晕后,他们还没来得及确认他有没有清醒,就被追踪而来的眼怪追杀,匆忙逃离了那片区域。
尽管没有明确获知胡如山的状态,但用理智推断,他和他那群小弟们多半也是凶多吉少了……
恶人自有天收,但俗话又说的好,恶臭遗万年。
三人默契地决定暂时先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守卫。
守卫长吁短叹了好一阵,才止住话头,“好了,你们既然来营地了,也去做一些采摘工作吧,营地里这么多人,要多存点食物才行,还不知道要在这儿熬多久呢。”
他转身要往丛林走去。
“……等等,昨天晚上好像听到你说有十只小队去狩猎了,”白末喊住他,“是狩猎眼怪吗?”
“对,雨洛小姐新发现了一种方法,通过发射特制的弓箭散网对困住魇有一定作用,”守卫说,“昨天派了十只小队去试验这个方法,听汇报说好像还挺有效果的。”
“去的人里有叫孔绒的吗?听说她失踪了。你知道她的小队是往哪个方位走的吗?”
白末继续追问。
她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孔绒的下落。
守卫愣了愣,居然有点结巴,“确,确实有个叫孔绒的,她是进明塔没多久的新人是不是?你们才来,还不知道她的小队在刚来那天撞到了魇,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死光了吧……?”
面对这样的噩耗,三人都愣了神。
守卫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真可惜。她算是最早来营地的一批了,平时一直帮忙打理营地的事,就是昨天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缚弓的计划后说什么都要跟着去,竟然还在营地里当众扯雨洛小姐的袖子。”
“雨洛小姐把她编进了一个小队里,让她随着去了,结果这只小队一直没回来……要我说,雨洛小姐就不应该答应她。”
他望向他们,“你们要是想去找她,我劝你们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丛林里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会迷路,到时候又撞上眼怪就完蛋了。”
“不如留下来,大家凑在一起也好抱团取个暖,再说了,现在营地里人手不够,后面雨洛小姐有什么安排还缺人手呢。”
守卫三句话里两句话不离“雨洛小姐”,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像虔诚的信徒一样对那名女子死心塌地。
就在这个念头从白末心头滑过的同时,一个轻盈的身影出现在众人旁边。
皓洁的手腕与漆黑的伞把形成鲜明的对比,猩红的红伞下,女孩明眸皓齿,眉侧的一枚黑痣为她增添不少成熟的风味。
褪去夜色赋予的朦胧滤镜,此刻站在身旁的,不过是个较他们稍稍年长的女孩。
“雨洛小姐!”
守卫语调雀跃地升起来,“雨洛小姐,你回来了!”
雨洛对他点头,“营地里怎么样了?”
“营地,营地里……”
守卫迟疑起来,吞吞吐吐地把猎烛带着一行人离开的事告诉了雨洛。
雨洛却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我知道了,随他们去吧。”
“可,可是,猎烛他们这样完全就是背叛啊,他还敢对你出言不逊——”
一只隐在长袍缝隙间的手被守卫徒然抬高的音量吓得一缩。
“不必在意那些。”雨洛弯下腰,把身后怯生生的小孩牵出来,“这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应该是误入的普通人,你把他带下去,好好照顾他。”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小孩?!”苏行芝暗呼一声。
面前的小男孩看起来还没小八大,他紧张地咬着大拇指,眼睛上戴着一块厚实的白布,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雨洛,不时发出夹杂着呜咽的几道怪声。
“应该是盲原的小孩。”雨洛低下头看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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