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最后一缕金辉被墨色天幕啃噬殆尽,明月如璧悬于深空,暗夜裹挟着凉意漫过安城的屋檐。
但夜幕从不是安城的休止符。沿街酒肆的吆喝、摊贩的叫卖、行人的笑语交织在一起,喧闹声竟比白昼更甚几分,将这座城的烟火气推至顶峰。
……
一条狭窄乌黑的胡同口,钏泽缓步走出。他身上的布衣打满了层层叠叠的补丁,针脚歪斜却细密,显然是缝补了无数次;原本该是清俊的脸庞,被风吹日晒得带着几分粗糙,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透着股沉静的亮。他默不作声地走到街角自己的小摊前,将几块打磨好的木簪摆整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头的纹路,等待着今晚的第一位顾客。
……
“恭迎城主、少主!”
骤然响起的恭敬呼喊打破了周遭的嘈杂,好奇心驱使着钏泽抬起一直低垂的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右侧。
为首那人罗绮缠身,衣料上绣着繁复的鸾鸟纹,在灯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不用想便知是安城城主陈健。他身后跟着四人,末尾两人身着皂衣,腰佩长刀,身姿挺拔如松,显然是贴身侍卫;而站在中间的,便是传闻中的少主。
右侧少年穿一身耀眼的金袍,衣上绣着云雷纹,随着动作流转出暗金的光,黑发间有几缕白,高束于颅顶,一双眼睛东张西望,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跳脱。
而左侧那人——
钏泽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骤然停滞了半拍,连指尖都开始微微发颤。
那是一双深邃的棕眸,鼻根两侧各缀着一颗小巧的痣,衬得眉眼愈发清绝;一头白发如霜雪般束成马尾,额前的美人尖刘海垂落几缕,拂过光洁的额头;身上穿一件素白长衫,无任何多余纹饰,可那布料质地细腻,在灯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是他。
哪怕隔着熙攘的人群,哪怕那张脸上褪去了幼时的稚气,添了几分拒人千里的清冷,钏泽也绝不会认错。
在那个被饥饿、谩骂和彻骨寒冷填满的童年里,唯有一次,有个小小的身影蹲在他面前,递过来一块还带着温度的桂花糕。那时那双眼睛还没有这么深邃,满是孩童特有的清澈与纯粹,软糯的声音落在耳边:“给你吃吧,我还有。”
那是他灰暗记忆里,唯一一束透进来的光。
可现在,那道光站在人群中央,万众瞩目,衣袂飘飘,却对他视若无睹,仿佛从未相识。
“今日安少主难得出府,既无要事,孤便带他们来这最热闹的地方走走,诸位不必拘谨。”陈健的声音沉稳有力,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沉浸在回忆里的钏泽。他慌忙低下头,掩去眸中翻涌的酸涩与怅然,指尖却悄悄攥紧了布衣的衣角,指节泛白。
他方才还在想,要不要鼓起勇气上前,说一句“好久不见”,哪怕换来的只是一个陌生的眼神,也好过这般遥遥相望。
……
陈安似乎察觉到了这道过于专注的目光,头微微一侧,黑眸精准地落在了钏泽身上。那双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极淡的困惑,仿佛在记忆深处搜寻着什么,可不过转瞬,便被惯常的清冷覆盖。
他对着钏泽极轻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微笑,没有任何温度,更像是一种礼貌的疏离。
钏泽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不记得了。
也是。对于高高在上的少主而言,幼时随手施舍的一块桂花糕,帮助一个微不足道的乞儿,不过是举手之劳,又怎么会放在心上这么多年。
这一幕没能逃过陈健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迈步,走到了钏泽的小摊前。
钏泽见状,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拘谨:“见过城主。”
“嗯。”陈健颔首,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又落在小摊上的木簪上,温声问道,“少年多大年纪,唤作什么?”
“回城主,十七岁,名钏泽。”
“钏泽,好名字。”陈健轻笑一声,“人如其名,清雅沉稳。”
“城主过奖了。”
“在此处做些小生意?”陈健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却并不让人反感。
“是,赚些钱糊口。”钏泽老实应答。
陈健沉吟片刻,又问:“你的亲人呢?”
“在下四岁时,父母便已离世,一直孤身一人。”
陈健心中微震。四岁丧亲,未入任何门派,竟能独自活到十七岁,实属不易。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看似随意地搭在钏泽的肩膀上,指尖暗藏的灵气悄然探入,触上他的脉搏。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气息顺着指尖传来,脉络清晰,灵气感知力远超常人——竟是块罕见的修仙好料子,不加以栽培,实在可惜。
陈健收回手,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恰好陈安身边缺个伶俐的侍从,眼前这少年沉稳内敛,根骨又好,倒是再合适不过。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孤观你品性尚可,根骨也不俗。可愿随孤进城主府?”
钏泽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随即是难以掩饰的感激,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像星火般在眼底点亮。
进府,就能离他近一点。
哪怕不被他注意,能偶尔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便已足够。
他深深躬身,声音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城主抬爱,在下……愿往。”
……
夜色渐浓,钏泽收拾好小摊,揣着那颗怦怦直跳的心,跟在陈健等人身后,一步步走向了那座象征着权力与富贵的城主府。前路未知,可他心中那束沉寂多年的光,似乎又重新亮了起来。
……
华丽宽阔的宫殿里空空荡荡。
金砖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高阔穹顶上悬着的鎏金宫灯,却连一丝人影都映不出来。风从半开的朱漆殿门溜进来,卷起地上不知何时落下的一片枯叶,在空旷的大殿里打着旋儿,发出细碎的声响,旋即又归于沉寂。
远处的龙柱雕刻得栩栩如生,可在这无边的寂静里,倒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只剩下冰冷的威严,沉默地俯瞰着空无一人的殿宇。
……
陈健带着钏泽走进了宫殿。
钏泽张望着宫殿内的陈设,龙凤攀柱的建筑让他眼花缭乱
……
陈健端坐在御座上,看着钏泽。
“钏泽你可愿意做陈安的侍从?”
钏泽思索:做安少主的侍从就能离他近些,就算不被好好对待……至少,能在他身边。
“在下愿意。”
陈健听见钏泽的话,微微一笑。
“不错。你除了要服侍好陈安,也需修炼,明早我便安排人手带你去往仙清山去拜师。好了,覃公,带他去安少主府。”
“是。”
覃公,是陈健的贴身侍从,他带着钏泽往少主府去。
一路上两人一直闲聊:
“钏泽啊,你能不能成为大少主的侍从得看运气了,前几个都被哄出来了。安少主的性格比较怪,你现在跟他只是生人,他能跟你说几句话都是恩赐,你想服侍好,大度对待安少主的性格是必要的。”
“嗯。明白。”
……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安少主府。
钏泽抬头看门匾上的字——安府。
“这里就是啦,你要先敲门等回应再进去,如果安少主没回答就继续敲,说了让你走就走,免得被哄出来心里难受。”
“多谢覃公。”
覃公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
钏泽抬手叩响了安府的朱漆大门,指节轻落,发出“笃笃”的轻响。他屏住呼吸,耳朵微微竖起,期待着门后传来回应。
然而,只有庭院里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他又敲了敲,力道比刚才重了些。一刻钟过去了,府内依旧静得像没人一般。钏泽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就在这时,天边滚过一声闷雷,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他慌忙后退,却发现门檐窄小,根本挡不住倾盆而下的雨水。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顺着发梢往下淌,模糊了视线。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他咬了咬牙,抹去脸上的雨水,再次举起手,用力地、一下接一下地敲着门,仿佛要用这敲门声对抗这冰冷的雨和内心的绝望。
就在他的手快要失去力气时,门后终于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像破冰的春水,瞬间驱散了他心头的寒意。
“进来吧。”
钏泽猛地停住动作,怔怔地站了两秒,随即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庆幸。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推开门时,连手脚都有些发软。
……
钏泽推开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怔了一下。
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反而像走进了一片清幽的小天地。木桥穿过清澈的池塘,修炼场内翠竹亭亭玉立,竹叶上还沾着雨珠,透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池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空气里没有宫墙内的熏香,只有雨后泥土的清新和淡淡的竹香。
整个府邸没有多余的装饰,却处处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清雅,与宫殿的空旷威严截然不同。
……
“进屋里来吧。”
钏泽闻言,走进屋子。
陈安静坐在交椅上,搅着碗里的粥。
“你是新来的侍从?”
“是。”
“……”陈安沉默片刻,道“你先去换下衣服吧,顺便把澡洗了,别弄脏了地板,衣服已经放在盥洗室里了。”
……
钏泽洗好后回到屋内怯怯开口:“少主,我洗好了。”
“嗯。往后你就修炼,干好我安排你做的事,少惹事。”
“明白。”钏泽暗喜,看来陈安是同意他这个侍从了。
“我这没有多余的床铺,你到书阁旁的偏房里睡吧。”
“嗯。”
……
久别重逢君左右,清风朗月皆含情
……
新作者,多多关照[求求你了]
有错请指出,谢谢支持[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重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