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也要给母皇献礼,璇玑真的很想说一句:
拒绝拉踩,离我远点,别来沾边。
但姬云霓话已经说出来了,所以璇玑心里吐槽完,直接起身:
“母皇,儿臣亦备薄礼,乃亲手所制,聊表孝心,望母皇不弃。”
说完,璇玑扬了扬下巴。
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宫人立刻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罩着光滑铜盖的鎏金托盘,端至女帝的紫檀木嵌宝长案前。
女帝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兴味,她优雅地伸出手,亲自解开了那锃亮的铜盖。
文武百官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向前看去。
只见那托盘之上,并非预想中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而是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物事——
一个约莫六寸大小的圆形糕饼。
糕身洁白无瑕,如同初雪堆积,表层光滑细腻,顶层卧着整朵淡粉色的睡莲,蛋糕的周围,更是缀着一圈圈的细碎花瓣,每片花瓣都泛着柔粉,像撒了把春日霞光,甜香混着花香漫开来。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那如雪糕体之上,竟以古朴虬劲的大篆,龙飞凤舞地写就八个鲜红大字:
“恭祝母皇千秋万岁。”
与此间诸多奇珍异宝相比,此物显得格外别致,充满赤子巧思。
女帝凝视片刻,抬眸看向阶下女儿紧张期待的面容,清冷目光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
“此物新奇,颇见巧思。璇玑,你有心了。”
能得到女帝一句“有心”,已是极高的褒奖。璇玑心中一喜。
随即,女帝又轻轻抬了抬下巴,对身旁的心腹女官念薇道:“去,将朕匣中那支‘金乌逐日’簪取来。”
“是。”念薇领命,迅速退下,不多时便手捧一个铺着明黄锦缎的托盘返回,托盘上正静静躺着一支金光流转的发簪。
金簪长约三寸,造型古朴流畅,簪头雕刻成一支展翅高飞的金乌鸟,鸟眼为殷红宝石,璀璨而华丽。握住金乌鸟抽出后,便是一柄以精钢制成,锋利细窄的短剑。
凝视着金簪,女帝眸光如水,语声亦是颇有感慨:
“这支簪子,还是朕昔日随先帝从军征伐时,先帝亲手画图命工匠制作,赠予朕的防身利器,如今朕将它赐予你,还望你日后持此簪如持初心,莫负这山河万里、黎庶千声。
“儿臣……谨遵母皇教诲!定不负母皇所望,不负江山黎民!”
璇玑心头微震,立刻跪下行大礼谢恩,双手将金簪高高举过头顶。与此同时,她脑中却忍不住飞速闪过一个念头:
不愧是对抗路夫妻,老爹送的定情信物,还真是……
清新脱俗。
起身后,璇玑依礼将金簪郑重插入发髻之中,趁着女帝心情大好,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抓住这个难得的时机。
她再次上前一步,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开口:
“母皇,儿臣……儿臣还有一事,想借此良辰吉日,恳请母皇应允。”
御座上的女帝眸光微转,落在她身上:“哦?何事?”
璇玑屏住呼吸,声音放得更加轻柔谨慎,却足够清晰:
“儿臣想借着母皇万寿圣节之喜,恳请母皇恩准,准许儿臣与公子景……提前完婚。日后,儿臣与他必定夫妻一体,同心同德,更好为母皇分忧解难。
公子景微微一怔。
旋即,狂喜的心情如同海浪一般,将他整个人都湮没。
殿下……殿下竟然向陛下当场请旨,与自己提前完婚!
他果断走出席位,同璇玑并肩跪下:
“如殿下所言,微臣久慕殿下芳仪,斗胆仰攀,以偕鸳盟!日后必当对殿下珍之重之,望陛下成全!”
面对两人的请求,女帝眸光微闪,似是在权衡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璇玑与公子景的心情愈发忐忑,两人掩于袍袖下的双手紧紧相握,凭借彼此体温给予对方一点支持。
正当整个沧浪榭寂静无声之际,朝瑰翁主自席间起身,朝着御座上的女帝深深一福:
“所谓婚姻,乃人伦之大始,万世之基源,尤需上应天命,下合地理,中顺人心。更何况殿下身为皇太女,国之储贰,婚姻更需符合天道有序,方能福泽绵长,稳固国本。”
她略作停顿,让这番话的重量沉入每个人的心底,才继续道:
“故此,臣女冒死进言,为周全计,为社稷计,何不请奉常大人当场占卜一卦,以窥天意,定夺吉凶?若天象示吉,自是普天同庆;若稍有疑虑,我等亦当谨遵天命,以示对上天之敬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席间一位身着深紫官袍,气质沉凝如古井的中年男子身上——奉常齐瀚。
他具体掌管“天时、星历”,观测日月星气、推算历法、占候祥异是他的职责所在,皇室所有重大典礼,尤其是婚丧嫁娶之期的择定,皆需经由他的测算,以契合天时。
齐瀚此刻垂眸静坐,仿佛周遭的暗流涌动与她毫无干系。
御座之上,女帝的面容隐在十二旒白玉珠之后,看不清具体神情,只听得她沉稳威严的声音传来:“准。”
一个字,简洁却重若千钧,打破了现场的死寂。
齐瀚闻声,从容离席。
他先是对女帝躬身一礼,随即步至沧浪榭中央特意留出的开阔处,仰首观天。今夜星空璀璨,银河渺渺,但他凝视着北方那七颗最为耀眼的星辰,眉头渐渐锁紧。
只见他伸出双手,指尖飞快掐算,口中默念着艰深晦涩的天干地支、阴阳五行推演口诀,紧接着,自随身的锦囊中取出一块古朴的龟甲,又命侍从奉上小巧的铜制燔炉。
姬凌瀚将龟甲置于炉火之上,动作缓慢而庄重,跳跃的火舌舔舐着龟甲,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一股奇特的、略带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死死盯住那块逐渐被灼烧得发红的龟甲。
终于,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裂响,一道纤细的裂纹率先出现,随即如同有了生命般,迅速蔓延、分叉,形成一组复杂而诡异的图案。
齐瀚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那一贯的平静如水被瞬间击碎!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那凝重无比的神情,任谁都看出了极大的不妥。
未等众人从那不祥的龟裂图案上移开视线,齐瀚猛地转身,疾步至御座阶前,竟是毫不犹豫地伏倒在地,以头触地:
“陛下!天示警兆!大凶之兆啊!”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朗声禀报,字字如惊雷炸响在众人耳畔:
“臣依天象、星轨、龟卜三重印证,测得——荧惑之星赤芒大盛,其行诡谲,已犯主星紫微!光焰相迫,其势汹汹!此乃主大冲撞、大动荡、大灾祸之极凶天象!星官有云:‘荧惑守心,主死;荧惑犯主,主倾!’ 皇太女殿下婚期若照常,非但不能为国祈福,反恐招致天怒,引发国运震荡!臣万死叩谏:皇太女与夏侯公子之婚期,必须即刻延后!宜静守深宫,虔心祈禳,以应天变,待凶象过后,再择吉日!”
“荧惑犯主星”五个字,如同一柄利刃,瞬间刺入每个人的心扉。
璇玑猛地攥紧了双手,难以置信地看向伏倒在地的齐瀚,又猛地转向御座,嘴唇微微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荧惑守心?她和公子景的婚事……
为何变成了荧惑守心?若是要推迟,那会推迟到猴年马月,才能破解这个预言?
整个沧浪榭,仿佛被这从天而降的凶兆彻底冻结,连空气都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唯有姬凌瀚伏地的身影和那犹在回荡的“大凶之兆”,预示着这场原本喜庆的盛宴,已走向了无人能预料的惊涛骇浪之中。
女帝眸光微闪,片刻,她沉稳威严的声音穿透死寂,不见波澜:
“天象示警,非同小可。齐卿,”她目光落向伏地的奉常,“朕命你即日起,于灵台日夜监候,详录星变轨迹,三日内再行焚章祈问,务必求得天神明示。”
她稍作停顿,目光缓缓扫过面色苍白的皇太女与公子景,最终定格在朝瑰翁主身上,语气莫测:
“至于婚期……暂缓。待天意明晰,再议不迟。”
众臣皆伏地,高呼:“陛下圣明——”
就在此时,璇玑忽而嗅到空气里一丝隐隐的硝石气息。
难道……?
她不由得抬眸看向奉常齐瀚的铜制燔炉。
想起自己前世化学课上学过的知识,璇玑猛地直起身:
“母皇,儿臣有要事想禀告,奉常大人的占卜,恐有问题——”
此言一出,如同石子投入沸水,登时引起轩然大波。
一片窃窃私语声里,齐瀚脸色煞白,蓦地拂袖而起:
“皇太女殿下这是何意?微臣占卜天象可是当着陛下的面,众目睽睽之下,岂敢有半点弄虚作假?”
“哦?是吗?奉常大人敢说自己没有弄虚作假?”璇玑语声悠然,却含着一缕莫名的冷锐。
她凝视着齐瀚,“不如这样,我和奉常大人打赌,我也占卜一次天象如何?如果我能烧出和奉常大人一模一样的龟甲裂纹,那就证明,所谓的荧惑守心之象,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即便心里有些许忐忑,但齐瀚仍旧不停安慰自己。
没事的,他担任奉常,占凶问吉这么多年,从来没人能看穿自己的把戏,他就不信,皇太女还真能搞定不成!
强行令自己保持镇定后,他沉声开口:
“好,微臣就看看殿下,到底怎么个占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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