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年一步一小心地靠近了那叫花子消失的地方。一阵清风拂来,颂年也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是一股陈年腐朽的气息。
可能是太久远了,散在空气中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了。
颂年这时想,到底是大意了,或许这山林本就意义不凡,故而那盗贼才会选一个这样的地方。
随手幻化出一鬼火后,颂年蹲下身查看脚下的土地。些许的草木灰烬已经融入了土里,周围的树皮也有被熏黑的痕迹。这地方估计被火烧过。
颂年顿感奇怪,怎么有人放火烧林子却又没有大肆纵火呢?一,他想要烧的东西不需要大火,放火烧林子只是他不小心或是他根本就不想要闹大的耀武扬威;二,他想要销毁的东西这点火根本就烧不掉;三本来想防火的,但防火实在太瞩目了,不得不放弃。
不管哪一种猜测,这人都已经得逞了。
颂年拧了拧眉头,满脸愁容,他的升官路怎么就这么艰难呢?
可话又说回来,烧不掉销毁不了的东西,就地埋了岂不算是另一种销毁方式?
颂年正打算拿出铁锹来战斗一番之时,山林中亮起了许许多多的鬼火。在鬼界,鬼火象征着一只鬼的身份,鬼火越多代表他的下属越多。但是,这鬼火除了证明这是只鬼不是个人以及还能用做照明外没有任何用途。通常对他亮起鬼火,一般情况下就是不愿意经由阴魂使插手了,表示“我的身份可比你贵重多了,就凭你这个小小鬼王也胆肥了竟敢插手这件事,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身体要比心里实诚,在颂年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时,身体早已做出了反应。颂年抱拳低头,生怕冒犯了哪路贵人,“在下不识,不知惊动了哪位贵人,还请指点一番。”
林中有鸟雀飞过。
迟迟得不到回应的颂年一点一点悄悄抬起了头,只有星星点点的幽蓝色火焰。
颂年大手一挥,山林瞬间被照亮了大半。
腐烂的肉、成堆的白骨就在前方不远处。
*
一阵凉风吹过,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像个一直在原地打转的不倒翁。
青琮被凉风吹醒了,凉风吹得人混身犯冷。青琮还没从沉睡中抽离出来,浑身无力。现在的脑袋跟装满了浆糊一样,昏昏沉沉的,一点都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青琮闭着眼睛拧着眉缓了一会儿。
睁开眼睛时入目皆是红,红艳艳的桌子,红艳艳的墙。所有的纸人都在昏睡,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躺在了地上。只是……
只是姿势都好奇怪。胳膊压在身体下面怎么睡都是不舒服的吧,怎么还有纸人把胳膊腿卸了……
青琮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被压得红润的脸庞瞬间惨白。她的心怦怦直跳,连呼吸都跟着乱了。
不……不是吧……
清风这时送来舒爽,将青琮额头得汗液抚干。青琮倒觉得这风也不舒爽了,像是凉得透骨的阴风。
刚刚脑子不清楚,现在再看这地上、桌上、脸上、墙上遍布的尽是血液。
这是将人都杀了……
青琮听到自己的呼吸更乱了,抿紧嘴唇,抬起手轻拍胸口,也拍了拍手臂和腿来安抚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找出怨痴鬼,鬼灭则烟消,烟消则境碎。
对!新郎!之前新郎根本就没有出现!
现在她去找这位从始至终就没有出现的新郎。风吹得窗棂吱吱作响,青琮抬起沉重的腿脚一步一步走向被鲜血染红的新房。
青琮撩起门帘,屋内情景映入眼帘。
风将红纸窗帘来回捶打,像是在发泄着什么。屋内红床帏垂地,红烛像是在熬着什么,一直流着泪不肯寂灭。窗上的喜字也没有贴牢固,风轻轻一吹,就已经被撕碎了,甚至落到了地上。
一个穿红衣的女子静静坐在镜子面前,衣服比这里所有人的都鲜亮,也别这里所有人的都整洁,一点褶皱都没有。她唇上的胭脂似是天边的晚霞,只看一眼便叫人难忘。
青琮扫了眼床上,什么人都没有。这里根本就没有新郎。
难道是猜错了吗?还是新郎杀人之后早早逃去?
现在就是一团乱麻,青琮晃了晃头,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她早就忽略了。青琮眼睛微闭,整个人如同置身于冰窖,手臂颤抖不止。扶上额头,她试图缓解来自内心深处的无力与恐惧。
“你是来陪我玩的吗?”宛若孩童天真般的声音在周围响起,然而这童音竟然说出如此恐怖的话,实在令人战栗不休。
凉风拂过红纸发出呜呜的响声,这红纸也越发恐怖起来。
这声音发出得太突然了,青琮感觉像是从床那边发出来的。
“你怎么不说话?”这“孩童”似是生气了,看着青琮立在门口也不进去。
青琮心中顿时一紧,看来他早就发现自己了,这时候躲已经来不及了。正在想对策时她心跳如鼓,抿了抿唇,手心早已被汗液浸湿,脑中一片空白。她深呼吸了几次,心中默念:“这可是他叫我过来的,可不是我自己非要过去的,要怪就要怪他自己,非要招惹我的。”她紧了紧拳头为自己打气,一边抬起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迈步。
这屋子也就十几步宽,片刻青琮就硬着头皮走到了床前。从腰间拿出下山时爷爷交给自己的还魂箫,用箫拨了拨这红纸床帏,入目所见是红纸,铺作被褥的红纸。
没有见到人,青琮更觉得有些恐怖了,颤抖得更厉害了。她蹲下身抱住自己来缓解紧绷许久的肌肉。
“喂!”这孩子好像比之前还要不开心,有几分埋怨,“你怎么不回头看看我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折磨人啊?青琮心里在默默流泪,这回不只是手抖了,腿也开始不听使唤了。
“嘻嘻嘻,你这是在害怕我吗”这孩子头一次见到颤抖成筛糠的人,以前的人虽然害怕,但是也非常愿意跟她做朋友。
第一次见这人,本着以后都是朋友的原则,这孩童试着安慰朋友,“你不用害怕我。”
她觉得这句话太轻了,一点都不像安慰,于是给出了一句承诺,“我不会放你出去的!”
青琮顿时清醒了,有什么好怕的,她可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
她可不要一辈子留在这里啊!
青琮握紧还魂箫转身跳起来就打了出去。
许是没想过身高差得缘故,青琮斜向上击出去的箫堪堪擦过这孩子的发顶,一招击空,青琮也毫不气馁,转身调整姿势斜向下刺去。
这时青琮才看得清这怨痴鬼竟是一副孩童模样,浑身上下全是柳叶状的银饰,就连瞳孔也泛着银光。
这孩童天真地往青琮那边走,完全没想到这人竟然开始攻击她,动作如此迅猛,力道如此之大,一时竟有些害怕。稚嫩的声音里全是害怕的颤抖。“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你怎么能打我?”
“何方鬼怪?竟然将魂魄囚禁于此!还不知错?”青琮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全打了出去!
这孩童似是被青琮的恐吓吓住了,眉头一皱嘴巴一撅,就放声大哭。她抬手在脸上抹个不停,边哭边嚎,“你不要打我了,你再打我我会现原形的。”
不是……这是真孩子啊……
青琮脑中一片空白,愣在原地。她不禁疑惑,生在怨痴鬼幻境的灵物为何会如此蠢笨?还是这是怨痴鬼的陷阱?就在青琮走神之际,哭声更放肆了。青琮抬手扶额,头疼得很,从袖口里抽出柳筋,念了个咒术,柳筋就将它绑了。
这孩子抬腿就跑,青琮伸手一抓就将她捞回来。“你不是想跟我做朋友吗?朋友之间要相互坦诚,你跟我说实话,我就跟你做朋友。”
小孩听到这里更觉得委屈,哭得更厉害了。
青琮耐心地哄着这孩子,谁叫是她自己弄哭的,一会儿给孩子擦眼泪,一会儿给自己擦汗。“小孩,你现在多大了?”
“我喔喔才呜呜呜五岁。”
五岁,话都没说清楚哈哈哈——
青琮心中狂笑不止,怎么才这么大点,她憋笑都憋得嘴僵了。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的名字叫念钗,在我有记忆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小孩这时也觉得自己样子太狼狈了,也不想被眼前这人取笑了,渐渐停止了哭泣。
青琮点了点念钗的额头,怎么这么小点儿就生了灵智呢?
她继续问,“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还记得吗?我是在树林里走这走这莫名其妙就走到这里来的,你呢?”说完,她伸手擦掉了念钗脸庞的泪珠,而手指伸到了念钗颈侧摸了摸她的脉纹。
一只化形的鬼怪灵物可以用外表来骗取信任,但脉纹却不会出错。脉纹记述着鬼怪灵物的生长年龄,无论鬼怪灵物如何变化,脉纹就像一棵树的根一样不可更改。
如她所说,五岁左右的样子,脉纹显示并无异样。
“我……我记得……我是一只银发钗,我被主人带到了这里,后来……后来我就在这里一直等……”提及过去,念钗又开始抹眼泪,一边说话一边思索,有时候还会用她含着泪的眼睛望着青琮。
看来念钗对自己都一知半解,也不知她对这怨痴鬼的幻境了解多少。
青琮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指望实际年龄只有五岁的孩子,虽说鬼怪灵物与人不同,但它年龄摆在这儿……
青琮:啊!鬼啊![裂开][化了]
念钗:姐姐怎么不和我玩?[狗头叼玫瑰][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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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藏青尸林鬼火遍布,念情钗竟忘来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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