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院角的石榴树一样,在不知不觉间抽出新枝。小青渐渐习惯了用“妹妹”的身份待在许宣身边,会在他伏案疾书时递上一盏热茶,会在他说起衙门趣事时笑得前仰后合,只是那笑容里,再没有了当初毫不掩饰的热切。
这天许宣休沐,正陪着白素贞在花园里修剪花枝,小青拎着个竹篮从外面跑进来,篮子里装着刚从市集上买的新鲜菱角。
“姐夫,姐姐,快尝尝这个!”她把菱角往石桌上一放,拿起一个剥开,递到许宣面前,“刚从湖里捞上来的,甜得很。”
许宣自然地接过来,咬了一口,笑道:“确实清甜,比上次买的好吃。”
小青的指尖在他接过菱角时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又剥了一个递给白素贞:“姐姐也尝尝。”
白素贞看在眼里,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小青眼里的那份清明,比往日多了几分沉淀,像是终于把那份说不清的情愫,酿成了温润的亲情。
午后,许姣容在厨房腌咸菜,让小青帮忙烧火。灶膛里的火苗舔着柴薪,映得小青的脸红红的。
“小青啊,”许姣容一边往坛子里撒盐,一边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往后要是遇到合心意的,可得跟姐姐说,姐姐帮你把关。”
小青添柴的手顿了顿,脸颊更红了,嘟囔道:“许姐姐说什么呢,我还小呢。”
“不小了。”许姣容转过身,拍了拍她的手,“你看素贞和汉文,日子过得多好。你这么好的姑娘,也该找个知冷知热的疼你。”
小青低下头,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是啊,她该往前走了。
从那以后,小青不再总围着许宣打转,有时会跟着白素贞去山里采药,有时会缠着许姣容学做针线,甚至会跟着李公甫去街上巡逻,看他如何断案捕贼。
许宣看着她一天天开朗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闷在心里,也真心为她高兴。有时见她跟着李公甫学耍刀,笨拙的样子惹得众人发笑,他也会笑着喊:“小青,当心别伤着自己!”
小青会回头瞪他一眼,嘴角却扬着笑:“姐夫放心,我厉害着呢!”
夕阳西下时,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饭,说笑声洒满了整个院落。白素贞看着身边的许宣,看着闹哄哄的小青和李公甫夫妇,心里一片安宁。
有些波澜,或许本就是日子该有的模样。重要的是,穿过那些迷茫和挣扎,大家终究还能像这样,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分享一碗热饭,几句家常。
小青端起碗,偷偷看了眼许宣和白素贞相视而笑的模样,心里那点残存的涩意,终于被温暖的烟火气冲淡了。
原来,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幸福,也是一种难得的圆满。
她低下头,大口扒着饭,嘴角扬起一个轻快的弧度。
搬进新院没几个月,许宣的日子越发安稳起来。
他在县衙做文书,心思细,字又写得周正,知府大人看了他抄录的卷宗都赞过几句,连带着李公甫在衙门里都腰杆更直了。街坊邻里见他如今有体面差事,又住着带花园的大宅子,城外还有几亩肥沃的田地,看他的眼神早已不同往日。
往日见了面只喊“许小哥”的,如今都恭恭敬敬叫一声“许文书”;有那知道他买了地的,背地里更是改了称呼——
“听说了吗?许文书家的麦子收了头茬,颗粒饱满得很,这往后啊,就是咱们钱塘城的许员外了!”
“可不是嘛,人家现在住着三进的院子,娘子又贤惠,真是好福气。”
“我昨日见他从府衙出来,连县太爷都笑着跟他说话呢,该叫许大官人才对!”
这些话偶尔传到许宣耳朵里,他总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道:“不过是借了姐夫和素贞的光,哪当得起这些称呼。”
可旁人哪里肯信,只当他谦虚。有那想托他在衙门递个话、或是求他写封书信的,提着点心水果就往他院里跑,一口一个“许大官人”,笑得满脸热络。
白素贞看他被人围着说话时略显局促的样子,忍不住打趣:“如今咱们家官人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许宣挠挠头,坐在廊下翻看着田契,叹道:“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要是没有你和姐姐姐夫,我哪能有今天。”
“运气也是给有福气的人的。”白素贞递过一杯茶,“你待人真诚,做事踏实,人家敬你,也是因为你值得。”
正说着,小青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串糖葫芦,嘴里嚷嚷着:“姐夫!外面都在说你是许员外了,什么时候请大家吃糖啊?”
许宣被她逗笑:“想吃糖还不容易?等明日我去街上给你买一大串。”
“这还差不多。”小青凑过来看他手里的田契,“姐夫你看,这地明年多种点玉米,我爱吃煮玉米。”
“好,都听你的。”许宣笑着应下。
夕阳照在院子里,把“许府”的门匾镀得发亮。许宣看着院里嬉闹的小青,看着身边含笑的白素贞,心里踏实得很。
他知道,这些“大官人”“员外”的称呼,不过是浮名。真正让他觉得安稳的,从不是宅子和田地,而是身边这些人——是素贞的陪伴,是姐姐姐夫的照拂,是小青的吵闹,是这一大家人凑在一起的烟火气。
至于旁人怎么叫,又有什么要紧呢。
金山寺的禅房里,檀香袅袅,法海枯坐蒲团,指尖捻着念珠,眼神却落在窗外——从这里望下去,能隐约看到钱塘城的轮廓,那片烟火最盛处,正是许宣和白素贞的宅院所在。
寺里的小沙弥刚从山下化缘回来,闲聊时说起钱塘城的新鲜事,话里话外都是对许宣的艳羡:“……那许文书如今真是风光,住着大院子,家里有良田,连知府大人都高看一眼,街坊都叫他许大官人呢。听说他娘子贤惠,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
“住口!”
法海猛地睁开眼,佛珠被他攥得咯吱作响,脸色铁青。
小沙弥吓了一跳,慌忙跪地:“师父恕罪,弟子多嘴了。”
法海没看他,目光死死盯着钱塘城的方向,眼底翻涌着戾气。他本以为,人妖殊途,白素贞一介蛇妖,与凡人纠缠,迟早会遭天谴,许仙也会被妖气反噬,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可现实呢?
那蛇妖不仅安然无恙,还帮着许仙置业买地,让他从一个普通书生,摇身一变成了人人称羡的“许大官人”。他们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甚至比寻常凡人更安稳,更富足。
这简直是对他的嘲讽,是对天道的挑衅!
“妖就是妖,披着人皮也改不了蛊惑人心的本性!”法海低吼一声,一掌拍在案上,青瓷茶杯应声碎裂,茶水溅湿了经文。
他想起当初在断桥,许仙为了白素贞,竟敢顶撞他;想起在雷峰塔下,白素贞为护夫婿,不惜燃烧修为对抗佛法。这对人妖,分明是逆天而行,却偏偏得了“善果”,这让他如何能忍?
“看来,是老衲慈悲过甚,才让他们如此逍遥。”法海缓缓站起身,袈裟在风中猎猎作响,“人妖殊途,阴阳有序,岂能容他们混淆乾坤!”
他走到佛像前,拿起那串陪伴多年的紫金钵盂,钵盂上的佛光竟带着几分冰冷的杀意。
“许仙,白素贞……你们的好日子,该到头了。”
金山寺的地牢阴冷潮湿,王道灵被紫金钵盂的佛光镇了数月,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蜷缩在角落,一身□□皮皱巴巴的,见了法海进来,吓得连连后退。
“法海老秃驴!你放我出去!不然等我恢复修为,定拆了你这破寺!”他色厉内荏地嘶吼,声音却抖得像筛糠。
法海冷笑一声,挥手撤去他身上的禁制:“本僧可放你出去,还能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王道灵一愣:“报仇?报什么仇?”
“白素贞。”法海的声音带着蛊惑,“如今她在钱塘城过得逍遥,许宣成了员外,两人恩爱,日子红火得很。你忘了她当初如何毁你丹炉、断你修行?这笔账,就不算了?”
提到白素贞,王道灵眼里瞬间迸出怨毒的光。他至今记得那蛇妖一掌拍碎他辛苦炼制的万灵丹,害得他被百姓追打,最后还被法海擒来,受尽苦头。
“我当然记得!”他咬牙切齿,“可那蛇妖道行高深,我打不过她……”
“无需你动手。”法海从袖中取出一幅卷轴,展开来,画上是两个粉雕玉琢的童子,手持莲花,眉眼间却透着一股诡异的煞气,“这是幅观音童子图,内里藏着锁妖咒,只要设法将它挂进许府正堂,再找个心诚的读书人,在画前抄写七七四十九遍《观音经》,届时咒力自会发作,管她千年道行,也得被锁得动弹不得。”
他又递过一本泛黄的经书:“这便是《观音经》,切记,抄写之人必须是凡人,且需心无杂念,方能催动咒力。”
王道灵盯着那幅画,眼珠转了转:“真有这么灵?”
“本僧岂会骗你?”法海收起画卷,“事成之后,白素贞被擒,许府大乱,你大可以趁机报仇。但你若敢耍花样……”他掂了掂手中的紫金钵盂,钵盂发出沉闷的嗡鸣,“本僧再收你回来,定让你魂飞魄散。”
王道灵打了个寒颤,连忙点头:“不敢!小的遵命!”
法海将画卷和经书扔给他:“去吧。事成之后,自会有你的好处。”
王道灵接过东西,如蒙大赦,化作一道黑影窜出地牢,转眼消失在寺外。
法海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王道灵不过是枚棋子,他要的,是借这锁妖咒,彻底断了白素贞的根基,让她再无翻身之力。
到那时,看谁还能护着许仙,看这对人妖,如何再续孽缘!
而此刻的王道灵,已化作一个游方道士,揣着画卷和经书,一路往钱塘城而去。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里满是复仇的快意。
白素贞,你等着!这次,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道灵化作的游方道士,背着个旧布褡裢,摇着铜铃,慢悠悠晃进了钱塘城。他不敢直接去许府,先在街角茶馆蹲了两日,把许府的动静摸得一清二楚——许宣白日去衙门当差,白素贞偶尔出门采买,多数时候待在院里,小青倒是常往外跑,只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一看就不好糊弄。
第三日午后,他瞅准许宣在衙门、小青又去了市集,估摸着府里只有白素贞和许姣容,便整理了下道袍,捏着那卷观音童子图,径直往许府走去。
叩响门环时,出来应门的是白福。王道灵眯眼打量这仆役,见他身上有淡淡的灵力波动,心里暗惊——这蛇妖果然排场不小,连仆役都带着修为。
“贫道云游至此,见府上紫气萦绕,想必是积善之家。”他故作高深地抚着胡须,“偶得一幅前朝观音童子图,愿赠予贵府,添些福气。”
白福刚要回绝,屋里传来许姣容的声音:“是谁啊?”
王道灵连忙提高声调:“贫道特来赠画,为贵府祈福。”
许姣容走出来,见他虽衣着朴素,却一派仙风道骨,又听说赠画祈福,难免动了心。她这辈子求的就是家人平安,对着画像合掌拜了拜:“多谢道长美意,不知要多少香油钱?”
“分文不取。”王道灵笑得“慈善”,“只盼贵府安好,便是积德。”
他将画卷递过去,特意强调:“此画灵验得很,挂在正堂最是合适,再让家里心诚的读书人时常看看,更能趋吉避凶。”
许姣容不疑有他,高高兴兴接了画,还让白福端了碗热茶给他。王道灵接过茶,眼角余光瞥见正堂方向,见白福正往里走,知道画像定是要挂去那里,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假意客套几句便匆匆告辞。
他刚走出巷口,就撞见回来的小青。小青见他身上妖气未散,眼神一凛,竹鞭在袖中蠢蠢欲动:“你是什么人?在我家门口鬼鬼祟祟做什么?”
王道灵心里一慌,强装镇定:“贫道云游至此,给府上赠了幅画,姑娘莫要误会。”
“赠画?”小青皱眉,刚要追问,却被追出来的许姣容拦住:“小青,这是送画的道长,好心好意呢。”
小青看许姣容护着他,又看那道士脚底抹油似的溜了,心里疑窦丛生,却不好当着许姣容的面发作,只哼了一声:“什么来路不明的画也敢收,当心招了邪祟!”
许姣容没当回事,拉着她往院里走:“你看这画多喜庆,两个童子多精神,挂正堂正好。”
此时白素贞正在正堂整理账目,见白福挂起画像,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忽然微蹙——画中童子眉眼虽精致,却隐隐透着股滞涩的阴气,不似正经祈福之物。
“这画哪来的?”她起身走近,指尖刚要触到画轴,就觉一股细微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带着锁妖咒特有的戾气。
“是个游方道长送的,说能祈福呢。”许姣容笑着凑过来,“素贞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白素贞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倒真是精致。只是这画看着有些旧了,先收起来吧,等我找些新绫罗装裱一下再挂。”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去摘画,手腕却被匆匆进来的许宣按住。许宣刚从衙门回来,手里还捏着公文,见正堂挂了新画,笑道:“这画不错,两个童子憨态可掬,挂着挺好。”
他说着,目光落在画上,竟觉得越看越顺眼:“对了,方才在衙门听同僚说,抄写《观音经》能积福,我今晚回来抄几卷,给家里求个平安。”
白素贞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看向那幅画——游方道士、诡异的画像、《观音经》……这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笑着对许宣说:“官人今日累了,抄经不急在一时。我看这画轴有点松,先让白福收起来,明日我找人修好了再挂。”
可许宣已被画中那股隐秘的咒力微微影响,只觉得这画亲切,摆摆手道:“不用不用,挂着吧。抄经的事我记下了,今晚就抄。”
他说着,又看了画像一眼,转身去书房了。
白素贞望着他的背影,再看看那幅笑意盈盈的观音童子图,指尖冰凉。她知道,法海的手段来了,而这一次,他用的是许宣最不设防的“善意”。
窗外的风忽然紧了,吹得画轴轻轻晃动,两个童子的眼睛在光影里,竟像是活了过来,幽幽地盯着她。
画轴突然剧烈晃动,绢布上的童子像如同水波般漾开,两道金光从中跃出,落在地上化作两个身披锦缎、手持金环的童子,眉眼间再无半分憨态,只剩凛然仙气。
“大胆妖孽,盘踞人间,魅惑凡人,还不速速现出原形!”左侧童子厉声喝道,金环在掌心嗡嗡作响,带着镇压妖气的凛然正气。
白素贞心头一沉,垂眸敛衽:“二位仙童息怒,妾身白素贞,曾受观音大士点化,下山只为报答许仙前世救命之恩,从未有害人之心。”
“报恩?”右侧童子冷笑,“报恩早已了结,你却滞留人间,与凡人结为夫妻,贪恋红尘富贵,此乃逆天之举!速速离去,回归山林修行,我等尚可既往不咎。”
“我……”白素贞抬头望向书房方向,那里有许宣伏案的身影,声音带着难掩的执拗,“我无法离开他。”
她知道这是观音座下童子,虽不知为何会化作画中灵体前来,却清楚在人间不可与佛门仙班动手,只能强忍着手腕上逐渐收紧的无形束缚——那是童子以佛光凝成的锁妖链,正一点点侵蚀她的灵力。
“冥顽不灵!”左侧童子怒喝一声,金环脱手飞出,带着刺目的金光砸向白素贞肩头。她侧身躲闪,却被另一道金环擦过臂膀,顿时皮开肉绽,渗出的血珠落在地上,竟冒起丝丝白烟。
“姐姐!”刚从外面回来的小青见状,竹鞭“唰”地抽出,就要上前,却被白素贞厉声喝止:“小青退下!他们是观音大士座下仙童,不可无礼!”
小青急得眼眶通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金环一次次落在白素贞身上。白素贞硬生生受着,嘴角溢出血丝,却始终不肯后退半步,目光牢牢锁着书房的门。
书房里的许宣正准备研墨抄经,忽听外间动静不对——有金铁交鸣之声,还有素贞压抑的痛呼。他心里猛地一紧,想起那幅突兀出现的画,想起那道士诡异的赠画说辞,再联想到自己方才莫名想抄经的冲动,一个荒谬却惊悚的念头窜了出来。
“不对劲……这画,这经……”他喃喃自语,忽然想起电视剧里,那里面也有类似的情节,只不过送来画的该是法海,怎么换成了游方道士?
不管是哪路妖鬼作祟,素贞定是出事了!
许宣猛地推开房门,正撞见金环狠狠砸在白素贞后背,她踉跄着跪倒在地,白衣上已是血迹斑斑。两个金童正欲再动手,许宣目眦欲裂,扑过去将白素贞护在身后:“住手!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打我娘子!”
金童见凡人介入,眉头微皱:“此乃我等与妖孽之间的事,凡人速速退开,免得伤及无辜!”
“她不是妖孽!”许宣紧紧抱着浑身颤抖的白素贞,抬头怒视着两个童子,“她是我娘子,是好人!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伤人,算什么仙童!”
他想起素贞为他挡雷劫、为他对抗法海的模样,想起她平日里的温柔体贴,心头的愤怒压过了恐惧:“要伤她,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白素贞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和颤抖却坚定的臂膀,眼眶一热,虚弱地拉住他的衣袖:“官人……别跟他们争……”
金童对视一眼,显然没料到这凡人竟如此护着蛇妖。左侧童子冷声道:“凡人被妖术迷惑,真是愚不可及!白素贞,念在你曾受观音点化,最后问你一次,走还是不走?”
白素贞望着许宣紧抿的下颌,缓缓摇头,声音轻却坚定:“只要能与他在一起,便是魂飞魄散,我也甘愿。”
“好!”金童怒极反笑,金环再次举起,“既然你执迷不悟,我等便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妖邪!”
“你们要伤她,先踏过我的尸体!”许宣张开双臂挡在白素贞身前,脊背挺得笔直,哪怕双腿因恐惧微微发颤,眼神却亮得惊人。
两个童子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不耐。他们奉的是“锁妖”的命令,本不想伤及凡人,可这书生偏要碍事。
“冥顽不灵!”左侧童子冷哼一声,金环再次飞出,却不再是对着白素贞,而是带着凌厉的劲风,狠狠砸向许宣的胸口。
“官人!”白素贞撕心裂肺地尖叫,想扑过去却被另一道金光缠住,动弹不得。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许宣像片落叶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廊柱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的青石板。他艰难地抬起头,望着白素贞,嘴唇翕动着,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头一歪,没了声息。
“不——!”
白素贞浑身的灵力瞬间失控,白光暴涨,竟硬生生震开了束缚。她扑到许宣身边,颤抖着探他的鼻息,指尖触到的只有一片冰凉。
他死了。
那个总对她温柔笑、总说“有我在”的官人,那个她发誓要用一生守护的凡人,就这么没了。
白素贞抱着许宣冰冷的尸体,发出困兽般的哀嚎,泪水混合着血水滚落,滴在许宣苍白的脸上。千年道行在这一刻仿佛成了笑话,她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护不住。
两个童子被她身上爆发的妖气震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却依旧冷声道:“蛇妖,这是他自找的!”
“我杀了你们!”白素贞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周身妖气翻涌,竟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飘来一朵祥云,观音大士的身影在云端显现,手持净瓶,声音慈悲却带着威严:“白素贞,住手。”
白素贞看到观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膝行着扑过去,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大士!求您救救他!求您了!”
观音轻叹一声:“痴儿,你这又是何苦。人妖殊途,本就磨难重重,你偏要逆天而行。”
“我不管什么殊途!”白素贞泪如雨下,“他是因我而死!求大士指条明路,哪怕让我折损千年道行,哪怕魂飞魄散,我也要他活过来!”
观音看着她眼中的决绝,缓缓道:“南极仙翁处有一株千年灵芝,乃天地灵气所聚,可活死人肉白骨。只是仙翁的灵芝受日月精华滋养,有仙兽看守,且离此万里之遥,你若去取,怕是九死一生。”
“我去!”白素贞想也没想,立刻应道,“只要能救他,刀山火海我都闯!”
她小心翼翼地将许宣的尸体放平,轻轻抚上他冰冷的脸颊,声音温柔得像梦呓:“官人,等我,我一定救你回来。”
转身时,她眼中的脆弱已被决绝取代,对着观音深深一拜,化作一道白光,直冲天际。
小青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许宣的尸体,握紧了竹鞭,死死盯着那两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童子:“你们,还有那个躲在背后的法海,等着我姐姐回来算账!”
祥云渐渐散去,观音的声音却仿佛还在半空回荡:“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白素贞,这趟西行,也是你的劫数啊……”
庭院里只剩下许宣冰冷的尸体,和弥漫在空气中的、化不开的悲怆。阳光穿过云层照下来,却暖不了这方刚刚失去了主人的院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