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来到那间冰冷的主治医生办公室。房间中央,那台不断吐出诊断报告的机器,正因为他的靠近而疯狂运转。
打印纸如同雪片般涌出,上面写满了关于他的、互相矛盾的荒谬诊断。
“情感缺失”、“反社会人格”、“救世主妄想”……
他看着这些标签,脸上没有愤怒,一种深沉的怜悯,笼罩了他此刻的全部神情。
看来,系统在遇到无法归类的数据时,会选择用矛盾的标签将其覆盖。
这并非恶意,仅仅是它认知的极限。就像精密仪器观测到了无法理解的扰动,最终只能将之记录为一团无序的噪音。
就在这一刻,场景轰然变换。
他身处一间堆满书籍的书房。
少年时代的他,正将一本书狠狠摔在桌上,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所以,按照您的逻辑,所有的痛苦都可以被数据化和归类,然后呢?然后就能当它们不存在了吗?”
一个威严的身影作出回应:“林序,你这是情感用事!学术需要的是理性!”
少年轻笑一声,那笑声空洞而疲惫:“理性……就是用一套更精致的说辞,来掩盖无能为力的冷漠吗?”
紧接着场景切换,是深夜的便利店外。
青年林序穿着单薄,正把刚买的热饮和包子递给一个蜷缩在街角的流浪老人。他的动作很轻,眼神里有一种纯粹的悲悯。
然而,当老人千恩万谢时,他却后退了一步,轻声说:“不用谢我,我……只是在记录。”
他拿出随身的笔记本和笔,借着路灯飞快地写画着什么。
记忆的尾声,林序看到青年的他合上笔记本,抬头望向城市的霓虹,用一种仿佛抽离了灵魂的语气喃喃自语:
“……记录再多,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我们都在系统里。”
之后,便是天台。
冬夜的风掠过他的发梢。青年林序沉默地伫立片刻,然后做了一个缓慢而细致的动作。
他抬手,一圈一圈地,解下了自己颈间那条灰色的围巾,然后将它仔细地、平整地,挂在了身旁冰冷的水泥护栏的顶端。
那围巾在风中微微颤动,像一道无言的墓碑,又像一个温柔的坐标。
下一刻,他向前一步,一跃而下,身影坠落。
下面是堵塞的车辆,变幻的红绿灯,叫骂的司机们。世界如同一台冷漠的机器,并未因一个生命的流逝而停顿分毫。
这一幕被定格、被重现,汇成画卷上已干的墨迹,而非正在流淌的鲜血。
林序站在不远处,静静审视着这幅由记忆与绝望共同完成的再创画作,反而微微一笑。
他走上前,并非阻止,而是拾起了青年的自己丢下的纸笔,在那幅绝望的画卷上,轻轻勾勒几笔。
画面中,那被咬了一口包子散发出的滚烫热气,与塑料杯口萦绕的白雾在寒冷的黑暗中交汇、升腾。
它们混合着老旧路灯那昏黄的光晕,竟形成了一团柔和的、颤动的微光。而这光,不偏不倚地照亮了老人眼角那滴浑浊的泪。
林序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画纸上那片温润的光晕,仿佛能感受到那份久远的温暖。
随后垂下眼帘,低声说道:
“记录本身,即是存在。而存在,包括了那些并未为真实发生,但被记录下来的瞬间,无需向任何人证明。”
场景再次变换,林序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而身旁躺着的,正是另一个自己。
那个林序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深重的迷茫,喃喃自语: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空壳。模仿着别人的喜怒哀乐,练习着他们的表情……我好像,从来没有感觉到过我自己。镜子里的那个人,是谁?”
林序静静地听着,一个清晰的念头在心底浮现:
系统又在进行它那精密的心理炼金术了。用过去的碎片来证伪当下的存在,用虚无的拷问来消解真实的意志。
它总是试图让他相信,这份温暖是病症,这份清醒是疯狂。
于是,他没有立刻回答当时那个迷茫的自己。
他只是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那个林序冰冷的手,将那份源于生命根源的孤独与冰冷,连同这整个被精心设计的困局,全然接纳进自己的掌心。
场景一转,他回到了机器轰鸣的办公室中。
雪片般的诊断书依旧在飞舞,那些矛盾的标签在空中沙沙作响。
但此刻,林序立于这片混沌中央,内心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澄明。
他看清了那个贯穿始终的核心冲突。他穷尽心力去对抗的,从来不是某个外在于他的、名为系统的庞然大物。
他真正的战场,一直在自身之内,是那个因恐惧自身异常而不断自我怀疑、不断试图将自己削足适履塞进正常框架的内在声音。
他试图向世界、向自己证明我不是怪物的整个过程,恰恰坠入了那个最深的陷阱,认同了需要一个外部标准来定义自身存在的价值。
此刻,他彻底明了。
所谓通关,从来不是挣扎着去治愈那份与生俱来的与众不同。
而是转过身,张开双臂,全然地拥抱那个被标签为怪物的、独一无二的灵魂。
林序此刻看着那台正因为永远无法得到正确答案而焦躁、冒烟的机器,仿佛看到了整个系统徒劳无功的灵魂。
他对着机器,轻声说道:
“你诊断了亿万种病症,却无法为自己的空虚开出处方。”
这句话,精准地击中了系统逻辑悖论的核心。
机器发出刺耳的嗡鸣,打印疯狂加速,吐出的纸张上开始出现一系列自我毁灭的诊断:
【诊断:既善良又邪恶】
【诊断:既存在又不存在】
【诊断:既是观察者又是介入者】
【诊断:逻辑完备且情感丰沛】
【……系统错误……定义冲突……】
最终,在一阵剧烈的、哀鸣般的抽搐后,机器过热宕机,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与此同时,整个诊所开始崩塌。墙壁上的代码流轰然溃散,灯光明灭不定,空间结构开始溶解。
但这一次的崩塌,不再令人恐惧,它像是一个运行了太久、承载了过多错误指令的陈旧程序,终于被切断了电源。
所有强加的规则与定义,都在这无声的瓦解中,褪去了它们最后的重量。
林序站在崩溃的核心,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完成了真正的治疗,他接纳了自己。于是,这个试图治疗他的世界,便失去了存在的根基。
就在这个念头落定的瞬间,周遭的一切开始淡化。
不是崩塌,也非破碎,而是像一幅被清水缓缓冲洗的油画。
墙壁、机器、飞舞的诊断书,所有的色彩与轮廓都开始混合、流失,声音也如同浸入深水般迅速衰减、消失。
视觉、听觉、触觉……熟悉的五感被迅速剥离,最后只剩下他纯粹的自我意识,悬浮于一片无垠而安宁的乳白色虚无之中。
也正是在这片绝对的静默里,关于此次副本的结算信息,如同与生俱来的记忆般,自然而清晰地浮现在他的意识中:
【副本结算:《认知诊断中心》】
深度评级:C
达成结局:True End (洞察“诊断”虚妄)
基准积分:800
结局系数:x2.6
隐藏探索:无
——————————————
最终积分奖励:2080
灵魂烙印:【诊断豁免】已发放
评语:你证明了,最有效的治疗,有时是拒绝被诊断。
林序的意识集中于那行新浮现的小字,其含义已了然于心。
【诊断豁免】
效果:永久提升对精神控制、记忆篡改类效果的抗性。
紧接着,那片乳白色的虚无开始流转,他感觉自己正从意识的深水上浮。
没有声音,没有冲击,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单独地在一个新的空间里凝实了身形。
眼前是回归长廊。
这是一条位于系统空间核心区域的宏伟通道,无限向前延伸,望不见尽头。
两侧墙壁是单调的苍白,镶嵌着无数扇一模一样、毫无标识的乳白色房门,无限循环,看起来没有尽头。
空气中弥漫着与诊所类似的、淡淡的消毒剂气味,提醒着此处依旧处于某个巨大系统的体内。
这里绝对安静,脚下柔软的地毯吸收了所有的脚步声,仿佛也吞噬了所有试图在此喧哗的杂念。
寂静本身,便是此地唯一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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