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赌你那愚蠢的真心吧。”戚浔轻轻叹息,他看向路钰的目光不再愤怒,而是转为一种无奈。
甚至有点慈爱。
路钰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夜深,两个心事重重的人挤在一张并不大的床上,头顶老旧的风扇叶吱悠悠转动,吹出来的风依旧燥热,丝毫不起作用。
戚浔面对着墙,黑暗中月光斑驳的影落在上面,一个稀奇古怪的影悄无声息的靠近,还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简直蠢极了。
他曲起没有受伤那条腿支撑自己转身,骤然对上一双瞪大受惊的眼眸,还不等戚浔说什么,对方便立刻闭上眼,嘴巴里传出来如雷的鼾声。
“呵。”
戚浔气笑,毫不留情捏住了路钰鼻子,见对方依旧死犟不肯睁眼,憋红了脸,停留在路钰鼻梁上的手指轻轻捻了捻无奈收回。
真的是让人……
戚浔掐了掐路钰不安分还在滚动吞咽的喉结,侧过身重新背对着对方,面向墙壁。或许是刚刚的动作有些大,他的腿又开始隐隐作痛,那种钻心裂骨的疼痛恍惚间让他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冰冷的液体顺着输液管一点点融入他的血液,他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但意识又是那么清晰。
耀眼炫目的灯光下,他好似听见对方枯瘦的声音,冷酷而残忍:“这样才能保持细胞的活性。”
“不过他还真是能忍,叫都不叫一声。”
“是啊,要是那些人都想他一样听话就好了。”
戚浔弓起腰艰难喘息,眼神开始涣散,体温掉的厉害,冷汗濡湿了额前的碎发,它低垂着扎得眼睛难以睁开。
他攥紧掌下的被褥,一声不吭,忽然间后背贴上一具滚烫的身体,烫到他冰冷僵硬的躯体瑟缩了一瞬,意识立刻清醒。
隔着厚重的护具,戚浔的膝盖上落下小心翼翼的抚摸:
“喂,这么疼的吗?”
在极度混乱的感知里,戚浔有时候会幻视那些情景,会很疼,有时却会对疼痛麻木而迟钝。
就如此刻,他的右膝有点什么也感知不到,沉重到好似他无法挪动。
戚浔的喉咙被什么堵住似的无法发声,喉结滚动,他咽下那些无所谓的情绪,眼睛热到模糊。
“喂,你这么冷吗?”
贴着的身体开始作乱,一只手不安分的四处试探,戚浔皱眉抓住它,声音嘶哑:“睡吧,明天你还要早起。”
“可是真的很热啊。”路钰又轻轻碰了碰对方受伤的膝盖,真的很胡来啊腿受伤了,怎么能不平躺,“要不你给我冰冰。”
戚浔被迫躺平,上半身趴了一个吉祥物,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学神头一次嘴角抽搐,满头黑线:“你要压死我吗?”
“呼——”
回应的是一串流畅的呼噜声。
漆黑的天花板,只留有轮廓模糊的扇叶快速转动,凉风渐渐吹干戚浔额前的汗,他偏头脸颊肩侧碰到微微有点扎人的短发。
戚浔抬手,指尖按在对方眉骨的疤痕上,轻轻摩挲,许久之后他叹息着闭上眼睛。
翌日,阳光照进小窗在桌面投下斑驳的亮光,戚浔身边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他一只手撑着起身,某人已经贴心地早早把轮椅放在最近的位置。
他坐下遥控轮椅走向餐桌,豆浆已经半凉,透明的一次性塑料袋里放着三个包子,戚浔拿出一个咬牙,地软馅熟悉的味道,经年不变,一度将人拉回现实。
路钰总能很好地记住他的喜好。
用过餐后,戚浔打开手机里面最新消息是路钰发的一个早安的笑脸,古早到像上个世纪的人类才会用到的。
[嘿!早上好^_^,哥哥买的早餐好吃不?]
戚浔慢吞吞敲下一串省略号:[……]
他顿了顿继续道:[……像回到了高中。]
消息发出去五分钟后仍旧没人回应,戚浔按灭屏幕,默不作声规矩地整理杂物,将碗碟一一归位。
小屋并不大,晨光透过斑驳的玻璃撒在整整齐齐的置物架,陈旧古朴的书籍,很有年代感的唱片机,暖黄的色调衬出一丝难得的温馨感。
风吹起灰扑扑的布帘,风铃摇曳,声声清脆悦耳,窗沿前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密密麻麻的纸张,新专业的知识还蛮有趣的。
戚浔眸中闪过一丝暗光,静静在书页上做批注,他戴着耳机,白色的细线随意地搭在领口,看上去认真极了。
耳机中传来教授亲切慈祥的声音:“关于当前大家参与的课题,就只有以上这些问题了,这五个月来都辛苦大家了,改天请大家出去吃一顿。”
“小戚啊,你觉得大家刚刚的汇报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戚浔回想着刚刚师兄师姐们讨论的内容,他垂眸捏了捏手中的笔杆,犹豫了一会才开口:“关于师兄提到的数据问题,我个人认为有更简单的操作进行比对,首先可以提高……”
戚浔一边思考一边轻轻叩击书面,将脑海中模拟的实验过程以及可能会出现的各种结果复述出来:“另外,最近JACS有一篇和此项有关的论文,虽然它的重点与我们研究的有所偏差,但是其中一个章节,我个人认为很具有参考价值。”
“教授如果按照刚刚所讨论的,不结合最新研究成果的话,或许会不够准确。”
戚浔讲完停了数秒,发现耳机里依旧很安静,他顿了顿按住手机音量键调大音量:“教授?”
“咳咳。”郑教授握拳象征性咳了咳,“既然这样那么休假聚餐的事再议,大家再辛苦几天,我们好好更新更新学术观点,争取更加完美。”
“好的。”师兄师姐们无言以对。
“小戚啊,你真的要转专业吗?不再考虑考虑?”
“嗯。”戚浔翻过一页继续批注,“已经提交了申请,隔壁系的教授让我过几天去他那里做张卷子,看看我的水平。”
“这样啊。”电话另一边,郑教授打开保温杯慢悠悠喝了一口枸杞茶,“那是要好好学一下新知识,今天打扰你学习了。”
“没有,正在看制药专业的教材。”戚浔放下笔,看了一眼时间,“上册已经看差不多了,可以应对大部分题。”
郑教授:……
“教授,这个点你应该去医院做检查了,身体重要。”
“好好好。”
戚浔合上书放进书架:“此外,这个课题结束后,我可能需要请个假。”
“有什么急事吗?”
戚浔信口胡诌:“乡下养的猫难产病了,我需要去帮它做产后护理。”
“???”郑教授咬牙,“去吧去吧。”
晌午一点钟,紧闭的门被敲响,戚浔看了一眼仍旧没任何提示的手机,不含情绪道:“进。”
门吱悠悠被推开,女人提着饭盒小心翼翼走到木桌前,自顾自将里面的饭菜摆出来,一盘炒青菜,凉拌豆芽胡萝卜丝,鸡蛋炒木耳,紫菜火腿汤,两碗米饭。
很丰盛,清淡可口,也很贴心地按照嘱托没有肉食。
许情似乎知道这个年轻,并且长得格外好看的大学生并不待见自己,事实上也很少有人待见像她这样的泥腿子。
尽管她早已经脱掉了曾经那些洗得发白的土里土气的衣裳,学着城里人的模样开始打扮,漂亮纤细的连衣裙,精致优雅的高跟鞋。
但无论如何,在这类高高在上清高冷漠的大学生面前,她好像又开始抬不起头,就好像她骨子里依旧是贫民的味道。
是的,许情不喜欢大学生。
许情有些局促,她控制不住将空空的双手在裙子上抹了两把:“路崽子怕你不好好吃饭,特意让我给你送饭,让我看着你吃下。”
“你放心,他给我说了你不喜欢吃肉,瞧,都是些素菜,阿姨手艺不好不要嫌弃哈?”
戚浔盯了对方片刻盯得人毛骨耸立才道:“他叫路钰。”
“啊?”许情愣了一瞬赶忙点头,“哦哦哦。”
戚浔有时候并不能理解路钰上赶着给别人当儿子的行为,对方明明有亲妈,却还要认个干妈。
和亲妈亲爸关系势如水火,和一个陌生女人亲密友好。人,真的奇怪极了,不能用逻辑去推理,就像一个无解的方程式,看似有已知条件,却求不出最终结果。
戚浔将筷子递过去,许情慢半拍接过,两个人面对面沉默夹菜,除了筷子触碰碟子的声响,再无其他声音,诡异而安静如同默剧一般,只是画面是彩色的而非黑白,他们一举一动都机械凝滞,像是服从指令的皮影娃娃。
看得出来,两个人都吃得很不舒服。
青菜入口脆嫩鲜甜,咯吱咯吱,渐渐的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如同血液般的腥臭,膻骚。戚浔手上用力筷子在指上压出红痕,他忍耐着吞咽下去,随后看向对面那位扒饭的女人。
对方吃饭的动作大大咧咧,和路钰有几分相似,该说到底是“母子”吗?
戚浔捻了捻指尖:“许姨往常也和路钰这样吃饭吗?”
“对啊,路……钰热闹惯了,一个人吃饭不习惯所以有时间大家就一起吃的,不过你也知道他比较忙,这种时候也不常有,他啊常常在工地吃,嘿别说,他的饭有时候都是我送的呢。”
去过工地吗,哪里可是连他都没去过的地方啊,这算是踩点吗。
也许是聊起天来拉近了关系,许情不再觉得尴尬,她笑起来:“小伙子你和路钰关系可真好,不过大学生,你学什么专业的啊。”
“他没提过吗?”
“哎呦呦,每次我问你他都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许情调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藏起来的小情儿呢。”
戚浔知道路钰向来对外人遮遮掩掩,对于他们的关系更是讳莫如深,或许他们这样……也算不上有什么关系,只是没想到对这位“许姨”对方也隐瞒这么深。
“我们关系并没有很好。”戚浔望向许情背后,透过门缝他对上一只满是血丝的眼,他浅浅勾唇,“我……学制药的。”
“咦?”许情平静的面色露出一丝惊讶,“制药,制药可难学了。”
“许姨以前学过吗?”
许情摇摇头骄傲道:“我没有,但是我丈夫是学制药的,他很厉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