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钰小声嘟囔了一句,由于隔了一段距离,戚浔并没有听清,不过他依旧能猜出来对方嘴里没什么好话。
戚浔一如既往了解这个男人,什么情绪都明显得像是写在脸上,直白幼稚,偏偏最喜欢装成熟硬汉。
“呵。”
没任何理由多日来压抑着他的情绪似乎有几分松懈,他突然觉得过往的事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你笑什么?”路钰摸不着头脑,他挠挠自己板寸的头发,略微有些烦躁,刚刚自己应该没干什么令人发笑的蠢事吧。
暖阳撒在青年单薄的肩膀,那张冰冷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在温馨的色调里融化,嘴角弯起一丝笑意,目光包容而极尽温柔,好似仁慈的神明。
以致于路钰看呆了,愣愣停住挠头的动作,仰面凝望。没有阴霾的戚浔,让他恍惚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当时那个千娇万宠的小团子,也是以这样的笑意轻易的让,当时他这个刺头在小团子面前收起锋芒,一如现在。
他本该为这样的戚浔高兴,却没来由地格外不安。路钰明亮的眼眸无声无息变得暗沉,一丝莫名的紧迫感蕴含其中。
戚浔并未觉察,他摇摇头:“没什么。”
他只是觉得,如果命运要求他这样走向结局的话,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死亡不一定是件不好的事,从前是现在也是。
当一个人已经知道未来的结局,又该怎么选择呢,又有什么资格谈爱恨。
他已经陷没在腐臭黏腻的泥潭,无人救他也无法自救,所以只能陷得更深一点。或许很久很久以后,路钰才会发觉他认识了一个怎样的人渣。
然后每年去他的坟头吐吐口水,也就当他来看他了。
“去上班吧。”戚浔揉揉胀痛的额角,低垂的眸用余光注视着那只放在他膝上的手,粗糙骨节分明,握上去应该是温厚的,“旷工的话应该会扣很多工资吧。”
路钰摸摸鼻尖略微有点心虚,他的工资相较于普通打工人实际上要稍微高一些,至于他为什么挤在这座破败的小房子,是因为从前戚浔很少过来,而一个人的话住什么样的房子都行。他还要攒很多很多钱。
“一天不上没什么的,主要是想在家陪你。”
路钰心虚起来整个人抓耳挠腮,眼神飘忽不定格外明显,戚浔真的气笑了,他重重敲了一下对方脑门:“这么粘人,哥哥见不到我是不是经常躲在墙角偷偷抹眼泪啊。”
路钰:“……”
被恶心到了,路钰的嘴显然也不是一张好嘴,他咬牙绞尽脑汁恶心回去:“那有我可只在你的床上哭,眼泪鼻涕偷偷糊你一身。”
不出所料戚浔按在路钰脑门的食指僵住,他慢半拍收回,深邃的眸变得幽深。骗人,对方在床上可硬着呢从来没哭过,嘴难耐的时候也只是眼眶格外的红,不服软不求饶,只会一遍又一遍沙哑地断断续续地喊着他的名字。
只会让戚浔想要更粗暴一些,他呼出一口浊气将脑子里的废料统统清除,无奈转移话题:“我陪你去工地。”
说起来戚浔还从未去过那里,他只从书籍或者是网络了解了一些贫瘠的知识,只大概知道在那里工作会很辛苦。
“不行。”路钰皱起眉那里实在是太乱了,灰尘也格外大工作起来他根本顾不上眼前人,要是不小心磕了碰了伤势严重了怎们办。
戚浔幽幽抬眸:“去看看你有没有背着我养小情儿。”
……
最终在一番斗智斗勇下某人气急败坏地同意了要求,他们约法三章戚浔只能待在工地外侧的空厂房附近,不能进去。
郊外一望无际,梧桐树叶随着穿过的风沙沙作响,婆娑的影在烈日下摇晃,阳光从缝隙中洒落,像一片又一片闪烁的金子。汗水从工人们戴着的帽檐下滚落,顺着鬓角没进老头衫的肩带,麦色的皮肤泛着细微的光泽。
今日的梧桐树下停着一架轮椅,那无意滞留的青年神色清冷,对路过的工人疏离而客气,大多时候只是静静翻着怀中没有封皮的书籍,古典而文雅或许是上流社会的贵公子,他们只在偶尔来的甲方人群中见过。
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这样的身影也如同鹤立鸡群般醒目。
李四没忍住走到他们老大身边低声吐槽:“喂喂,那是谁呀,换甲方了吗?”
“看起来也太细胳膊细腿了,被小石子砸一下不会哭鼻子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把烟叼在嘴里点火,猛猛吸了一口刚抬头就对上老大凶神恶煞的脸,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咳咳咳,老大你你认识他啊。”
路钰从递过来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点燃,烟雾缭绕遮盖了他幽深复杂的眼眸,让人捉摸不透:“别管,别去招惹懂吗?”
“是是是。”
晌午两点钟,终于可以休息,大多数工人从家里带了饭,他们在厂房搭了几块砖充当桌子,在那里津津有味地享用美食,粗茶淡饭配上大桶的水,很简陋,但每个人都脸上都洋溢着知足的笑,质朴而纯真就如路钰般。
戚浔学着他们的模样搭好简易的桌椅,摆好饭菜——出发时随手在路边买的包子煎饼类的干粮。
“小伙子,第一次来工地给人送饭。”
路钰点头礼貌回应:“嗯。”
与他聊天的是一个年龄稍大的大爷,发间已经有了白丝,眼角的细纹十分明显,他虽笑着却难掩沧桑:“挺好挺好,不知道是哪个有福气的小崽子,有这么懂事的弟弟。”
戚浔摆放筷子的动作僵了僵,犹豫几秒后回答:“不是弟弟。”
大爷惊讶:“那是什么?是哥哥?”
阳光照在青年分明的下颚,他微微偏头垂落的发丝掩盖住那修长的脖颈,纵使在这样的大热天里,眼前这位年轻人依旧得体而斯文,丝毫没有出汗,一身清爽干净,只不过透露出的气质却比他这个老头子要疲惫死寂。
尤其此时此刻,他见那颜色惨淡的唇张张合合,像是想要说什么,又犹豫着难以启齿,大爷还是头一次见如此纠结的年轻人,他正要开口宽慰,一团黑影笼罩了他。
不等说什么,只见眼前疏离冷淡的青年气息变得柔和,他掏出手帕只是抬手,身边桀骜不驯的大块头便温顺了下来,听话地低下头任凭旁人给他擦拭脸上的汗。
看清那大块头是谁,大爷满脸不可思议,这个可是他们工地出名的硬骨头,记得曾经上面拖欠工资,可是他带领底下的人去讨回的。
“张大爷今天吃这么丰盛吗?”路钰嘴里塞了个大包子以致于说话并不怎么清楚,含含糊糊,一时间竟没有那么吓人。
张大爷往前推了推菜:“一起吃点不?”
“不了不了,我这还有好多包子。”说着路钰反而将塑料袋里的干粮分了一些给大爷,据他所知这位生活也挺困难。
“哎呀,好了好了,你弟……你朋友一直等你还没吃呢!”
路钰回头微微犹豫想问一下,戚浔先他一步将几个包子夹到大爷碗中:“没事,胃口小。”
“你刚刚怎么出去了啊。”厂房的门槛台阶有点高,推轮椅很不方便,平时只有吃饭时大家才会聚在这里,一般时候没什么人,要是摔倒了该怎么办。
“外面比较凉快。”
戚浔不太喜欢吃饭的时候说话。
戚浔一边小口吃着包子,一边耐心回答问题,吃到不喜欢的木耳丝会不经意皱起眉,却还是生无可恋地嚼嚼嚼,很斯文,也很可爱。路钰眉眼弯弯脸上的笑自己都没发现:“那你有没有看到我啊。”
戚浔若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头都给他打掉:“看到了。”
他总会在人群中第一眼就找到他。
太阳下辛勤工作的小蜜蜂确实很耀眼,让人无法忽视。
“嘿嘿,哥哥帅不帅有没有迷倒小浔浔。”
戚浔还没有说什么,倒是一旁正在吃饭的张大爷像是被噎到打起嗝来,刚还在耍宝的路钰手忙脚乱过去拍背顺气。
“张大爷那没事吧,抱歉我刚刚和我朋友开玩笑有点过火了,没吓到你吧。”
“没事没事。”
老少俩开始不停地给对方道歉。纷乱中,戚浔望着对方绞尽脑汁找补的模样,眼神逐渐变得黯淡,他看向戴着护腕的手臂,嘴角露出一丝轻嘲。
真羡慕路钰啊,永远地可以大大咧咧什么也不用愁。
这一顿饭以津津有味开始以没滋没味结束,吃完饭后戚浔望着路钰戴上安全帽匆匆离去的背影渐渐远去。
下午的风不再炎热,不知名的鸟停在梧桐树上,聒噪地鸣叫,吵闹声超过了夏日的蝉鸣,工地轰隆隆不绝如缕的机器声也加入其中,沙尘四起,风景并不美妙。
戚浔依旧坐在梧桐树下低垂着眼,无人看见的另一维度他的膝上放着平板大小的光屏,上面绘声绘色真实地播放着一段实验的过程。
男人枯瘦如柴颧骨突出,双眼凹陷眼下是深色的黑眼圈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洁白的实验服盖不住他瘦削的身材,远远看上去空空荡荡,就好似整个人只剩下一颗头颅在动。
他拿起实验的试管,血管明显的手指握住滴管在滴什么液体进去,忽然间他猛地抬头看向虚空,布满血丝的眼恶毒而森冷如同水沟潜伏的毒蛇。
对视的刹那,戚浔听到的所有声音淡去只剩下无休止尖锐而响亮的耳鸣,他好似被拽入深渊,眼前只剩下那双可怖的眼球。
他捂住心脏弓起腰背趴在轮椅上剧烈喘息,汗水渐渐湿透鬓角,碎发扎进了他的眼角,以致于他的眼也开始变得通红,开始像那双眼睛靠近。
他真的好疼,一分一秒,他的神经好似在被蚂蚁啃食。
恍惚之中他好像被什么禁锢住,身体开始不断晃动,格外地烦。
“戚浔!”
一声厉喝刺破黑暗,戚浔猛地回神他抬头对上一张惨白得如同死了人的脸,一滴泪滴在他的虎口,冰冷瘆人宛如寒冬。
他伸出颤抖到难以控制的手轻轻擦过那泛红的眼角,扯出一个笑故作轻松:“我没事,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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