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将狭长的走廊一分为二,靠外刺眼的光明,门内确实昏昏沉沉的暗,电动轮椅静静停在暗与明的交界处。
许情的视线越过男人的肩侧落在轮椅上的青年身上,那位向来冷淡的年轻人静静坐在那里,也不知有没有听见那些编排的话,显得很平静。看见她的目光,那张以往没什么情绪的脸上,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像是在打招呼。
她莫名打了寒颤遍体生寒,那种感觉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许情赶忙转移视线,原本想要小声再解释一遍的心思彻底偃旗息鼓。
路钰的脑子还停留在许情说那句话的时候,瞳孔放大死死瞪着眼前这个女人,面无表情,他在巨大的耳鸣中低声不置可否问了一句:“是吗?”
许情砸吧着嘴:“没……算了,路钰阿姨还有急事就先不聊。”
她抬步抱着塑料袋就走,却刚刚迈出一步手腕被人狠狠攥住,力气大到要扭断似的,许情当即停下侧身惊呼:“路……钰?”
男人手臂崩起的肌肉青筋突出忍耐到极点,黑沉沉的脸上眉骨的扭曲的疤痕更衬得他冷煞无情,像极了街头混不吝的不良混混。
这是许情近一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如此可怕的一面,她挣了挣胳膊没能摆脱。
几秒钟后,冷面阎罗终于缓缓松开手,疏离而冷淡再没有了往常的亲近:“阿姨,话不要乱说,会死人的。”
许情收回淤青的手腕,脸色煞白来不及回答跌跌撞撞赶紧离开。
没了旁人,路钰静静站在斑驳的水泥砌成的墙旁,许久之后才转身往回走,他自阳光下缓缓走进阴影,弯腰扯了扯搭在戚浔腿上的薄毯,声音沙哑:“抱歉,吵醒你了。”
路钰难得少了几分平日的吊儿郎当,显得稳住正经,戚浔望着他弓起的背,却觉得他快哭了。他伸手,手指没进那堪堪能盖住指背的短发,轻轻往下拉迫使人抬起头来对视。
戚浔对上一双通红的眼,他顿住手上的力气一松,不自在的躲开视线:“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戚浔等了片刻没等来问询,他握住轮椅扶手正要转身推回去,衣领被人突然攥住,唇上落下粗糙的触感。
生涩的触碰断断续续跟进,从平静渐渐变得凶猛,戚浔低眸望着那轻微颤抖的肩膀,莫名想起了草原上被人抛弃的狼。
孤独,可怜。
戚浔没忍住轻轻摩挲那道伤疤,他轻声叹息,思绪开始飘远。
生意场上的事起起落落其实怨不得别人,只不过那个时候他的父母承受不了巨变,从高楼一跃而下。
而刚刚初二的戚浔面临着巨额的债务,即使破产结算后留下的一小部分,也让当时的他难以偿还。
某一天浑浑噩噩地从学校走出来,戚浔被十几个催债人围堵在巷子,彼时的他心如死灰,其实并不在意被拿着刀子恐吓,污言秽语,辱骂,拳打脚踢对他而言好像都没什么所谓。
死亡,或许是解脱。
在那样的场景里,路钰冲了进来,不知道哪来的牛劲一个人和十多人拼命,飞出的鲜血溅在戚浔的眼角,冰冷,腥气 那一刻那双始终麻木的眼终于有了一丝动摇。
最后,十几个黑衣保镖被路钰不要命的打法吓到纷纷跑路。
那一夜,路钰浑身是血却还是硬生生背起地上如同木偶的戚浔 ,一步步从不知名的小巷挪到中心大街穿过一排排梧桐树,将他背进了最好的医院。
这道疤原本可以去掉,但路钰却说留着看起来比较凶,可以吓跑所有想要欺负他的人。
从前的路钰也瘦瘦高高的,看上去并不输那些风流快活少爷,矜贵冷漠。
但后来戚浔越来越不爱说话,路钰便成了那个话唠。
戚浔喉结滚动忍不住对着那安分的舌头咬下去。
“嘶——”路钰跳脚顿时拉开距离哈气,“喂喂喂,我都没有凶你刚刚走神的事,你居然又咬我,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或许离开了自己这个拖累对方会过得更好,戚浔无数次这样告诉自己。
这次也不例外。
戚浔自顾自倔犟地将轮椅转好方向移进里面,他神情冷漠拒人千里之外:“过不下去就分。”
“那天要给你的现金依旧留着,随时可以还你。”
路钰瞬间哑声,他进屋关好房门走近轮椅蹲下委屈巴巴用头蹭了蹭戚浔臂弯:“小浔儿,我们搬家吧。”
一米八八的大汉蹲在你脚边蹭来蹭去真的很诡异,戚浔默了几秒开口:“路钰,你……能不要撒娇吗?”
一撒娇的话有点想……
自以为在小心翼翼讨好的路钰满头黑线:“艹,老子哪里撒娇了,复查的时候要不要给你挂个眼科。”
“随你。”戚浔倒了杯水优雅品茶,“如果你乐意的话,也可以给我的头发做个体检,它该保养了。”
路钰败下阵来,他是真的说不过这个人,只能垂头丧气地去一旁打电话:“喂,老李头我今天临时有事去不了,请一天假,那边的事麻烦你看着了,改天请你喝白的。”
电话的声音很小,戚浔听不清晰只能看到窗前背对着他的男人,漫不经心点头敷衍,抓耳挠腮找理由的样子。
直到通话结束,不知道从哪里翻来小板凳在戚浔身旁坐下。
戚浔翻开专业书籍:“请假?”
路钰蔫蔫的:“大姨夫来了。”
翻书的手指猛然一僵把书页拽得绷直,戚浔被他的话逗笑,嘴角扬起不明显的弧度:“请人喝白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以前强调过对方不许喝酒。
“对啊,请他喝奶最近有个牌子超市做活动。”
戚浔哑口无言,他发现路钰某些时候还是挺好学的,该不会每次被他怼得说不出话来,就躲被子里偷偷哭着复盘吧。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戚浔就一直坐着静静翻书,而旁边坐在矮凳子的路钰就支着下巴看着他。
炙热的视线明晃晃毫不掩饰,一眨不眨让人很难忽略掉,但戚浔已经有顶着它不动声色专心学习的魄力。
“要是无聊可以拿一本解闷。”
路钰翻开一本挑眉:“那不是更无聊了吗?”
厚厚一层专业书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还有各种看不懂的化学式以及图画。路钰仅仅是盯着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戚浔淡淡道:“多学学,要是某天我忍不住下砒霜毒你,正好可以做解药自救。”
路钰一边嘟囔一遍将头搁在对方好着的那只膝盖上,偏头自下而上盯着他的下巴:“毒死了你去哪找我这么帅的。”
戚浔翻到下一页:“找比你丑的可能更有难度。”
青年棱角分明的侧脸清俊淡漠,每个弧度都很漂亮,即使这些年穿的不再是那些大牌子,看上去也依旧矜贵,天生的气质很有距离感。
也唯有在那种时候这个人的冷漠才会破碎,为他而动摇,只不过他们原本就只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有些东西强求的话对方会很难受吧,但是 ,只要想到眼前人会和别人做他们做过的亲密事,路钰的心就好像被攥紧般,疼得发皱无法呼吸。
路钰将自己粗糙的手轻轻搭在那好似在发光的脸颊,深一度的皮肤与光洁雪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一刻他自惭形愧:“真的,很丑吗?”
沙哑而低沉的嗓音如同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拽住了戚浔,他无法再专心。
戚浔没有闲心观察旁人的容貌,他对美丑的概念并不敏感也并无执念,平心而论路钰并不丑,锋利的眉眼略显锐气,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但只有靠近他的人才会明白他有一颗多么柔软的心。
路钰的眼深邃而明亮,很漂亮,戚浔与之对视轻轻摩挲那泛红的眼尾:“不丑。”
他常常恶言恶语的嘴竟也会说出肉麻的夸赞:“路钰,你比我见过的许多人都帅。”
戚浔其实并不想解释一些无谓的谣言,他本人并不在意污蔑,这些年经历多了很难愤怒,而对于旁人,对于不信任他的没必要解释,对于信任他的也不会在意流言。
只是相处这么多年,他竟有些无法判断路钰是相信了许情说的,还是没有相信。说他不信吧整个又格外地沮丧,说他信了,又对许情格外冷厉。
戚浔想如果对方问他要解释,他会平静的叙述,无论对方信或者不信,于他而言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奈何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谈论那件事,比起不信任,路钰似乎是在害怕,害怕什么呢,戚浔难以想象这个大大咧咧一根筋的脑子,会有什么事让他畏惧。
戚浔轻叹无奈主动解释:“如果我说我还从未见过许情丈夫,你信吗?”
路钰眨眼才想起早上发生的事 ,他皱眉露出几分怒火,现在想想许情的引导太过刻意傻子才会信 ,更何况他家戚浔怎么会喜欢一个糟老头子呢。
“信。”路钰当即抬头,撞得戚浔下巴重重一响差点咬到舌头。
“我当然信你!”路钰见人仰头发出抽气声,赶忙站起察看,“我去,你还好吗?我给你吹吹。”
不出意外戚浔的下巴红了一大片,他看着手忙脚乱的大傻个,无力吐槽:“路钰,你是三岁小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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