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令仪问出了那个最刺痛她的问题。四百多年的时光，历史记载中，她们母女的存在被彻底抹去了吗？
沈寒希刚平复的心情又提到了嗓子眼，赶紧补救：“那个……几百年了！沧海桑田！后人记载难免有疏漏嘛！你看历史上那么多大人物，家谱族谱还有丢的呢……”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杨令仪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的弧度，“‘疏漏’……好一个‘疏漏’！” 原来在父亲飞黄腾达的人生里，她们母女连被“遗漏”的资格都没有，是彻彻底底地被“抹去”了。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金榜便把糟糠妻女视为污点般清除干净。巨大的悲愤和冰冷瞬间笼罩住了她的魂魄，周身阴气不受控制地翻涌，宿舍的温度再次下降。
容子谦暗道不妙：这傻老二又精准踩雷！拱火小能手！他立刻不动声色地狠狠踩了沈寒希一脚。
“嗷——！”沈寒希猝不及防，疼得跳脚，“老三你踩我干嘛？！”
容子谦面不改色，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抱歉，天色太暗，没看清脚底下。”【踩的就是你这张破嘴。】
沈寒希委屈巴巴地揉脚：【……公报私仇！绝对是公报私仇！】
杨令仪并未留意两人的小动作，她的心神完全被那“疏漏”二字刺伤，只觉得遍体生寒，寻母的希望似乎也被这冰冷的现实浇灭了大半，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是……是不是……毫无头绪了？”
容子谦心知此刻不能再刺激她，立刻接过话头，语气沉稳而笃定：“线索已有，只是尚未明朗。杨姑娘之父杨谷的身份年代已然确定，此乃关键一步。只要顺着这条线，查访当年旧事，未必不能寻到蛛丝马迹。姑娘只需耐心等待些许时日，我二人定当竭力而为。”
容子谦暗道：查访？上哪儿查四百年前的户籍档案啊……头疼。只能先去老宅碰碰运气了。
杨令仪闻言，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阴郁的气息稍稍平复。她再次深深下拜：“如此……便有劳二位公子费心了。大恩大德，小女铭记于心，来世结草衔环亦难报万一！”
总算暂时稳住了女鬼的情绪，容子谦瞥了一眼窗外。东方天际已隐隐泛起了鱼肚白，距离天亮最多不过一两小时。再不处理，老二明天铁定变僵尸脸。关键是，他自己也得休息！
当务之急，是给这位杨令仪找个临时“住处”。沈寒希身上是绝对不能让她继续附着了——那和慢性自杀没区别。容子谦的目光在宿舍里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沈寒希桌子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老二，”他指了指那个方向，“我记得你桌上有个陶土娃娃？就那个胖乎乎的？”
“啊？”沈寒希顺着手指看过去，那是前女友送的DIY手工，一个笑容可掬的胖娃娃，“是啊，怎么了？分手纪念品……摆着看呗。”
容子谦言简意赅：“借来一用。让杨姑娘暂居于此，娃娃放在卫生间窗台上。”谁惹的麻烦谁负责提供“客房”。最关键的是——他可是有家室的人！怎么能把自己的东西给别的女鬼用？万一小祖宗闻到味儿不高兴了……他脑海里瞬间闪过姜沄那双似笑非笑、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美眸，后背莫名一凉。
“啊？哦哦！”沈寒希虽然不明所以，还是麻利地拿过那个巴掌大的陶土娃娃，好奇地翻来覆去看，“这……这么小个玩意儿？能住进去？”他想象了一下女鬼“缩骨功”钻进娃娃里的场景，表情有点滑稽。
容子谦懒得理会他的十万个为什么，直接对杨令仪道：“杨姑娘，今夜先委屈你暂居于此陶土人偶之中。”他指了指娃娃，“此物能暂时遮蔽姑娘魂息，保你灵体安固。明日午后，我等便随姑娘前往旧宅查探令堂下落。”让她附身陶土人偶主要是方便携带，总不能让个女鬼大白天跟着到处跑。
杨令仪望着地上巴掌大的陶土娃娃，满心困惑。原谅她这个死了几百年也没摸清鬼道的“乡下鬼”，实在想不通这么小的玩意儿怎么当“房子”？她没好意思再问，只好依着本能往娃娃跟前一站，默念着“我要进去、我要进去”，下一秒，便觉视野一矮，仿佛跌入一片朦胧的暖意中——她真的置身于一个宽敞却比例奇特的空间里了。
活生生的一个鬼就这么从眼前消失，沈寒希看得目瞪口呆，下巴差点掉下来。“老三！这什么意思？”他一把扯住容子谦的袖子，声音都变了调，“人呢？那么大的一个人呢？不见了？不是吧？我刚才还真的是在做梦？！”
地上那咧着嘴、笑容可掬的陶土娃娃，此刻在沈寒希眼里充满了诡异。娃娃的嘴角似乎……更上扬了一点？沈寒希：“……” 好的，懂了，女鬼小姐姐现在就在这娃娃里微笑呢。他感觉自己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正在噼里啪啦地碎成渣。
“老二，你的反射弧是绕地球三圈才回来的吗？”容子谦轻轻巧巧地抽回自己的袖子，语气带着点无奈，仿佛在解释一个常识，“喏，不就在那个陶土娃娃里么？一种基础的封魂术罢了，我师父教的，虽然……嗯，效果时灵时不灵，这次运气不错。你把它先放到卫生间窗台那边去，然后赶紧睡觉，这几天有得忙。” 他本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可谁让惹上事的是自己室友？好歹同住一年多，总不能真看着他被鬼缠死。
沈寒希讪笑，刚才的经历实在缺乏真实感，像场荒诞的梦。“行吧！那我……怎么拿？”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各种神怪电影里请神送神的繁复仪式。
容子谦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就正常拿啊。一个娃娃而已，难道你还想踢着走或者拖着走？轻点放就行，窗子用窗帘遮严实点，别让明天早上的太阳晒到它。” 师父教他这法子时，可没说需要什么特殊礼仪。
“哦——”沈寒希拉长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笑容诡异的陶土娃娃，像捧着个定时炸弹，蹑手蹑脚地走进卫生间，把它安置在窗台上，又仔仔细细地把厚重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离开前，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低声嘟囔：“太魔幻了……这科学吗？鬼住陶俑？这跟说好的贞子爬电视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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