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Enigma,装成Beta来给暗恋对象当秘书,凌安过“哞”得一声就开始上班的日子,也有三个月了。
有一种说法是当牛做马以报恩情,凌安抱着报恩的心情,来当牛马,倒也合情合理。
大众认为Beta是天选打工人,绝对都是没有看到Enigma的潜力导致的,凌安想,真正的天选打工人应该是Enigma才对,可惜数量太少,经历了几轮繁衍,估摸着也才几十人,还远不足以支撑起整个世界运转。
什么Enigma、Alpha的信息素气味,也统统小儿科,“班味”才是顶级压制力链条真正的顶端,他现在不需要释放任何信息素,光靠脸上生无可恋的表情,压制力就已经强到让所有人都退避三舍了。
又一个加班到深夜的周四,明天要交周工作总结,所以凌安不得不把海外运营中心选址的提案整理完,凌晨一点半,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出了公司的大门,来便利店买难吃的工业饭团充饥。
“欢迎光临小百草便利店,很高兴为您服务。”
那店员脸上分明写着“很不高兴为您服务”。
也正常。
要呕吐了,捏着饭团的凌安感觉,混着便利店里开得过度的冷气,粘腻的米饭里隔着塑料包装透露出一股不情不愿的班味——在冰鲜柜里站了一天岗,饭团此刻也怨气极重。
人只要上班,就会恨所有人。
要是加班,恨意就更是逐秒翻倍。
撇下意大利自家的生意来M市的时候,他的助手还问用不用带些易感期用的舒缓剂。
笑死,根本用不上,他现在和萎了没什么区别。完全没有那些世俗的愿望了。
他突然想到,算算日子,照例是上上周该来的易感期,却至今迟迟不见有发作的迹象。
健康的Enigma每个季度都至少会有一次易感期,释放精力、获取Omega的抚慰,作为获得异于常人的身体机能、智力和精力的代价。
也是靠着这些,凌安才能像现在这样,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一个人打两份工——这边凌晨两点下班,刚好是弗洛伦萨的早上八点,他还能在回家路上给自己家族企业的顾问打个电话询问工作进展。
二元性别的时代,有过度劳累会致使女性生理期紊乱、推迟,甚至彻底闭经的情况。凌安没想到自己身上也会发生类似的事——他现在绝望地感觉自己的易感期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要真是这样,他这个本就香味清淡的Enigma恐怕将来就彻底只能孤芳自赏了。
至于追求暗恋对象——他现在的老板——章淳的进度,几乎为零,他只是秘书处里最人微言轻,刚刚转正的小角色,坐在办公室门口,负责把外面递进来的文件做初筛、订正,然后分散给相应的人去处理后,再交给章淳,仅此而已。
穿着皮鞋的脚步拖沓而乏力,他走到结账柜台前,店员一边张开深渊巨口,打了个巨大的哈欠,一边不耐烦地扫码结账,随手在饭团包装袋上撕开个口子,眼都没睁,随手一丢,就丢尽了微波炉里。
等待的时间里,凌安望向便利店的玻璃门外,流浪的三花小猫蹲在便利店门外,不无渴望地望向室内的一片明亮,目光向后扫到货柜后面用餐区的高凳上,看到西装的一角,是他熟悉的花纹。
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章淳。
凌安看着那无家可归的西装一角,想起下午,章淳作为主管集团海外业务板块的副总,坐镇国际业务部例会。穿的正是现在这身守旧老气的威尔士亲王格西装。
二十九岁,他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要刻意扮老。已近而立之年的章淳,和一大家人住在一起:他的父亲、两位继母,还有几个弟弟妹妹。作为ZR制造第三代的长子,他的日子却并不如外人所想象的那样光鲜亮丽。大学时,凌安就“偶遇”过好几次,章淳在老校区的旧图书馆过夜,白炽灯在夜里照得他格外憔悴又可怜。
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如此——偶尔藏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彻夜不归。
这是一种抵抗么?
那也实在太无力了。
“喏,小心烫手,欢迎您下次光临。”穿长袖的店员递上来了热乎乎的饭团,嘴上这么说,可脸上分明就没有一丁点欢迎的意思。
谁这个时间上班不崩溃呢?
合情合理。
凌安的思索被打断,便利店里的冷气冻得人不大舒服,凌安把饭团握在手里,获得了一点热量。缓步走去用餐区,确定了背影的主人是章淳,盯着电脑屏幕,一动不动。
握着饭团的凌安决定先打个招呼:“章淳总,晚上好。”
章淳被吓了一跳,方才凌安推门进来的时候,章淳也没注意到他。
“凌秘书才下班?”章淳显然也有些惊讶的成分在。
“今天战略部递了欧洲EU运营总部的选址提案上来,何晨秘书长说这个项目您很重视,所以我想尽快弄好,逐章订过去,花了点时间。”一手拿着饭团,一手拉开椅子,凌安坐身上去,刻意地提到这个话题。
章淳合上了笔电推远,留出一点空间,凌安看到他那一大包为了获得一个能落脚的地方而买的食物,但却一口未动,随意地在塑料袋里,躺在一边。
副总办公室有自己宽敞的休息间,这附近也多的是高档的舒适酒店,但他都不去,偏偏憋屈在便利店。
只有在这儿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不过估计章淳也没想到,会有人加班到这个时间。
凌安坐近,才闻到一阵清新馥郁的丝兰花香,让他想起了弗洛伦萨,他家书房门上的半圆拱花窗,粉紫色的毛玻璃,正中间的位置,是黄白色玻璃拼凑出垂垂霖霖的丝兰花束图样。
过去的十年里,每个伏案工作的日子,午后北意的暖阳透过木质落地窄窗照进房间里,那片粉红间白的光斑折射在书桌上时,他都会想起这股柔软而繁盛的味道。
这是章淳信息素的气味。不过当下来看,情况似乎不容乐观。章淳有严重的信息素控制障碍,平日里靠抑制贴来限制释放,尽管他只是B级Alpha,即便偶尔失控,也不会给他人带来太大困扰。
可章淳就是这样,一味压抑自己。
已经熟练扮演Beta的凌安没作任何反应,Beta本就对信息素气味不敏感,这种程度的一点外泄,更不会引起任何反响。
“怎么样?”章淳看起来困极了,反应也很是迟缓。
越是开放的问题,越难回答。凌安慎重地措辞:“这版按照上次例会提出的要求补充了更详细的各地动态政策信息,我这里主要是起到一个初步审核的工作,具体的,还要请何晨秘书长来看。”
章淳默默听着,他侧过头来,打量着这位自己亲自选择、聘进来的新秘书。
张扬的粉色中长发、见谁都笑脸盈盈主动打招呼,一身松垮的土黄色休闲西装更是完全把公司上下心照不宣的黑白灰穿衣“规定”彻底打破。
与整个ZR制造严肃保守的氛围截然相悖。
虽然当今社会已有较为完善的以ABO同工同酬保障、ABO平等就业条例为代表的一系列保障法案,但ZR制造通过巧妙地设置了诸多边缘化的岗位、行政类岗位,依旧保持着以Beta为核心的企业团队构成。
即便因此在业内、外招来诸多非议,可当下坐镇决策层的章志华,也就是章淳的父亲,却完全不以为然,视若无睹,固守己见地用那套老旧的方式管理着公司。
凌安选择装Beta接近章淳,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章淳未置可否,他看着凌安的笑容,感到一种奇异的感染力,或者说,他整个人都有种奇异的力量,总能把人带进他的情绪场内,章淳很困,感觉要被强制关机了,但当下就是忍不住想再跟他聊几句,回想着自己招这样一个“另类”进来的原因,问:“你是在米兰理工留学,后来在那里的一家制造业企业工作,对吧,你对米兰当地的制造业环境,尤其是政策动向方面,了解多少?”
“章淳总还记得,”凌安没急着送饭团入口,滚烫的温度在冰凉的指尖被放大,仿佛被老板记得自己的经历是件有点荣光的那样,他笑着回应:“米兰所在的伦巴第地区,是意大利乃至欧洲最重要的制造业核心地区,当地政策布局很早,有意地在推动本土产业数字化转型。”
每到聊起公务,章淳总觉得他不像一个普通的Beta,眼神精明清朗,思绪敏捷,凌安紧接着又抛出了章淳最关心的信息:“今年虽然十三号法案,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外商引进条例又在走修订程序,但其实和三年前、五年前,以及七年之前的情况类似,每到当地工会主席期满换届,当地议会就会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胁迫工会接受他们选择的人选。”
“嗯,也是考虑到这个不稳定因素,这几次的提案里,战略部才会把米兰放到最后。听凌秘书刚才说的,你觉得,十三号法案的修订议程最后不会通过?”夜深,疲倦感大大降低了章淳的伪装能力,他这话泄露给了凌安很强的信号:章淳倾向选址在意大利。
这没给凌安带来太多的兴奋感,因为他知道一个秘密,而且,几乎只有他知道:意大利有一个章淳迫切想见的人,素来被紧紧盯着行踪的章淳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公务的幌子,能频繁前往米兰,借机去找这个人。
饭团里的一点紫菜味被无限放大,勾起了他回忆中海风咸涩的一阵气味。
那个恶心的海盐味Omega。
恶心。
想到这里,凌安胃里一阵翻腾,他极力掩盖,维护着自己的专业性,道:“具体的走向很难预料,我也不好说。只不过,从往年的情况来看,议会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有利的筹码,如果外商引进条例修订,对当地外资企业的负面影响不可估量,带来失业的压力,工会很难应对。在工会主席人选的对抗上,即便这一届议会没能得到如愿结果,他们也还得保留实力,为下一次换届时做准备。”
言下之意,就是议会就算谈判失败,也不会真的推动法条修改。
章淳不会仅凭他这么一番话就正式表态自己对选址的看法,尤其是不会对自己秘书处里最人微言轻的秘书讲什么,但这番话让他记在了心里,随后换了个话题:“凌秘书也是H大的吧,我们是大学校友,凌秘书是哪一届?”
“我们是同届哦。”吃着饭团的凌安答这话时又重新笑眼弯弯起来:“我是在法学院读国际商法,章淳总是金融系。”
“凌秘书真是好记性,后来怎么选择进入制造业,H大的法学院也是国内顶尖,怎么跑来制造业?”
凌安想都没想,盯着章淳强撑精神的朦胧双目,就道:“因为你。”
“因为我?”在他炽热的眼神灼烧下,章淳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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