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徊空自那日见了桑笺，心中总难以平静。
窗外月色清冷，他指节轻叩案几，落子无声。
那名唤桑笺的女子，着实可疑。
据他的随从所查，其父不过是略识几个字的寻常农户，早逝多年，何来那般渊深的农桑常识？
且她往日性情木讷，近几日却似换了魂儿，不仅言语伶俐，更凭空得了那抗旱的稻种，育出青苗。
“前人笔记……”傅徊空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
这说辞用来搪塞村夫愚妇尚可，但在他面前，却显得漏洞百出。
傅徊空需要能解旱灾的良策，更需要掌控这变数。若她真有能耐，他不介意许她些好处，若她包藏祸心，或与朝中某些势力有所勾连……
傅徊空眸色一沉。
那便留不得了。
翌日，天光未大明，桑笺正对着那用的还剩的五分之一包肥料发愁，盘算着如何匀给那几畦宝贝苗儿，方能效用最大。
院外传来马蹄声，不似村中牛拖的拉车拖沓，而是清脆有规律。
她心下一动，探头望去，只见昨日那玄色身影已立于篱笆院外，身后只跟着一名劲装侍从，气息沉稳，显是高手。
【攻略对象傅徊空人物好感度：2 商城可兑换好感度：0】
他竟真的来了。桑笺做出几分惊慌模样，快步迎出，福礼道：“不知大人驾临，民女有失远迎。”
傅徊空目光扫过她略显凌乱的发鬓，以及裙角沾染的泥点，温声道：“不必多礼。昨日见你育苗有成，心有所感，特来再瞧瞧。”
他语调和缓：“你昨日所言引水改种之事，关乎民生大计，还需与你细论。”
桑笺心下明了，细论不过是探查底细的托词。
她侧身将人让进院内，引至屋后那片青苗地前。
傅徊空俯身细看，见昨日纤弱的幼苗，今日精神似乎振了些许。
“这苗，竟真让你救活了。”
“民女昨日得了些机缘，方才勉强保住这些苗。”
机缘正是傅徊空那点好感度。
她语意不详，将肥料之事含糊带过。
“机缘？”傅徊空轻轻重复，语气里听不出信或不信，只道：“我观你此法，非寻常农家手段，便是积年的老农，也未必有此见识。”
他向前踱了两步，与桑笺距离拉近了些，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桑姑娘，你父亲……究竟是何方高人？你所谓的前人笔记，又出自何人手笔？”
桑笺心中一凛。
来了，他果然起了疑心。一个深闺少女，突然展现出如此非常之能，怎能不引人探究？
桑笺抬起眼，撞上傅徊空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心知一味装傻充愣已是无用。
她索性装神弄鬼，让傅徊空捉摸不透，或许能先稳住他。
桑笺嘴角含着浅笑，半真半假应道：“大人谬赞了，家父只是一介凡俗，至于民女……”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傅徊空衣袍：“民女不过是比旁人，多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罢了。”
傅徊空眉梢微动：“譬如？”
桑笺带着几分戏谑，但又认真道：“譬如大人这身衣料，非宗室勋贵用不得，大人腰间挂着的玉佩，是出自宫廷贵师之手，还有殿下奉旨下乡之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是系统给的攻略角色基础信息。
她直接点出了殿下。
傅徊空面色虽不变，眸色却沉了几分，他身侧侍从的手已悄然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父皇授意他微服暗访，明面上的理由是体察民情，实则是暗中彻查赈灾粮款去向不明的贪案。
他对外公开的身份，是钦命江南道巡查使，一个品级不高不低，足以接触地方政务，却又不会太过引人注目的官职。
州府官员只知京城来了位年轻官员，背后或许有些倚仗，却绝无人敢有它想。
桑笺一个偏远乡村的贫女，竟能一眼看穿他精心伪装的身份，知晓他下乡的目的，这无异于在他全盘计划上撕开了一个致命的口子。
傅徊空抬手，止住了侍从的动作。
“桑姑娘。”他这三个字吐得极缓，“我查过你。一个自幼长在乡野，连县城都未曾去过的丫头，是怎么能在一夜之间，通晓水利，辨识玉料？”
他声音依旧平稳，却透出杀伐之气，与平日那温文形象判若两人。
这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殿下何必动怒？我若说我是玄女下凡，特来助公子解这黎民百姓之苦，殿下可信？”桑笺没有丝毫惧怕，反而笑得愈发天真烂漫，甚至带着点顽皮。
从另一个角度想，她也未尝不是。
傅徊空定目看了她片刻，又恢复了那副温雅模样，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他极轻地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仙子临世，却为何独独眷顾我这凡夫俗子？”
傅徊空自是不信什么神仙下凡。但此女展现出的能力是实打实的。
“自然是因为殿下与众不同。”桑笺对答如流，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眼神却看向那片青苗，意有所指，“殿下欲解粮荒，民女恰巧懂得如何让这枯地生青。你我目的相同，何不合作？”
“合作？”
傅徊空问：“你欲如何合作？”
“简单。”桑笺指向远处更大片的荒地，“我将这育苗抗旱之法倾囊相授，助殿下在此地推广，若能成功，至少可解部分饥荒。而殿下……除了上次提出的开凿水渠，只需允我一块田地，些许人手与金钱，供我试种更多作物。”
傅徊空沉默不语，目光静静地笼罩着她。他在权衡，在剖析她每一句话背后的真意。
此女来历成谜，言行古怪，却手握实学，于他眼下困境，确是一大助力。
她所求，不过是种田之便。
良久，他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让人辨不清是赞许还是嘲弄。
“桑姑娘。”他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字字清晰，“你的条件，我可以答应。”
他话锋微转，虽未靠近，却有股无形的压迫感袭来：“但若让我发现你行不轨之事，纵你是玄女天仙，我也自有手段，让你回归凡尘。”
傅徊空的警告掷地有声，他不再给桑笺思考的时间，将视线转向苗圃，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既夸下海口，便让我亲眼看看，你如何在这片死地上，变出粮食来。”
桑笺心知这是第一道考验，傅徊空要考验她的能力。她压下心头的恐惧，嫣然一笑：“殿下来时夸了我的苗有起色，可知是为何？”
她并未直接回答，反而轻巧地将问题抛回。
傅徊空未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桑笺蹲下身，小心地拨开一株苗根部的泥土，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是一种特殊的肥料。”桑笺抬起头，迎上傅徊空的视线。
“肥料？”傅徊空微微挑眉，提了些兴致。无非是人畜粪溺、草木灰烬，还能有何不同？
“正是。”桑笺捕捉到傅徊空面色有变，心中稍定，“此肥并非寻常农家所制，是民女自己尝试调配的。其性温和，养分充足，尤其能促根壮苗。”
她顿了顿，补充道：“昨日我便是用了此肥。”
傅徊空闻言，兴致更浓，他稍稍倾身，目光落在桑笺指尖的泥土上，似要透过那颗粒看穿其中奥秘。
“你自行调配？”他重复道，语气中那抹惊异虽被刻意压制，却仍泄露出痕迹。这已超出他对农家女的认知范畴。
桑笺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精准地找出了几株明显萎靡的病苗。
“殿下若不信，请看。”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那个小布袋，里面正是那珍贵的五分之一包系统肥料。
她动作小心，取出少许，均匀地撒在病苗根部，又取来清水，细细浇上。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故作轻松道：“此肥见效尚需时辰，殿下若有要事在身，不妨等到明日再来查验成果。”
她试图给自己一个缓冲的台阶。
然而傅徊空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总能威慑到桑笺。
“不用，”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我有的是时间。”
他抬手，示意身后侍立的随从不必焦躁，自己于田埂之上，寻了方石板而坐。
桑笺心中其实也有些没底，虽然系统出品必属精品，但这见效速度……她看着傅徊空那副不看到结果绝不离开的姿态，心中嘀咕：太子不是懂农桑吗，怎么还想守着看肥料出效，是他傻了还是我傻了？
桑笺实在不想再和傅徊空耗下去，尝试呼唤了系统。
【接收到宿主需求，正在分析，可启动生物催化程序，加速目标植株对养分的吸收与转化，需消耗1点好感度，是否确认？】
才一点？必须换！
桑笺立刻在心中确认。
【好感度-1，人物好感度：3 可用好感度：0 生物催化程序启动中…】
系统提示音落下。傅徊空清晰地看到那株卷曲的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
泛黄的叶片也正渐渐转为绿色。
见此景，傅徊空原本不屑的眸中被错愕取代。
眼前之景足以撼动他任何关于常识的认知。
桑笺虽知系统有效，却也未料到效果如此直观迅猛，心下一紧，暗道：效果这么惊人？！
……但愿能糊弄过去。
桑笺面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强颜道：“殿下，现在可信了？”
傅徊空缓缓直起身，压下心上疑惑，目光从苗株移到桑笺脸上。
与其说是被这神奇的一幕完全说服，不如说是，这超乎想象的结果，让他暂时搁置了追根究底。他要的，是能解决灾情的东西，而眼前此女，确实有此能力。
他声音比之前更沉了几分：“此物……如何制成？”
桑笺心中苦笑，适时露出为难之色。低声道：“回殿下，此肥配制极为不易，其中几味关键材料，甚为罕见，搜集艰难。民女目前……也只能制出这少许，堪堪自用。”她将系统来源含糊带过，重点强调其稀缺和自已独一无二的能力，暗示并非不愿，而是不能。
傅徊空闻言，兴趣未减反增。即便不能立刻量产，能掌握其法，或是牢牢掌控能制作此物的人，亦是巨大的筹码。
【傅徊空好感度 3】
系统提示音让桑笺心头一松，这种能直接带来巨大好处的独门秘技，果然是刷好感度的不二法门。总算是不用再受那电击之苦了！
“无妨。”傅徊空的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既有此奇效，便是希望所在。你去试种，所需田亩、人手、银钱，我稍后便让人安排。”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片土地，“至于引水渠之事，我自会派人着手督办。”
语罢，傅徊空转身准备离开，刚迈出两步，他忽的想起什么，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只是侧过脸，平淡道：“还有，我的身份。”
桑笺立刻心领神会，对着傅徊空的背影行了一个工整的礼：“殿下放心，民女定会谨守本分，不该说的话，绝不会让任何无关之人知晓。”
傅徊空没有再回应，径直带着侍从离去。
直到那抹玄色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桑笺才缓缓直起身，轻轻吁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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