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玉撞得头微微发懵,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辩解,“没哭。”
“汤洒了。”元翊道。
“我……”
元翊偏头看他,没看清眼中神色,只见他睫羽轻颤,“方才叫你别喝那汤,不是要给旁人。”
“是血滴进去,不干净了。”
随玉这才知晓是自己误会,面上一阵发热,侧身拉开几步,仍是低着头。
“阿玉。”远处传来一声叫唤,林成霜站在楼下朝他们招手,手里还捏着半个没啃完的桃。
随玉一惊,下意识地撤了几步,抬眼看去,只见林成霜面上堆着笑,用力朝他扔来一个果子。
元翊抬手接下,是个青涩涩的李子。
“尝尝,甜得很。”林成霜大喊,“别老站着了,下来一起逛逛。”
站在他身旁的谢悬舟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神色,抱剑冷冷地看着他们。
随玉歪头看向元翊,立了一会飞身下楼。
元翊思绪缠绕,待了一会儿,也跟了过去。
林成霜拍了拍随玉肩头的灰尘,笑道:“怎么出去一趟弄得灰头土脸的。”
“这杏陵修仙人士少,你们这飞檐走壁的,容易惹来官差,到时候就不好抽身了。”
见随玉没反应,又凑到元翊身侧,“元翊兄弟巧了不是,咱们又遇到了。方才我还同师兄打赌,说这蟒珠是你送来的,除了元翊兄弟的身手,谁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妖取丹呢?师兄你还不信。”
谢悬舟白了他一眼。
林成霜干笑两声,“现在有了蟒珠,咱们收拾收拾便可去楚家了。”
“阿玉你这衣服怎么湿漉漉的……诶,阿玉别走这么快啊!客栈在那头。”
随玉快步离去,元翊顿了顿,也跟了上去。
*
吉光羽并非不可自洁,只是需要些法力。
随玉魂魄并不稳固,又要去楚家,更不愿将灵力浪费在洁衣这等小事上。
便想回到朱楼里,寻一件寻常衣衫先换着。
阿矜见主人带着一身酒味急匆匆地进来,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水莲花,便凑到跟前上下打量起来,未等他查看明白,一道黑影也冲进屋来。
元翊直愣愣地靠在门框,心里一堆话想说,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
阿矜手中的水莲花水汽未歇,桥姬青绿色的倒影在水波中荡漾,她悄声说:你看,这不是来了么,记得欠我一个金饼。
阿矜见此情形也是惊诧,想问问是何缘故,却发现元翊周身煞气仍在翻滚。
随玉感受到他的气息,为着方才的误会不好意思同他搭话,只假借寻衣服不去看他。
一时间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不知过了多久。
随玉将柜子翻了三遍又三遍,终于摸出一件白色的单衣来。
比不得吉光羽那便珍稀,样式也简单。
元翊见他施了个法将衣服穿上,不禁微微皱眉。
不只是衣服缘故还是旁的,几日不见,瞧着竟又消瘦了。
随玉随手拨了拨松散的发髻,终于是对上了元翊的眸子。“我要去楚家,你……”
“路上遇上偃妖,一路查来……”
“楚家擅偃术。”随玉接道。
“是。”元翊道。
“那你……”
“我也要去楚家看看……”
“你一个人,没有拜帖,”随玉上前一步,“楚家是高门,又是皇亲国戚,不会……见你一介散修的。”
元翊:“……”
“楚家家主近日出关了,他们一家子都性子古怪,非亲非故的……你定然进不了楚家的门。”
“我自有我的办法。”
“他们戒备森严。”
“比你的朱楼还难入?”
“你还没有贺礼……他们更不会见你了。”
元翊:“……这倒不难。“
随玉无意识地碾着手中衣料,“何必如此废事。”
“区区几颗妖丹而已,不算难事。”
随玉:“……”
阿矜瞧着二人,心下直嘀咕:随玉同那楚家是旧相识,又曾有恩于他们。要去拜访,八抬大轿来接都不为过,只因带着那两个修仙凡人,才拘泥于俗礼。
可若让他一个去,这到底是阳间,又怕有差错闪失。
如是同元翊这煞神结伴,倒可解这两难。
元翊既是现身了,应当是愿意为主人马首是瞻的,主人为何不直接相邀,反在这打哑谜起来。
阿矜想不明白,直言道:“也不必分作两拨,横竖大家都认识,结伴而往就是,也叫人也好招待啊。”
随玉呼吸一窒。
元翊背光站在门口,门外宾客熙攘喧闹,独他默不作声。
阿矜走上前,问他:“这主意不好?”
“主人诚心待你,你莫名其妙地就要走,眼下来了又不说为何,邀你一道又一言不发,这是何道理?”
“你不愿进朱楼?”
“你既不愿,又何必来送着镖?”阿矜控住飞镖在空中颠了颠,扭头又道:“还是说,你打量着主人好性儿,便来去自如,毫不在乎主人想法?”
“或是出去几日遇上什么人了?”
阿矜噼里啪啦地说了一串,元翊听得直挑眉,却见随玉面色越发凝重。
这小童也太过聒噪,随玉心思重,说些有的没的,回头又该想岔了。
真要留下么?
这般不清不楚地留下,再同随玉糊涂过下去?
日后真见着他那狠心夫君了又该如何呢?
难不成到那时还能这般装糊涂地糊弄过去。
他总是要去见他的。
……
可话又说回来,世间沧海桑田,风云变幻。
保不齐他那夫君早就不在世上了。
随玉早前不过一介孤魂,病病恹恹三百年,连寻常障眼法都施不利落,说不准他那夫君都是他瞎想出来的。
眼下才修好些,纵是真有其人,他那魂体,孤行于世间,只怕也撑不到见他。
自己还同他结着什么咒术,若是随玉殒命,自己也是活不成的。
眼下正好顺路,何不同去。
一来打着长泽名头,可省去不少麻烦,二来……也能照看一二,不至随玉乱来牵连到他。
这般一想,阿矜这小童倒也没说错。
早前自己一听随玉要去见他那夫君,便蹿起一股无名火,见他那般坚决,更是火大。
眼下一想,当是自己智昏,一时没绕过来。
师傅有言:他人因果,切莫涉足。
他不过是见随玉病弱,自己又同他做了几夜夫妻,心生怜悯罢了。
随玉见不见他夫君,又与他何干。待解了这因缘咒,自当来去自如,眼下同道又何妨。
念及此,元翊正了正神色,走到随玉身前,“我同你……你们一起。”
“嗯……”随玉道,眨巴着的眼睛多了几分神采。
阿矜听完终于松了口气,又想起方才输掉一个金饼,气不打一处来。
叫嚷:“诶呀,主人你这才出去一小会儿,好好的吉光羽怎么沾染酒气了,可是碰上了什么不该见的人?”
随玉低头一看,“……不慎泼上的。”
“主人,这酒气可不好除,若不好好清洗,只怕消不掉的。”
元翊伸手接过随玉手中还带着体温的衣服,转身下楼。
“得用上好的羊脂皂角好好搓搓,也别太用力,别给搓坏了。”阿矜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
林成霜买了一大筐果子回来,许是一路被烦,他身侧的谢悬舟搁下果筐便回了房间。
他随手抓了些给随玉送来。
“阿玉,方才的李子你尝了没,这还有很多,吃些消消食。”林成霜将果篮递给阿矜,阿矜惊呼一声,拿起一颗就往嘴里送。
随玉捧着一枚菱花镜探出头,见是林成霜,胡乱应付了句:“还行,你们自己吃吧。”
林成霜耸了耸肩,走到他跟前。
只见那镜面上蒙着一层淡色真气,镜中一条暗自大蟒于山谷中潜行。
随玉头也不抬地问:“这便是翠兰蟒?”
“是,”林成霜点头,“你看它耳侧有两道尖刃,刃上有细密尖刺,都是剧毒之物,早前不知多少修士折在上头。”
“这蟒行得这般快,应当是腹中饥饿,要去寻人吃,正是凶性大发之时。若是换作寻常修士,定不选这时候去收它。”
此时镜中大蟒霍然腾起身来,身前一道黑影比它还快,飞速在它身前蹿过。
林成霜笑了笑,大口咬着李果,“当然,元翊兄弟身法过人,自是无须看时机。”
正说着,元翊捧着半干的吉光羽进来。
他走到窗前支起从小二那要来的木架,将吉光羽挂至窗前,手上腾起热气。
看见随玉手中之物后,不禁拧眉,黑玉匕本是神铁凶器,什么时候成了他掌见的梳妆玩意儿了。
走近看见清镜中场景后,不由得一愣,黑玉匕须用主人之血驱使,随玉竟也使得动这煞器。
分明他手上也无伤口。
莫不是他们腕上这咒交错复杂,叫连黑玉匕也分不清主人是谁了。
随玉低头看着镜中他收那蟒妖的场景,林成霜在旁边指指点点,二人津津有味地看着,见他走近,头也没抬。
黑玉匕似是感受到他气息,形状几番不稳,几欲要化作利刃回到他袖下,随玉见状用力握了握,复又稳定下去,画中场景继续扭转。
元翊叹了口气,没强行召回。
阿矜吃完了果,走过来想要摸一摸他刚洗完的吉光羽,还没上手便被他拦住了。
阿矜不满哼了声,不满道:“我总该看看你洗得干不干净。”
元翊嫌弃地扫了一眼,将人推得远些。
朝随玉道:“待这衣服干了,你再换上。”
“不换了,就穿这件。”
“到底是去见人,收拾利落些。”元翊走近,施了个法,将他手中的菱花镜“噌”地一声立在桌上,镜中画面消失,倒影出随玉疑惑的面容来。
早上见的时候,心里横着一口气,没细看随玉穿着打扮,头发束得同长泽弟子一般,看着古怪。
于是便借着换衣的由头给他拆了,元翊勾起他一缕发丝,从袖内摸出捆妖索,作势要给他束发。
林成霜不由得好笑,方才还剑拔弩张地要斗法,眼下便温柔小意地梳头绾发起来。
元翊手上动作不停,“林公子不若先回去收拾。”
“是是。”林成霜朝他笑了笑,大摇大摆地出门去。
走回客房时,被谢悬舟横剑拦住去处。
“师兄。”林成霜唤道。
谢悬舟冷呵一声,“这里无旁人,收起你的假惺惺。”说着,扔出一个被拦腰斩断的偶人。
“这东西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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