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霜面色一暗,蹲下查看,这偶人不过半掌大小,雕刻简单朴素,被人利落地拦腰斩断,断口处连着几根将断未断的偶线。
“师兄何必动怒,这……许是小二未收拾干净,上个住店人留下的。”
“呵。”谢悬舟冷笑,“来时我已将客房里外搜查过,并未发现此物。”
“师兄这是疑我?”
“只有你能随意进出。”
“师兄。”林成霜定定地看了谢悬舟一眼,偏是这一眼将人看恼了。
谢悬舟皱起眉,一脸嫌恶之色,骂道:“少一口一个师兄,鼎剑峰弟子的资格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
林成霜毫不在意,“那也是师傅属意,师兄带着亲自上了贵峰玉蝶的。师兄眼下想不认,怕是迟了。”
“这偶人你作何解释?”一来一回间谢悬舟耐心消耗殆尽,舐月剑发出一声颤鸣。
林成霜神色不变,拿起残破偶人颠了颠,道:“杏陵偶人随处可见,这个里头没多少灵力,师兄与其疑我,不如想想是不是这几日惹上什么人了。”
“南城民风开放,百姓也淳朴。兴许……”林成霜拉长语调,揶揄道:“是师兄容色过人,被哪家小姐看上了,特地送一姻亲偶人来,同师兄你表心意呢。”
“林拟!”谢悬舟呵斥道,“既入了长泽,便少将你这纨绔之气露出来。”
“师兄方才还不认我呢。”
“你!”谢悬舟横剑劈来。
“师兄也别急着恼。”林成霜闪身躲过一记灵波,“这偶人虽被你拦腰斩了,但到底不是完全没用的。我去找人修修,待修好了,师兄再审它便是。”
说着林成霜侧身跑出门去。
另一边,元翊已将随玉侍弄齐整,又从阿矜口中得知他这几日都没好生用饭,便拉着人下楼叫小二煮了碗面条。
阿矜看着他忙前忙后、又毫无怨言的样子甚是欣慰。
同桥姬闲聊时直叹没看错人。
水莲前桥姬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撑着脸有一搭没一搭地理着发尾。
阿矜见她这般神懒意懒,打趣道:“你那鬼使大人,最近没伺候好你?”
“是啊。”桥姬打了个哈欠,“近日地府不安宁,总出些异象。你还记得黄泉旁的那棵司命树吗?”
“前几日竟神了一般,长出好些血红的叶子。”
“那是为何?有神魂将陨?”
“不知呢,还有望乡台上的往生镜也失灵了,黄泉水也涨落不定的,鬼界堡都炸了锅了,到处都吵吵嚷嚷。鬼使大人有的忙,都好几日没见着人影儿了。我猜呀,只怕同上头那位有干系。”
“谁?”阿矜歪头思索。
桥姬凑近压低声音道:“就是你常常念叨的那个。”
阿矜看着桥姬的口形恍然大悟,“那哪是念叨,分明是咒骂。”
“诶,若真是他,地府只怕要变天了,还好阿玉走得早。”
阿矜撇撇嘴,“当日你就该同我们一道来阳间,有这朱楼护着,总不会叫你丧魂,也不至于现在还怕那东西。”
桥姬摇头,“我是鬼魂呐,好端端地跑到阳间做什么,到时再被什么游仙阴差抓了。”
“嘁,你就是舍不得你那相好。”
桥姬讪讪不语。
“我和你说,这人间和几百年前大不一样了。还记得楚家小子吗,当日来咱们朱楼求药时,冻猫子一样,三魂七魄都散得差不多了,如今可成了世家大族的族长了。”
“远远望去,连带着整座城都是红彤彤的一片,福缘灵气足得很。”
桥姬讶异,微微思索起来,“好似有这么一回事……”
“诶呀,是我忘了,当时阿乔你还是个只会冒魂火的小水鬼,只怕是记不住。”
桥姬听此一乐,笑道:“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当时好像是有谁领着他来着……阿玉乐善好施,此去同他叙叙旧,兴许能高兴几分。”
“那是自然。”阿矜面上满是得意,“自元翊回来,主人就开怀了。”
“你说元翊那凡人,怎么就偏同主人纠缠上了。”
桥姬指间泛起一缕青光,在空中画过一道符,边结咒边道:“你可知他八字?我算算,兴许是命里该犯这一遭。”
“不知。”阿矜摇头,小声嘀咕,“非亲非故,还上杆子来给人当奴才……若真是命带的,这命也忒差。”
“你怎知他不是心甘情愿?”
“正是心甘情愿才吓人呢?”阿矜正经道,“阿乔,他早前闯进来时,一身煞气、冷言冷语的,我总担心他要害主人。”
“眼下却是鞍前马后、奴颜婢膝的。做事也尽心,也不总板着脸了。”
“这不是好事吗?”桥姬不解。
“可他终究是凡人啊,凡人少有活过百年的,日后他魂归地府,难不成还能抓来伺候主人吗?”
桥姬摇头,“地府的鬼魂你也见着不少了,少有魂识齐全的,只怕到那时,连阿玉是谁都忘了。”
“你那可有延年益寿的丸药?他看着也不像长寿之人……”
“那你可问错人了,我这只有给鬼吃的春.药。”
门咯吱一声响,随玉二人前后走进来,正听到这一遭。
阿矜吓得一把将水莲按下去,仰头一看,元翊面上阴云密布。顿时有些心虚,只对随玉道:“这客栈的饭食可还合口?”
“嗯……”随玉点头。
元翊瞪了阿矜一眼,打开柜子给人收拾衣物。
随玉随手拿起桌上一盏茶,递入口中,边喝边同阿矜道:“今晚要去楚家,便不回来了,往后的几日也说不准。”
“不在朱楼?”阿矜微微瞪大了双眼,方才还说这元翊待主人周全,眼下便要带着他胡闹,随玉魂魄不稳不是一日两日,离了朱楼若是再魂散可怎么办?
“是,此去并非游乐,将楼搬去,只怕容易坏事。”随玉点头,“阿矜便留着这客栈等我如何?”
“楚家灵气丰盈,也不必担心有伤修为的。”
见他一脸淡然,阿矜心知是劝不动,只好点头,转身去药柜里摸出一只木锦盒。
也不给随玉,只走到元翊身前,将锦盒搁到包袱旁,“这是固元丹。”
元翊淡淡扫了一眼,嘴上嘲道:“不是什么虎狼药?”
“什么呀!”阿矜大叫,“这是给主人的,你给他收着,若是……遇上什么不好,便喂他一颗,可保魂魄三刻不散,这三刻也够你将人带回来了。”
“哼。”元翊不理。
阿矜强把锦盒塞进包袱,硬着头皮道:“你最好活久些,别叫主人伤心。”
元翊理都不理,只回头对随玉道:“好了。”
二人下楼,见林成霜歪靠在门口,懒散地同他们打招呼。
“拜帖与贺礼已一并送上去了。”
楚家古楼坐落在杏陵主城之南,是一处私家园林,花草葱茏、林木繁茂。
主楼却是修得高耸巍峨,远远看去倒像是座塔楼。
拜帖虽是递上去了,四人却未能立即进楼,楚家小厮进去同禀,迟迟未回。
随玉等得实在无趣,掏了元翊的黑玉匕,再度将其化作菱花镜,缠着他将前些日子收妖的场景变出来看。
元翊待了一会,见那小厮迟迟不来,也拗不过随玉,便随了他的意。
林成霜看着二人情状,心知这是小别重逢,越发意笃情深。
又看向谢悬舟,他仍不给他好脸色,他这师兄总是这般刚直。
不知过了多久,随玉镜中的妖已从最早的类梼杌,看到了之前的野山魈,再往后就是咬秤兽了。
眼看天色渐暗,便是最守礼自持的谢悬舟也等得有些不耐烦。
林成霜打了个呵欠,“不急,我们既来了,总归是能进去的。”
随玉一听,歪头看向远处并不高的院墙。
元翊心知他是最不拘礼的,心里头不知起了什么坏心思,将他头轻轻转过来,耳语道:“再等一会儿……”
能光明正大地进去是最好,若不能也无妨。
四人各怀心思,渐渐月亮出来了。
“我来迟了。“一道清丽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众人打眼看去。
只见来人一袭红衣,衣上刺绣花纹繁密,浓郁夜色下银饰动摇间闪出丝丝细光。
走近了便知是个年轻公子,月光泼落在他挺翘的鼻梁上,眼下落了一粒红痣,凤眸含笑摇情。
随玉盯着看,心中一个念头闪过,这定然不是他的旧相识。
“属实对不住各位,近日师祖出关,楼内人多事杂,方才有要事商议,又恰碰上桩怪事,实在是抽不开身。在下楚夭,楚楼暂任掌事,先在这给各位赔礼了。”说着他供手朝四人鞠了一躬。“楼内已备好酒菜,给各位好好接风洗尘。”
*
绕过照壁屏风,一行人被楚夭带到主宅内。
宴上菜色珍稀丰富,多是随玉没见过的样式,独鱼这一类,便做了五种。
林成霜一一朝他介绍,听得随玉惊奇地瞪大了眼,早知有此等好菜,早前就不该在客栈吃那碗面。
元翊扫了他一眼,便知他心中所想。无须随玉开口,便自发地给挑了只鲟鱼去刺取肉。
楚夭端着酒上来,“这妒芳容是我楚家独家秘方所酿,众位定要尝尝。”
谢悬舟摆手:“我门有禁令,不得饮酒。”
“天高皇帝远,道友何必如此,这妒芳容不尝,日后可要后悔的。”楚夭嘴角噙着笑,面上红痣晃眼。
谢悬舟别过脸,冷声道:“在下奉长泽长老之命,特来调查蛊乱之事,还望掌事能尽早安排与楚家长老相见。”
“好不知变通的小道长。”
“诶,掌事别听我师兄。”林成霜走过来,“他原是酒量不好,才这般推脱。久闻妒芳容大名,今日有幸一赏,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林成霜。”谢悬舟竖眉冷道。
林成霜朝他使了个眼色,转身带着楚夭翩跹落座。
楚夭这才再露笑颜。
林成霜抬手倒了一杯酒,“方才听掌事说,楼中出了桩怪事?”
说着朝元翊抬手,“我这位兄弟是个走南闯北的人物,凡是没有他不知晓的,掌事说来听听,兴许我们能帮上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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