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拍打着车窗,高楼大厦随着树影渐渐远去。
温冉语昨天刚做完乳腺结节传统开放手术,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
也许是手术当天没能陪在她身边,让他有了些许迟来的愧疚,宋津年今天执意要开车来接她。
本来也就是个小手术,她甚至没想过要他请假来医院陪她。
只是手术前医生特意交代说:“术后当天是需要住院的,最好有家属或朋友陪床。”
但温冉语刚打过去,还没说上几句话,宋津年便带着工作特有的匆忙语气接过话茬:“冉冉,只是一个很小的手术,应该不要紧的,你别太紧张了。”
还说他同事老婆之前也做过这类手术,做完就活蹦乱跳的出院了,如果她实在担心就晚上回家住,反正他们家里也挺近的。
她到嘴边那句“医生说最好有人陪一下”的话,便生生咽了回去,几句干巴巴的应声后,通话就草草结束了。
此刻,副驾驶旁边摆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几乎在一打开车门的时候,温冉语便看见了。
浓郁的花香在狭小封闭的车厢里弥漫开来,闻久了让她有些不太舒服。
宋津年握着方向盘,似乎终于想起花来了,急于展示的向她炫耀起来:“冉冉,看看这花,你喜欢吗?这是我特意从A市给你订的,价格贵是贵了点。”
他顿了顿,侧头快速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自得的弧度:“但是买给你就值得。”
“嗯……你要是好奇,也可以告诉你这花多少钱。”
温冉语目光落在美丽的玫瑰花上,听着这话,脸上习惯性地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说吧,花了多少钱?”
其实再昂贵的花,也比不上爱人一句发自内心的关切,他好像忘了,她从来都不是需要昂贵的礼物才能取悦的人。
“花了一万三。”宋津年回答得干脆利落,带着觉得物有所值的味道,手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继续道:“还不算加急的配送费,他们家的花特别难订,尤其是这个品级和颜色!”
他像是在汇报一项值得骄傲的投资。
温冉语听得心惊。
一万三?这几乎是她三个月的工资。
她不禁想起宋津年刚毕业时,用第一份薪水给她买的那盒街边热乎乎的糖炒栗子,那时的幸福与感动,远比这昂贵的玫瑰珍贵千万倍。
她并非吝啬花钱,只是他如今月薪不过一万五,这一束花就耗去大半了,要是她像从前一样劝他别花钱这么大手大脚,他准会生气,不耐烦。
温冉语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这时,车子在他公司气派的大楼下停住。
“你等我一下,上去拿份文件,很快就回来。”宋津年语速飞快,推开车门,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幕中,连手机都遗落在座椅上都不知道。
温冉语刚想喊住他,就见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刚刚结束的通话页面上。
上面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从凌晨两三点到中午十一二点,全是这个备注了宝贝的名字。
他给她的备注,是她的小名冉冉。她喜欢叫他宝贝,他却总嫌这样太腻歪,温冉语以为是因为他性格内敛害羞。
原来,都是自欺欺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自我感动的时候,他竟然在叫着另一个陌生的女孩宝贝。
他们的聊天界面,满是暧昧和甜蜜。
他给她买衣服,买手机,买包包,带她一起旅游,俩个人的合照是那么的浓情蜜意。
以及聊天记录里,从未对温冉语展现过的男友的温柔体贴。
“早点睡,宝贝。”
“晚安,我会想你的。”
刺眼的是,他给那女孩买了去年送她生日礼物的同款定制项链。
更让她心沉到谷底的是,女孩知道她的存在。
聊天记录里,女孩娇嗔着说:“什么时候分了呀,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啊?学历低在美妆店打工,又老又不懂情趣,我比她年轻漂亮,更懂你,也更配得上你……”
温冉语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压下心口那翻腾的情绪,她拿出自己的手机,默默记下了手机号。
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落在身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像一个笨蛋,明明知道了真相,却还是不敢相信,走向前面那栋写字楼,她拦住一个相熟的同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王哥,最近你们项目很忙吧?我看津年总是加班。”
王哥一愣,随即爽朗地笑道:“忙?早忙完啦!这阵子是最闲的时候,天天准点下班,津年这小子跑得最快了!怎么,他跟你抱怨忙?这小子,怕不是想偷懒不陪你,哈哈……”
王哥见温冉语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似乎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妥的话,还想找补几句。
温冉语却应付几句,转身离开了。
她脚步虚浮地走在公司旁边的园林小路上。
雨幕深处,两道纠缠的身影正吻得难舍难分,男人的手紧紧箍着女孩纤细的腰肢,女孩踮着脚尖迎合着。
那是她爱了十年的男人,她怎么可能会认错!
愤怒、委屈和不解涌上心头。
温冉语强忍哽咽,擦干眼泪,异常平静地转身,掏出手机,指尖冰冷地发了四个字:我先走了。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走进滂沱大雨中,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离开了这里。
直到车门关上的瞬间,积蓄的泪水才终于汹涌而下,她失控的大声哭着。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刺入胸膛,那种痛苦和悲伤,既清晰又模糊,既短暂又漫长。
过去的十年,一幕幕过往浮现在眼前,脑海中。
她是跟着爷爷在山村长大的孩子,随着六岁那年,爷爷走了,最疼爱她的人离开了。
她开始寄人篱下,从此暑假在奶奶家,寒假在舅妈家,她只能比同龄人更懂事更知道吃苦,才不会惹奶奶和舅妈生气。
父母只有过年才会打来一个电话,她们关心的永远是弟弟,他过的好不好,有没有长高,饭菜够吃吗?在学校有没有被欺负,他们家所有人一直都是重男轻女,整个村子都是。
她早已经习惯了,将所有委屈咽在肚子里。
宋津年,是她的高中同桌,他们家比她还要穷。
宋津年曾和她提起过自己的父母。
他父亲是村里出了名的酒鬼懒汉,喝醉了就骂人打人,十三岁那年,母亲被打的遍体鳞伤,在一天晚上丢下他,自己跑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回来。
留下他一个人,忍受着他父亲醉醺醺的拳头和不堪入耳的辱骂。
只能靠奖学金助学金勉强支撑学费,他身上总是带着淤青和伤疤。
但他的成绩很好,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每回上课,温冉语被老师提问答不上来时,都是宋津年偷偷告诉她答案。
明明她从来都没有和他讲过一句话。
在下课、放学,宋津年还会给她讲不会做的题,耐心的一点点教她。
他们住在同一个村子,每回周末放学都一起结伴回家。
当他被他爸打得鼻青脸肿无处可去时,她偷偷把他带到后山,递给他自己偷偷藏着的半个冷馒头,两人就着月光,分食那份微不足道的温暖。
两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互相舔舐着伤口,汲取着对方身上那一点点可怜的温度。
高二的那个夏天,舅妈和父母说: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挣钱!反正以后都要找个男人嫁了。”
没书读以后,温冉语在县城里找了个兼职,因为还没有成年,很多地方不要,她只能求老板让她试工几天,如果不满意,她一分钱都不要。
就是靠着吃苦耐劳,她攒下了微薄的薪水,这都是一分分省下来的。
当宋津年和她说:“冉冉,我也不读了,我跟你一起打工!”
她固执地把自己攒的钱塞进他校服口袋里,忍住眼泪道:“这些钱你拿着,你必须读下去!”
“你成绩那么好!一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以后就有出路了,才不用像我这样这么辛苦。”
宋津年看着她眼中强忍的泪光和不容置疑的坚定,终于重重点头:“好!我读,等我考上了大学,有了钱,一定会娶你!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我一定会让你幸福!”
她用力点头,泪水从湿润的眼眶滑落,嘴角却努力弯起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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