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惠风和畅的午后,身怀六甲的沈蓼生刚喝完了一碗安胎药,正准备吃颗蜜饯去去口中的药味,
就看晚翠站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外人注意到她后,才走了进来。
晚翠走进来后对沈蓼生道:“姨娘,府外来了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带着个孩子,说要见您呢。”
沈蓼生自从成了李老爷的宠妾后,便有不少穷亲戚找上门。
因此她乍听晚翠这么说,还以为又是像往常那样的穷亲戚。
沈蓼生一边嚼着蜜饯,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可问他们姓名了?”
“那个孩子说他姓赵。”
沈蓼生闻言一下就愣住了,虽然没有证据,但她下意识就觉得那个孩子可能就是她数年不见的孩子。
她与前夫育有一子,孩子姓赵名中玄,她不禁想,难道是她的孩子找来了么?
“那孩子看着几岁了?”
晚翠想了想,而后说道:“奴婢约莫有个十岁了吧。”
对上了,对上了……
沈蓼生在心中喃喃自语,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然后说道:“让他们进……”
话到此处,沈蓼生忽然意识到不妥,今日太太在家,如果让她知道了,必定会让沈蓼生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沈蓼生改口道:“扶我出去看看吧。”
一柱香后,她走到了府门口,一眼便看见了贴着石狮子站着的一个男孩子。
那男孩子虽然又黑又瘦,但一双眼睛却出奇的亮,睫毛好似一双小扇子扑闪扑闪的。
沈蓼生在心中感叹道:像,真是像极了她的前夫。
紧接着,她脑袋顿时嗡的一声,这孩子的到来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究竟是谁带这孩子来的?
这如果让老爷看见了,肯定得质问她。
带赵中玄来的人是他的婶子徐兴男,沈蓼生之所以没认出来徐兴男,是因为这些年徐兴男的变化太大了。
在沈蓼生的记忆里,她还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但眼前的她看起来已经是饱经风霜了。
看来八年的时间改变了一个人太多。
徐兴男见沈蓼生出来了,也不欲扯些没用的,直接道:“蓼生,这孩子的爹已经过世了,我知道你是他的娘,便给你送来了。”
沈蓼生第一次出嫁的时候才十五岁,十七岁那年生下了赵中玄,十九岁时不堪殴打选择和离,赵中玄则被她留在了赵家。
这是她时隔八年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孩子,但她却没有一丝喜悦,
因为现在的她不过是李府上的一个妾室,哪有资格去养和前夫的孩子?她连和老爷的孩子都没资格抚养。
沈蓼生叹气道:“姐姐,我很感谢你还记得我,但是我不能收下这个孩子。”
“你不收下也得收下,他奶奶,也就是你昔日的婆婆卧病在床,我总不能把他送回去,让他这么个小孩伺候他奶奶吧?”
沈蓼生生怕自己和徐兴男的交谈被有心之人听到,然后传到了老爷的耳朵里,忙将徐兴男和赵中玄哄到了一个看起来无人注意的角落里。
“姐姐,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都没跟我说一声,就把这孩子往这处送,我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不管怎么说,你这个做娘的是有这个责任的,行了,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沈蓼生一看她要走,连忙叫住了她:“姐姐,你去哪?”
“实话告诉你吧,我是陪我儿子进京赶考,顺路把这孩子带给你的,你们母子间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去,我儿子还在客栈等着我呢。”
说完,徐兴男就急火火的走了。
沈蓼生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暗道你可真会多管闲事,究竟谁让你把这孩子给我送过来了?
这孩子跟一块儿烫手的山芋有区别么?
沈蓼生和赵中玄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良久,她才问道:“你爹是怎么死的?”
赵中玄悲伤道:“和大户人家的公子哥看上了同一个姑娘,被公子哥打死了。”
对于前夫的结局,沈蓼生没有任何惋惜,甚至觉得他死有余辜。
毕竟他在和沈蓼生相处的那两年中,稍有不顺心就经常对沈蓼生拳打脚,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只能说是一报还一报了。
现在沈蓼生只关心一个问题:“那赔偿的银子呢?”
“我奶奶听说我爹去世的消息,急火攻心病倒了,那人家赔偿的银子,一半拿来给我爹下了葬,另一半用来给我奶奶治病了,还有二两银子在这里。”说着,赵中玄拍了拍身上系着的一个小包袱。
沈蓼生目光在那包袱上停留了片刻,而后道:“孩子,我很同情你,但是你不能和我在一块儿,因为这个家我做不了主。”
赵中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我怎么办?娘,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沈蓼生对他确实没什么感情,也确实不太想要他,
但沈蓼生怕自己说了实话,他绷不住了号啕大哭,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所以只能蹲下身安慰道:“你既然来了,那娘也没有把你送回去的道理,娘只是说你不能和娘住在一块儿,这样,你去跟你外祖父那儿住吧。”
“我外祖父?”
沈蓼生想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辛苦一下自己的爹娘了。
她点头道:“是,你外祖父家距离这大概一个时辰路程,也不算太远,待会儿我便让你送你过去吧。”
赵中玄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沈蓼生:“娘,你不会趁机把我再送回老家吧?”
“当然不会,娘现在就给你安排人。”说完,沈蓼生就吩咐早已听傻了的晚翠:“你马上带着着孩子去租一辆马车来,然后将他送到我爹手上。”
晚翠的脑袋一下不会转个儿了,她问道:“可是主子,咱们府上不是有马车么?为什么要去租?”
沈蓼生一时语塞:“如果我说要用马车,势必会引起他人的怀疑,就只能麻烦你多走些路了。”
晚翠看了看沈蓼生,又看了看赵中玄,一时间显然没有消化的了这么多事。
但沈蓼生现在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没耐心等晚翠把事情给捋清楚了,她从荷包里摸出了一两银子,将它交到了晚翠手上:“剩的钱就给你了,快去吧。”
“是。”
待晚翠拉着赵中玄的手离去,沈蓼生才心事重重的转过身。
她一边往府门走,一边思考如何让晚翠替自己保守秘密,全然没注意府门口站着一位玉面少年。
直到那少年唤了她一声,她猛地抬起头,才发现她和这府中的大公子李敬斋已经近在咫尺了。
李敬斋要是再不出声,沈蓼生估计就要撞到他身上了。
沈蓼生本来就心虚,在看见李敬斋后,心更是直接漏掉了一拍,她磕磕绊绊道:“敬、敬哥儿安。”
李敬斋虽才十七岁,但却比这个庶母高上了半头,本就是尊贵的嫡子,再加上身高的加持,更让他看起来气场十足。
他微微眯了眯眼道:“沈姨娘,你刚才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沈蓼生必然是不会实话实说的:“我没干什么呀。”
李敬斋自然不信,他继续问道:“我看晚翠刚才牵着一个孩子走了,那是你什么人?”
沈蓼生心里咯噔一声,但还是嘴硬道:“是老家的一个亲戚。”
李敬斋似笑非笑:“真亲戚假亲戚?”
“当然是真亲戚。”
李敬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身旁的小厮道:“叫回来问问。”
沈蓼生听见这五个字,一时吓得腿都软了。
她、晚翠、赵中玄中,最有头脑的就是她了。
现在她都没了办法,把那两个榆木脑袋叫来,除了起到一个添乱的作用,还能起到什么作用?
沈蓼生见躲不过,索性来了一出以退为进。
她扶着肚子跪倒在地,以母跪子,直接给李敬斋惊的后退了两步。
李敬斋俊朗的面孔上满是震惊:“你这是做什么?”
沈蓼生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滚:“敬哥儿,我承认我跟那个孩子确实有关系,他胆子小,还请敬哥儿不要去吓他了。”
李敬斋看了下人来人往的街头,要脸面的他生怕别人觉得他在刁难庶母,便道:“你先起来吧,跪在这里让外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沈蓼生虽是妾室,但生育了孩子的妾室,终究是和普通妾室是不一样的。
况且就算外人不知道她是李敬斋庶母的这层身份,那凭借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以及下跪的动作,也能吸引一部分人的注意力。
到时候不明所以的人必定会指责李敬斋,说他逼着一个有孕之人下跪。
李敬斋显然是承受不住这些的,待沈蓼生从地上爬起来后,他才用一种探寻的眼神继续问道:“那孩子是你儿子吧?”
虽然沈蓼生不愿意承认,但事实确实是这样,她声若蚊叮:“是……”
李敬斋心下了然,他语气冰冷:“老爷可知道这事儿?”
“尚未知晓。”
“那我告诉老爷去。”说完,李敬斋便转身迈过门槛,看样子是真要行动了。
沈蓼生右眼皮猛跳两下,此刻的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必须拦住李敬斋,不然她就完蛋了。
想到这,沈蓼生再次跪倒在地,一把抓住了李敬斋的衣角。
这次因为跪的又急又快,她肚子里的孩子被惊的翻了个身,她也是疼的一皱眉:“敬哥儿!”
李敬斋回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沈蓼生。
她抬起头,对上了李敬斋那带着三分薄怒的面孔,忍着疼痛道:“如果您告诉了老爷,那老爷必定会信您,到时候老爷要是恼了我,将我撵了出去,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啊?”
如果是旁人家的嫡子,自然是不会在意庶母,和庶母肚子里庶出的死活。
换句话说,家里没了一个庶母、少了一个庶出,正好清净了。
但是李敬斋不一样,沈蓼生知道他心地善良,
李敬斋已经心善到,就算是大街上的九流瓦舍人士向他求助,他都会去帮一把的程度,更不要提沈蓼生肚子里还揣着他的亲兄弟了。
李敬斋在听见沈蓼生这句话后,果然动了恻隐之心,他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向老爷坦白?”
沈蓼生见有戏,立刻楚楚动人道:“明个儿,等我缓一缓,想想怎么跟老爷说。”
李敬斋觉得这个时间可以给,因此他点头道:“你把我松开吧。”
沈蓼生赶紧松开了手,再看李敬斋的衣角,早就被她攥的褶皱了,因为那不只是衣角,还是她的救命稻草。
李敬斋并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他在看了一眼后,便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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