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淳心道果然如此。
他护住身后几人,冷然道:“柳图安,你给陈壮的果然是空口之诺。”
柳图安一震衣袖:“老夫只是个凡夫俗子,想在此处庇护下苟活几十载春秋罢了,同他做交易的可是陛下,我又怎知丹药能不能医人?”
绿衣领头人笑了,声音低沉:“确实如此。你的确不可能知道了……”
流光一瞬,领头人指节一掐,剑芒大起。
何淳反手拔剑。
几乎同时——
“铮——”
两剑骤然交锋!
灵气激荡,金风顿起,火星迸溅。
众人惊得倒退半步。
那领头人,居然想杀柳图安!
“什、什么?”在何淳身后的柳图安连连后退,哆嗦道:“你们怎敢对我动手!”
绿衣领头人看着面前的何淳,“道友何故阻拦?”
另两个连山派修士同样抽出剑来,神情警惕。
何淳笃定道:“你们竟也是皇帝的刽子手。”
不等领头人回答,柳图安怒道:“绝无可能!陛下与我早有约定,要护我周全。你们是谁的部下,竟敢从中作梗,视陛下圣意如无物!”
领头人撤剑翩然回身,道:“您别误会了,这不是针对您。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斩草除根,方能长久。”
剑嗤笑出声。
这当真是一场好戏。
柳图安不可置信,颤颤巍巍倒退几步,须发皆白、遍布皱纹的脸上,错愕与迷茫尽显。
绿衣领头人转向何淳:“虽看不破道友修为,但想来道友应当是个散修,修炼至此不容易,我可破例放道友离开。今日之事,道友只当没见过即可。”
何淳冷冷一笑。
谁给他的底气这样同自己说话?
他笑道:“皇帝机关算尽,应该没想到我这修士半路杀出来横插一脚吧,若今日我带着人走了,局面会不会很有趣?”
绿衣领头人脸色沉了沉,“道友已在连山派脚下,想走,只怕没那么容易。”
何淳表情亦淡了下来,“那你尽可试试留不留得住在下。”
那傀儡真灵子的储物袋里面有三张惊雷符和一张遁速符,并一个青玉流苏长佩。真要打起来,何淳还真不怕他们三个。
郑小甲在何淳身后吼:“有种你来呀!来一个我们大哥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老五手忙脚乱捂住郑小甲的嘴,将他往后拉。
领头人表情再三变化,似乎在犹豫是否出手。
两方剑拔弩张,你来我往之际,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既要杀,那便杀了吧。”
众人一愣,看向柳图安。
何淳再三沉思,确认方才是他在说话。
剑莫名其妙:“他刚才磕到脑子了?”
柳图安立于原地,眼中一片死寂。
他慢慢转向一个方向,甩袍撩摆跪地,叩首行了大礼。
再起身时,他脊背佝偻,声音苍老,语气却变得愈发坚定。
“臣,柳图安!元通十三年两榜进士,得见天颜。十二年知府,二十年巡抚,五年大理寺卿……为官数载,食君俸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剑觉得他是神经病,“他背对我们干嘛?”
何淳看向远处,道:“那是京城的方向。”
柳图安正面向京城,向数千里外的皇帝,隔着他与皇帝共同治下的千里江山,陈那将死之情。
剑嗤笑:“愈到高处,愈视人命为草芥……我还是第一次见把自己也当草芥的。”
柳图安长叹一声,不知说给谁听,只有苍山回响:“是啊,该杀,该杀。妇人之仁,如何成事?常威将军早有反心,顺平君主勾结外敌,此举一石二鸟,攘外安内……我一条性命,能换三十年海晏河清,如何不可!”
绿衣领头人笑了笑,表情淡漠,“先生高义,你的头颅,我们会速速送至京城的。”
柳图安沙哑的笑了:“那便好,那便好……”
能发挥自己的价值,便够了。
何淳看着他,又想起陈壮,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筹谋许久,机关算尽,拉了这么多无辜性命下水,到头来也只是一句海晏河清。
真的值当吗……
卢凪上前一步,高声道:“我不明白!”
众人一惊,扭头看他。
卢凪表情认真,持弓而立,双眉紧蹙:“你明知道别人要杀你,为什么还要去送死?如果是我,定要同他斗到底,让全世界都知道竟有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柳图安回头,看见了少年侠气的卢凪。
只有在如此气盛的年纪,才能面目凌然的质问不公吧。
柳图安苍老的眼中突然充满了泪水,随即仰头大笑起来。
他高吟:“是啊,为何是我?为何偏偏是我!……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
他突然起身,义无反顾的撞上了绿衣领头人的剑!
长剑穿胸而过,鲜血喷涌,他口鼻溢血,缓缓倒地,以毫不留情的决绝姿态断绝了生息。
何淳轻轻接道:“……其奈公何。”
剑身清鸣,冷冷道:“愚蠢至极。”
何淳敛了眸,心弦轻颤。
事情已毕,绿衣领头人甩了甩剑上的血,看向何淳。
柳图安身死,剩下的便是这帮知情人了。
绿衣领头人转了转眼珠。
他看不透此人修为,还是不要贸然出手了。
反正此人已在连山派护山大阵范围之中,只要启动大阵,筑基大能亦得陨落!他们又何必在此拼命?
想通此处,领头人行了个礼,“道友,修仙本不易,既然我使命已了,咱们便就此别过吧。”
说罢,他转身御剑。
何淳眸色瞬变。
他振剑,冷声道:“谁准你们走了?”
看了一路,他早知道这些人秉性。只怕放他们回去,死的便是自己。
场面凝固。
局势突变!
领头人挥手起剑,剑光如练,呼啸直劈何淳面门。
何淳右手拔剑,左手祭出两张惊雷符。
惊雷符炸响,后方两个弟子被震出极远。
长剑斜挑,如弯月掠水,架住劈面而至的剑光。
剑身嗡鸣之间,领头人旋身再展,剑气激荡,平刺向前。
何淳冷哼一声,举剑应下。
“叮——”
两剑剑尖相对!
下一刻,那绿衣人手中长剑片片碎裂。
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何淳身若游龙,当场斩杀此人。
剩下那两个弟子见事不好,正欲逃命,被何淳一剑毙之。
老五等人虽见惯了杀伐,但第一次直面此等看都看不清的战斗,被当场镇在原地。
何淳扭头看了看他们,收剑入鞘,“快走吧。”
趁无人发现,众人迅速回到金鹏庄小院。
院内,何淳让真灵子认老五为主,并同他讲解了如何驱使傀儡。
“此人乃筑基期修士,实力不俗,你尽管带他去救下你们家人。今后寻个偏僻之处隐居,自可性命无虞。”
老五问:“镖头,你呢?”
“……此后,我便不会出现在诸位面前了。何某之事,烦请诸位守口如瓶。五哥……这些银两你拿去,帮我多照顾陈壮的孩子。”
郑小甲一听,紧张起来,“大哥,你去哪儿,带上我吧!”
卢凪也用期盼的目光看着何淳。
何淳摇了摇头,乘上真灵子的灵葫法器,道:“你们两个,根骨极好,于武道一途定然有所收获。修炼并非最佳选择。”
说罢,他对老五道:“镖队就交给你和罗宣了,保重。”
老五叹了口气,“山水有相逢,镖头,你也保重。”
或许自第一天见面起,老五就对此有所预感——何淳不属于这里。
不像自己、不像陈壮,他不属于镖队,甚至不属于这国、这天下,所以总有一日会走的。
相伴一场,已是荣幸。
何淳乘着灵葫法器化为一道流光飞走。
郑小甲突然高喊:“何——哥——我也会去修仙的!”
卢凪平时像个闷葫芦,此刻也用手拢在嘴边,大喊:“我——也——是——”
何淳轻笑一声,飞入云巅,若鱼入浪间。
片刻之后,他又悄悄飞了回来,收起灵葫,隐在暗处看着众人。
剑:“……喂。”
何淳解释:“我要回一趟镖局,与他们同路,正好保护一二。说起来,这真灵子傀儡用的甚好,前辈炼傀之术当真神乎其神,若晚辈有幸修习,便可帮前辈分忧了。”
“别打岔,小子。想学就直说,在我面前不必拐弯抹角。但我说了,只给你这一次解决私事的机会。从此往后,你便是老夫的人了,这些凡人,还是早些当成过客舍去的好。”
何淳点头,“自然依前辈所言。”
他一走,老五和罗宣便成了镖队主心骨。众人给陈壮立了碑,带上真灵子傀儡,气势汹汹踏上回家之途。
一个月后。
众人到达隆正镖局,利用真灵子解救了被软禁在官府的家眷,赶跑追兵,一路向附近的玄国赶去。
陈壮妻子已病死,老五便带着他女儿陈雪瓷一同离去。
送他们出国境后,何淳再次返回隆正镖局。
他是个单身汉,无牵无挂,因此常住镖局后院厢房。此刻整个镖局都已被烧得焦黑,何淳趁夜深人静之时回到旧址,站在断壁残垣之上,默然摇头。
这里也曾是他的家。
他怅然片刻,在本是后院的地方找到了自己原本住处。
剑讶异:“嗯?这石板花纹怎么有点像……”
“藏阵。简单的遮蔽气息阵法,只需一颗中品灵石便能维持百年。”
“你……先前便学过阵法?”
何淳解释:“家父留下的阵法书,我小时候便常常研读。这藏阵能遮蔽凡人目光,我便一直用了下来,其它阵法不算精通。”
他拂开石板上黑色焦炭,用脑海中从未忘记的机关打开了这亲手刻下的大阵。
石板下方,是一枚款式古朴的银镯。
正是何淳父亲为他留下的储物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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