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福禄浦一进门,就弓着身子对着季鱼点头哈腰:“娘娘,您找奴才什么事?”
季鱼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的谄媚模样,心中不适,她抿紧嘴,努力将心中的别扭压了下去。
她没有坐下来,而是与杨福禄对站着。
殿内沉寂了片刻,季鱼仔细思索着自己此刻应当怎么开口。
“你在陛下身边多久了?”她慎重地选了一个话题作为切入口。
“回娘娘的话,自从陛下登基后,奴才就一直跟着陛下……直到前段时间,已经有五年了。”杨福禄忙不迭地回答。
五年前?
那不就是皇帝登基的时候?
季鱼眉头微微一蹙。
依照她多年来看电视剧和小说的经验,一般来说,总管太监应该是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身边最亲近的太监当。
这杨福禄,怎么只在皇帝身边呆了五年?
还是个半路出家的。
她原本觉得十拿九稳的心顿时没了底,心中掠过一丝慌乱。
于是她干脆直接问道:“本宫听闻冷宫中有个疯女人,杨公公,你可知道?”
杨福禄的冷汗霎时间冒了出来,他一骨碌就跪了下来,脸上原本谄媚的笑消失殆尽,此刻只剩下惊惧惶恐。
“娘娘,这不能说啊!”
季鱼眯着眼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瞬间就有了底。
看来跟在皇帝身边这五年果然还是知道很多东西的。
见杨福禄不肯说,季鱼干脆摆起了宫妃的姿态,往后一退,坐在了贵妃榻上,斜斜靠在红木扶手上。
她一手撑着脑袋,垂下眼睫,俯视着跪在地下冷汗涔涔的杨福禄。
“怎么就不能说了?”她掀起唇角,声音轻缓,却带着刺人的冷意,“还是你觉得本宫不配知道什么?”
杨福禄立马匍匐在地,本就尖细的嗓音因为恐惧变得更加挠人耳膜,他战战兢兢道:“奴才不敢。”
季鱼看着杨福禄这般模样,知道这是被自己给吓到了,于是她继续放软了声音:“怕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你说了什么?”
“更何况,”她话锋一转,用淡然的目光撇了杨福禄一眼,开始玩起自己的指甲,落针可闻的室内发出咔次咔次的声音,“看你这般模样,你如今在净房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曾经风光无限的总管公公,沦落到如今的模样,很多人都会迫不及待上来踩一脚吧。”
杨福禄浑身一颤,像是终于被说到了痛处。
他不再说话,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地上的凉意透过额头传入他的四肢百骸。
季鱼看出来杨福禄在内心挣扎,于是她继续加码:“本宫如今是后宫中唯一的妃嫔,只要我开口说一声,你在净房的日子就会比现在好过不少。”
“但同样的,”她瞥了一眼僵在地上的杨福禄,故意停顿了一下,好叫他的心吊起来,“只要我一开口对他们说让他们对你做些什么……”
她话没说完,只是静静看着杨福禄,看似将选择权交给了他。
杨福禄闭眼,深吸一口气,又深深叩首,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奴才明白了。”
季鱼满意点头。
她觉得自己真是学到了燕洄的精髓。
但与此同时,她心底升起一股恶寒。
一个多月前,她还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一个人人平等的法治国家的普通人,一个多月后,她也学会了用皇帝赐予的权利去打压威胁别人。
这种改变让她感觉到心惊与恶心。
她快要被同化了。
再呆下去,她会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她得逃离这里,她得离开这个环境才能不被同化。
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虑窜上自己的心头,季鱼焦躁地去扯自己胸前的头发,感觉到了一股尖利的疼痛从头皮上袭来。
她自己都感觉到了,这个状态明显不太对劲。
用力用大拇指的指甲去掐自己的手掌心,季鱼终于清醒过来。
“说吧。”她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呼出一口浊气。
杨福禄伏在地上,酝酿半天该怎么说,直到季鱼用疑惑的视线向他撇过来,像是在询问他怎么还没说,他这才缓缓开口,揭开那段宫中辛秘。
“那疯女人,是皇上的生母。”
季鱼猝然站起身,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杨福禄,心脏狂跳。
皇帝把自己已经疯了的生母锁在了冷宫中?!
杨福禄被季鱼的反应吓了一哆嗦,他抬头看着已经站起来的季鱼,艰涩地吞了口唾沫,继续道:“当年,那宫女胆大包天,趁着先皇醉酒蓄意勾引,先皇醒后雷霆大怒,将那宫女打入了冷宫自生自灭。”
“可谁知她运气这般好,只一次便怀上了龙胎,冷宫那种荒凉的地方,平时根本没什么人经过,因此直到月份大了身形再也遮掩不住,才被人发现。”
“那个时候打胎已经来不及了,太医说若是强行将孩子打掉,可能会一尸两命,先皇仁慈,最后还是留了那宫女一命,就让她呆在冷宫中,将龙胎给生下来。”
季鱼静静地看着杨福禄叙述着从前这宫中的腌臜事,心中忍不住冷笑。
现代医学早就证明了,真正的醉酒状态,男人下面根本硬不起来。
说什么宫女趁着先皇醉酒蓄意勾引他,其实这狗屁的先皇也就是半推半就想找个人上,发泄自己的**而已。
又是一个用醉酒掩盖自己罪行的贱男人。
她听到杨福禄说出‘先皇仁慈’的时候,只觉得太讽刺了。
这算什么仁慈,将一个怀了孕的女人放在荒无人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冷宫,也算仁慈?!
哈!
也许是季鱼那讥讽的表情太过明显,杨福禄停下了话头。
他小心翼翼看着继续,怯怯唤道:“娘娘?”
季鱼压下心底翻腾的情绪,她坐了下来,摆摆手,示意杨福禄别管自己,继续说下去。
杨福禄接着道:“因此,陛下就是在冷宫出生的,一开始还有人怀疑陛下不是先皇的亲生子,可陛下的眉眼与先皇确实是有几分相像,众人也终于打消了疑虑。”
“在此之后,陛下一直在冷宫呆到了十岁才能出来。”
“可宫中没有娘娘愿意收养一位如此出生的皇子,陛下便只能住在冷宫中,唯有白日偶尔出来喘口气。”
“那时候陛下出来的时候,偶尔会撞上各宫出来玩耍的其他皇子公主们,那时候陛下年幼,再加上没有母妃撑腰,先皇也及其不喜陛下,因此,许多人只要碰上了陛下,便会刻意的去欺辱陛下。”
“哪怕只是王公大臣家中来给众皇子当伴读的各位公子,也会跟着那些皇子一起为难陛下。”
电光石火间,季鱼只感觉所有的一切都联系起来了,脑中的片段终于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画面。
那个在梦中出现的小孩,就是燕洄,在她梦中出现的人,从来都只有燕洄而已。
第一次在御花园中被其他小孩欺辱,所以转头就在梦中将御花园变成了尸山血海,在场除他们之外的所有人都死状及其凄惨。
第二次在冷宫遇见,他及其熟悉冷宫的入口,连哪个地方有狗洞都知道。
以及他面对那个疯女人时阴晴不定的态度……
一股寒意兜头泼在了季鱼的脑袋上,季鱼回想起梦中的一幕幕景象,只感觉浑身恶寒。
她又想起了那日最后一次梦见小孩的景象,他化身一条巨大的蟒蛇,冰冷滑腻的蛇身紧紧缠在自己身上,玄黑色的鳞片兴奋得翕动。
那诡异的触感如今回忆起来,她的皮肤仍然不受控制地冒出了鸡皮疙瘩。
蟒蛇那日的话突然在自己耳边响起。
“不要哭,你哭的太漂亮了,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的。”
这句话话犹如恶魔低语,牢牢盘旋在季鱼的脑中。
这分明就是那皇帝会说的话!
所以,她其实不知道为何,能和皇帝共梦。
有的时候是季鱼入他的梦,有的时候是他入季鱼的梦。
因此他们才会交错地梦见现代与古代的场景,也因此她能在梦中看见自己从未到过的御花园和冷宫!
还有她第一次看见那小孩的面容时,就觉得及其的熟悉,但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这明明是几乎天天见啊!
她怎么就没认出来呢,那个恐怖的小孩就是她日日面对的狗皇帝!
等等!
狗皇帝?!
季鱼回想起梦中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在第一次梦见燕洄的时候,就是在御前值夜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梦见燕洄掐了自己的脖子。
是为什么掐来着?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
哈哈,原来是因为自己反复叫他狗皇帝啊。
季鱼露出绝望的苦笑。
好命苦。
还好那时候自己果决机智,救了自己一条性命。
她脑中突然又想起自己在梦中与皇帝抵死缠绵的画面,禁足的那一个月里,他们几乎是夜夜在梦中做尽了荒唐事。
轰隆!
季鱼的五指骤然缩紧,手边衣服的布料几乎都要被她扯破。
她想起来了,自己似乎在那时候,对皇帝说,她要逃跑,她要出宫,她要逃离这一切!
难怪后来那小孩化身的蟒蛇那样问自己!
季鱼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她无力地倒在了贵妃榻背后的椅背上,心中涌现出无力的绝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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