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陛下。”
季鱼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跪了下来,还拉着旁边的林椿一起跪下。
燕洄看着两人这般亲密的动作,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放在身后的手,骤然攥紧,连指节都绷得泛起了白。
他上前两步,清晰的看见季鱼在他往前走的那一瞬间抖了一下。
连呼吸都带着酸涩的痛意,燕洄轻轻地牵着季鱼的手将她扶起,看也没看一旁的林椿。
“不用跪,你别跪,你永远不需要跪。”
他不停地强调。
季鱼被他搀扶地站了起来,可眼睛时不时地在瞥仍然跪在地上的林椿。
燕洄忍得额间青筋都鼓起来了,但他只是又极轻地笑了一下,连唇角的弧度都控制在最得体的范围。
他努力将胸腔里翻涌的嫉妒与暴戾压下去,淡淡地对着林椿道:“你也起来吧。”
明明燕洄正在牵着季鱼的手,两个人肌肤相贴看起来亲密无间,可无形之中已经隔了一道三年的屏障。
然而林椿只是站在旁边,两个人偶尔只是用余光对视,那种自然的氛围就将燕洄排斥了出去。
燕洄指尖几不可察地轻颤了颤,他涩涩开口:“我可以和你单独说会儿话吗?”
语气之卑微,仿佛他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只是一个做错了事想乞求妻子原谅的丈夫。
燕洄的手仍然虚虚地握着季鱼,他不敢用力,怕一用力,季鱼就会瞬间将放在他手中的手抽走。
他做出一副全然迁就的姿态,连询问都带着酸涩的小心翼翼。
“就一会儿,”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些许试探,连目光里都带着祈求,“我好久没看到你了,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
季鱼对燕洄的态度很是吃惊。
她想象了很多两人重逢的画面,或是他雷霆震怒,或是他冷嘲热讽,或是直接一言不发将她带回后宫,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燕洄?
还是被人夺舍了?
“你……”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燕洄见她没有立刻拒绝,眼中骤然亮起一丝微光。
他急忙补充道:“就在这里说不去别的地方,你若是觉得不适,随时可以离开。”
季鱼终于从害怕的情绪中回神开始,正视站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她发现他如今的一身装扮与以往几乎是截然不同。
以往的燕洄无论是常服还是龙袍,总是穿着威严的暗沉的玄色,墨发也总是一丝不苟地用玉冠梳起,是独坐高台不容置喙的帝王模样。
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燕洄身着一身月白锦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白色发带束成了高马尾,额前有几缕扎不起来的碎发,看起来真的像个少年人一般。
只是眼下掩盖不住的微微青黑和瘦削了很多的脸到底在昭示着他终究并不是真正的少年。
“……好。”
犹犹豫豫的,她终于还是答应了。
简简单单一个字,让燕洄的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喜悦,连嘴角都控制不住地向上勾起,要用力地抿平嘴角,生怕自己显得太过急切,让季鱼不安。
林椿听季鱼的话,委屈巴巴地出去了。
但走之前他一直不停的在用余光打量燕洄。
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对燕洄一致的评价都是雷霆手段的暴君,而眼前这个对季鱼姿态谦卑得近乎虔诚的人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
房内。
燕洄拉着季鱼坐了下来,掏出自己一大早排队去买的糕点,不着痕迹地将林椿买的包子推到了一边。
“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他打开包着糕点的油袋,眼带期盼看着季鱼,“我早上去排队买的,可惜我连夜赶路,没办法把御厨带过来,否则想必御厨做的会更符合你的口味。”
季鱼还是没什么胃口,特别是看见燕洄之后更加吃不下饭,怕自己待会儿开口说出什么他不愿听的话一不小心惹到他。
但宫中的生活让她哪怕是隔了三年之久,也将听燕洄的话成了本能。
“多谢陛下。”
季鱼垂眸看着在油纸里的精致糕点,顺从地接过,小口咬了下去。
燕洄欣喜又涩然,欣喜于她吃下了自己一大早去排长队买的糕点,涩然于她对自己太过客气。
明明是燕洄说的想要两人单独说会儿话,可两人真的单独待在房中之后反而没什么话说,尴尬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弥漫。
季鱼机械地吃着糕点,也不主动开口。
燕洄有些紧张地滚了滚喉咙。
“喜欢吗?”
“喜欢。”
季鱼确实挺喜欢的,哪怕是平时她也偶尔会出门去买这家的糕点,就是经常要排长队总把她劝退。
但就是再喜欢也改变不了她目前没有胃口的事实。
糕点有些干噎,她艰难地吞下最后一口,从桌上拿起两盏茶杯,为自己与燕洄都倒了一杯。
燕洄看见季鱼给他倒茶,眼睛再度亮起。
他小心翼翼接过自己的那一杯茶,小口小口地抿着,心中只希望这杯茶永远不会被喝完。
“你什么时候能重新讲话了?”
季鱼回想:“林椿和他师父帮我治好的,林椿就是刚刚站在我旁边那个人。就在两年前将近八月的时候吧,当时突然就能说话了,但因为很久都没开口,所以发音有些不正常,我还练了好久才恢复。”
燕洄不住地点头,听见季鱼言语间提起林椿,他甚至来不及吃对方的醋,心中对林椿的感激之情就升了起来。
好在有他,燕洄突然间有些庆幸。
他喃喃道:“恢复了就好,恢复了就好。”
“你这三年……过的怎么样?”他又问。
季鱼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斟酌着自己的语句,点头道:“过得还行。”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燕洄来的路上想过很多自己再见到季鱼时要问她什么,他以为哪怕季鱼到时对他再漠然,他也总会滔滔不绝的关心。
可真的见面时只能干巴巴地说出‘这三年过的怎么样’这句话。
他不愿让两人之间的氛围再沉默尴尬下去,于是绞尽脑汁地开口。
“我原本是想和赵一他们一起来的,可国事在身,我只能先处理好那些事再赶过来,就比他们晚了一些。”
季鱼不是很懂他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个。
“陛下专心国事,挺好的。”
燕洄看着她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无所谓,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轻抓了抓自己的衣服,又很快松开。
“你喜欢这儿吗?是不是很喜欢江南?”
季鱼精神一振。
他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是在侧面地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讨厌皇宫?
季鱼一瞬间脑子七拐八绕,想了很多种燕洄这个问题的意思。
“都还行。”
她又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那就好,”他笑着,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你喜欢就行。”
季鱼眉心忽地蹙起,歪头认真看着燕洄。
燕洄说完这句话后,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当年你假死的时候,我做了些荒唐事,”他停顿了一下,随即看着季鱼苦笑,“想必你哪怕远在江南也都听说了。”
季鱼想到自己听到的三年前的那场冥婚,又想到自己这三年断断续续听到的燕洄让方士想尽办法复活自己的传闻,鸡皮疙瘩仍然不受控制地立了起来。
燕洄全身心都在关注他,因此哪怕她的反应再细微,他也能第一时间观察到。
他的心如被大手攥住了一般,从没有一刻有如今这般疼。
“你是不是觉得很荒谬,很……恶心……”
像是怕季鱼真的回答他‘恶心’两个字,他慌忙地移开视线,又很快地开口。
“三年来,我觉得我已经到了疯的边缘。在你离开了之后,我的眼睛逐渐能看到幻象,看到另一个你,另一个你在这三年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却又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死。”
“我时时刻刻都将那个不知道里面放着谁的骨灰的骨灰盒带在身边,我以为里面是你的骨灰。”
“那块碎了的龙凤玉佩我拼了好多次,又自己去画图自己重新雕刻,可一模一样的玉佩再多,也掩饰不了那块玉佩已经碎了的事实。”
燕洄的声音逐渐哽咽。
他真的不想在季鱼面前露出怯懦的一面,可这件事永远是他的死穴。
季鱼看着燕洄,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害怕的,燕洄做的这些事很多都几乎可以称得上变态。
可看着燕洄这张逐渐破碎的脸,她又生不起什么害怕的反应。
仿佛在两人短短的对话中,她就可以确信燕洄不会再伤害自己。
“直到前段时间,赵一给了我一个金豆子。”
“你可能不知道,我当时将金豆子给你的时候也没有告诉你,这上面金豆子的图案是由工部打造的,独一无二。”
“……”
季鱼总算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了。
不过自己留下这么大一个漏洞,居然还能在燕洄眼皮子底下潜逃三年,也是挺幸运了。
“我当时……我当时听到你没死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开心。”
季鱼眼睛微微瞪大了些。
“你没死,你居然没死。”说到这里,他的眼眶终于沉不住汹涌的泪水,泪珠奔腾而下,流满了他的脸。
“可我又是怨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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