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和怨恨甚至于愤怒,那时都在燕洄的脑中疯长。
赵一去调查季鱼到底去了哪儿的那段时间,燕洄想了很多。
季鱼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没想错,燕洄真的想过把她重新抓回来,永远囚在深宫里,让她再也无法逃跑。
可就在他好不容易处理好那些繁杂的政务,准备起身江南的前一夜,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过来求见。
是镇国寺的住持。
住持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陛下,您找到娘娘了是吗?”
燕洄面无表情地看着住持,心中想到的是自己三年前去镇国寺见主持的时候,他说的那番话。
说什么他没办法复活季鱼,啰里吧嗦和自己扯这么多,其实他也知道季鱼根本就没死吧。
“朕还没赐你欺君之罪,你就自己找上来了。”
住持没有回他这句话,而是自顾自的说下去:“陛下,您明日就要走了吧?我有些话想和您说。”
“那个神器其实除了能看到人的灵魂之外,还能看到有些人可能会有的未来。”
燕洄一愣,收起不耐。
“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
住持:“那日陛下与娘娘离开之后,我曾经在神器之中看到了娘娘如果不离开皇宫,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燕洄原本放松的身体坐直了些,终于开始正视住持。
“陛下宁为娘娘造了一所暖阁吧?在暖阁造好之后,您就将娘娘关在了暖阁之中,旁边有很多宫人服侍她,像在服侍一尊精致没有灵魂的木偶,偶尔您心情好了,就会带她出席一些宴会,让她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燕洄:“……”
他没什么话可说,因为这真的是他曾经的打算。
“娘娘在暖阁之中呆了大概不到两年吧,这两年里,她也仍然说不出话,最常做的事就是支着下巴坐在床边去看窗外。”
燕洄手指攥紧,他迫不及待地问:“为什么是两年?两年以后呢?”
“死了。”
燕洄豁然站起身,凶狠地看着住持,几乎是在看一个死物。
住持不为所动,继续道:“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她终于找到机会溜出暖阁,跑上高楼,她其实犹豫了很久,但当陛下你终于发现她不见而下令满皇宫找她并且最后找到她的时候,皇后娘娘还是跳楼了,当着您的面。”
“陛下您看,哪怕当年皇后娘娘没有跑走,你也终究会失去她。”
住持走后,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世间万物自有缘法,强求来的终究不是正果。”
燕洄在回到乾元殿之后,一个人在一面墙前站了许久。
那面墙上挂了两幅画。
一幅是季鱼当时在与苦慧大师做法时画下的梦中的他,一幅是自己在这三年来所画下的季鱼画像中,自己认为最好看的那一幅。
“所以如果你不跑走,我还是会把你害死。”
他喃喃着,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庆幸。
幸好季鱼跑走了。
否则他想象不了自己面对季鱼从高楼跳下来的时候,到底会有多崩溃。
那是季鱼真真正正地死在他面前。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不冒着寒气。
他忽然低声地笑出来,笑着笑着,却又慢慢红了眼眶。
“你做得对……”他望着那两幅画,终于挫败地承认,“你做得对,若是你当初留在我身边,你迟早会被我逼死。”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他善于算计人心的大脑在这一刻终于放空,只剩下空空茫茫一片。
他的脑中不知为何,又想到了三年前自己在得知季鱼死亡后疯长的悔意。
明明在得知季鱼没有死亡后,他应该更珍惜的,而不是发了疯的想把人重新绑回皇宫。
燕洄在这两幅画前站了一夜,直到晨光熹微之时,他才终于想通。
“既然重新相遇,我们就应该有个好的开始。”
“既然想重新拥有你,我就应该放低姿态好好追求你。”
-
此刻季鱼的房中,季鱼听见燕洄说出怨恨这两个字,下意识就瑟缩了一下。
燕洄勉强一笑,他赶紧道:“别怕,小鱼,别怕。”
“可是我后来想通了,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一开始强迫你,一开始以那样的姿态对你,后来又强行囚禁你,你也不会想着逃跑。”
季鱼安静地听着燕洄的剖白,心跳无端加快了些。
所以,燕洄这是在向她认错?
下一刻,燕洄的话肯定了她的猜测。
“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是我三年前就应该给你的。”
季鱼怔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帝王,一个暴君,居然在和她说对不起。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这时该说些什么。
说没关系吗?
可自己在皇宫中那些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日日夜夜从来不是假的,也并不是一句道歉能够抹去的。
所以她最后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只安静地听着燕洄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我们能重新开始,更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好的开始,所以我想放下一切,来好好追求你。”
季鱼看着燕洄。
哪怕是他的姿态放的再卑微,曾经的经历也让她对燕洄有种来自骨子里的抗拒。
“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不会再强迫你,我会给你足够的尊重。”
季鱼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那为什么昨天晚上让门外那个人把我关在院子里不让我出来呢?”
说完这句话道就后悔了,脖子一缩怯怯地看着燕洄。
燕洄脸色瞬间煞白。
“我又做错了事。”
他下意识地就想辩解。
想说自己下令的时候,住持还没有过来,自己也还没有想通。可等到他想通的时候,京城与江南的距离已经来不及收回自己的命令了。
可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说了又有什么用?能下出这样的命令,不就说明自己那时并没有尊重她吗?
季鱼看见他嘴唇张了张,认命的闭上了嘴。
“这件事我也做错了,对不起。”
季鱼眼睛眨了眨:“所以我待会儿可以出去了?”
燕洄点头如捣蒜:“当然可以,这是应该的。”
季鱼:“所以你也不会强迫我必须回皇宫了是吗?”
燕洄哪里敢再强迫季鱼。
几乎是季鱼话音刚落,他就忍不住接嘴:“你想去哪儿去哪儿,我不会强迫你的。”
说完这句话,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看着季鱼的脸色慢慢道:“朝堂上这段时间都有我信任的臣子在把关,我最近几个月都在江南,不回京城了。”
“我已经命令赵一去买隔壁的房子,到时候我们做邻居,好吗?”
说到隔壁的房子,季鱼第一反应就是王大婶他们家。
“是我左边的那栋吗?”
这个燕洄还真不知道,他只将这件事交给赵一去办而已。
季鱼见燕洄不回话,以为真的是王大婶他们家,顿时有些急了。
“你别买他们家,他们家人很好,我想和他们做邻居。”
而且王大婶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也曾经和自己说过,她最喜欢的便是这栋小房子,以后也要在这栋小房子里养老。
她怕燕洄的人强买强卖,逼得王大婶一家不得不搬家。
“好,我会去交代赵一的。”
燕洄看着季鱼急切的样子,脑中不知为何又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坐在季鱼旁边的少年。
“左边那栋是那个叫林椿的人的家吗?”
“对。”
燕洄心中的酸水顿时咕噜咕噜冒泡,却强撑着维持体面。
季鱼没有注意到燕洄的情绪,反而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赵一告诉我的。”
话一说出口,燕洄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明明是精明的帝王,可面对想要追求的人时,却时常犯错,总是说不该在此刻说的话。
果然,季鱼眉头一皱。
她就说外面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熟悉,在知道他的名字后,季鱼就想起来了。
自己还在皇宫时,偶尔在御书房能看见他,是燕洄手下暗卫的首领。
她又想到自己昨日被赵一跟踪的事,即使赵一真的帮她和林椿逃过一劫,她的心里仍然有些不舒服。
燕洄表面上说什么尊重她,不还是私底下让手下人跟踪她,调查她周围人的资料,就连她邻居叫什么都一清二楚。
说什么要尊重自己,果然一个字都不能信。
燕洄一看季鱼就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他几乎是慌张地说:“以后不会了,真的再也不会了,我出去以后就让人全部撤掉,也不会再查你身边的人。”
季鱼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他,他会不会私底下还是这样。
但至少明面上不会了。
于是她点头,客气道:“谢谢。”
虽然季鱼反应淡淡,但燕洄却是松了一口气。
但他还是忍不住去问:“那个林椿,常常来陪你用膳吗?”
只要他想起方才,那少年与他并肩而坐的自然,在门外偷听时两人亲昵的交谈,都让他觉得心中发紧。
这是他奢求已久,却从未得到过的,真正的亲近。
问这话的时候,季鱼能清楚的看见他眼底的忐忑。
她有些怕燕洄去找林椿的麻烦,心中斟酌了一下,看似轻描淡写地带过:“只是邻里往来,而且他帮我恢复了嗓子,平时他们家有什么忙我都会帮一把。”
至于林椿喜欢他的事,她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燕洄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又忍不住去试探:“那你觉得我今日这身打扮如何?”
季鱼在燕洄的明示下认认真真打量了他一番。
燕洄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若是你不喜欢,明日我换别的。”
这番姿态倒真的有些像面对爱人时扭捏的少年。
但不适合季鱼认识的燕洄。
“挺好看的,很适合陛下。”
季鱼违心道。
燕洄咧开嘴角,有些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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