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拓拔琰,在冷宫那个被遗忘的角落里像野草般挣扎了十五年。如今,你却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坐在了这冰冷而奢华的龙椅之上。金銮殿上,百官俯首,山呼万岁,但你知道,他们的敬畏并非源于你,而是源于你身后垂帘听政的那位——你的皇祖母,陈太后。
鼻腔里还残留着冷宫霉烂的气息,指尖却已能感受到龙椅扶手上镶嵌的金玉的冰凉。这种反差让你心底滋生出一股扭曲的快意。登基大典刚结束,太后身边的掌事太监便呈上一份名单,皆是昔日对太子兄长——如今的岐王拓拔玟——表现出过分明朗支持的官员。
“陛下,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这些人,须得清理,以正朝纲。”老太监的声音尖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你接过名单,目光扫过那些陌生的名字。他们于你,不过是蝼蚁。但你厌恶这种被操控的感觉。皇祖母将你推上皇位,视你为傀儡,而你,偏要让她,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这大曜真正的主人。
你的目光投向殿外,广场上汉白玉的石板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你想起了在冷宫里,那些克扣你衣食、肆意欺辱你的太监宫女。你登基后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将他们全部杖杀。听着殿外隐约传来的惨叫声,你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现在,又一批人的生死,握在你手中。
你甚至懒得掩饰语气中的轻慢:“皇祖母,这些人,可都曾是为我大曜立下汗马功劳的能臣啊。孙儿初登大宝,便屠戮功臣,这要是传扬出去,天下人岂不都要骂孙儿是个听信祖母谗言的……昏君了?” “昏君”二字,您咬得格外清晰,带着玩味的笑意。
听到你的回答,老太监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垂帘之后,一片沉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你宿醉后布满血丝的双眼,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直直望向珠帘后的身影。
“砰!” 珠帘后传来一声轻微的、似乎是茶盏重重放在案几上的声音。陈太后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冰碴子般的冷意:“皇帝倒是……思虑周全。既然如此,便依皇帝的意思。只是,皇帝需记住,朝纲不振,后患无穷。”
“孙儿谨记皇祖母教诲。”你懒洋洋地应道,挥了挥手,示意那掌事太监退下。这一回合,你赢了。尽管知道这只会加深太后的杀意,但那又如何?你享受这种在刀尖上跳舞,并将操控者反将一军的感觉。
数日后,早朝。
陈太后依旧未临朝,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在整个金銮殿。许是你上次的“抗旨”给了某些人一丝虚幻的希望,一位身着青色官袍的年轻官员出列。他身姿挺拔,如芝兰玉树,在一片暮气沉沉的朝臣中,像一道刺眼的光。
“臣,江迢,新任翰林院修撰,有事启奏。”
他的声音清越,不卑不亢。你记得这个名字,科举连中三元的寒门天才,文章写得花团锦簇,连皇祖母都曾赞过。你原本慵懒靠在龙椅上的身子,微微前倾,来了些兴趣。
“讲。”
“陛下,潭州、青州等地今夏大旱,赤地千里,已有流民形成寇患,劫掠州县。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减免两地赋税,开仓放粮,并选派得力干员前往赈灾,安抚流民,以免酿成大祸!”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眼神清澈坚定,里面盛满了你早已抛弃、并视之为愚蠢和软弱的东西——叫做“天下苍生”的累赘。你看着他,心底那股破坏欲又开始蠢蠢欲动。这样干净、充满理想的人,如果被现实碾碎,被权力染黑,会是什么样子?一定……很有趣。
而且,潭州,正是你那好兄长岐王拓拔玟的封地。这件事,似乎变得更加有意思了。
“江大人此言甚是,心系百姓,实乃臣子楷模。”你的语调拖长,带着一丝玩味,“既然如此……这样吧。今日亥时,你来养心殿,好好同朕……汇报一下你的想法。”
你的话音落在寂静的金銮殿上,带着一种与商议国事全然不符的随意和……意味深长。你的目光落在江迢身上,那里面跳跃的并非对灾情的关切,而是一种近乎灼热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新奇的玩物。
“亥时”、“养心殿”、“单独奏对”。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在等级森严的宫廷中,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暧昧与压力。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极力压抑的吸气声。几位老臣皱紧了眉头,看向江迢的目光带上了同情、审视,或是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江迢显然也愣住了。他挺拔的身姿有瞬间的僵硬,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随即蹙起眉头。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微动,但最终,君命难违,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可能翻涌的情绪,深深一揖,声音比方才低沉了些许:“臣……遵旨。”
你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这份屈辱与不安,清晰地传递了过来。这反应取悦了你。对,就是这样,玷污纯洁的第一步,就是让他陷入这种进退维谷的、被流言蜚语所包裹的境地。
退朝后,你回到养心殿。掌事太监小心翼翼地呈上一封密信:“陛下,岐王殿下的……问候信到了。”
你嗤笑一声,拆开火漆。信上,拓拔玟的字迹依旧如他的人一般,端正温润,先是例行公事般地祝贺你登基,随后语气一转,委婉地提及潭州临近青州,亦受旱情影响,希望朝廷能酌情减免潭州赋税,并隐晦地为之前被清洗的官员求情,言称“皆为国士,望陛下惜才”。
字里行间,都是一股仁德宽厚的味道。你看着这信,就能想象出你那兄长在潭州,是如何收买人心,营造他的“乐土”形象的。虚伪至极。
你看着那封在烛火上蜷曲、化为灰烬的信,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拓拔玟啊拓拔玟,还是这般,既要里子又要面子,想要权力,却偏要披着仁德的外衣。真是……令人作呕。
“来人,拿纸笔来。”
你挥退宫人,殿内只余你一人。提笔时,你仿佛又变回了冷宫里那个为了生存,不得不仰人鼻息、甚至利用自身一切优势去蛊惑当时还是太子的兄长的少年。你的笔迹不再是平日的凌厉,反而带着一丝刻意模仿旧日的、略显柔弱的缠绵。
“兄长钧鉴:”
“兄所言诸事,弟已览毕,心内戚戚。兄长忧国忧民,弟感佩于心,所提之事,弟必当勉力为之,以慰兄怀。”
笔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幽怨而亲密,直刺对方最隐秘的软肋。
“然,兄长长篇大论,字字关乎天下,句句系于黎民,却无一字问及弟弟安好,无一语提及旧日情谊。兄可知,自兄远赴潭州,弟独居这九重宫阙,形单影只,每忆及往昔兄长在冷宫墙外与弟隔窗私语、雪夜赠衣之情,便觉心痛难当。兄长的温言软语,犹在耳畔,如今却……天涯相隔,音书冷漠。弟,实是伤心。”
最后,你笔尖用力,几乎透穿纸背,写下直白而扭曲的结语:
“兄在潭州,可曾有一刻如弟一般,思念故人?弟,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兄长呢。”
搁笔,你看着这封满纸谎言、却又精准抓住对方弱心的信,满意地笑了。你知道,这封信比任何严厉的申斥或冰冷的无视,都更能刺痛拓拔玟。他会反复揣摩每一个字,会在“伤心”、“思念”这些词汇里,回忆起那些你刻意营造的、暧昧不清的瞬间,从而陷入愧疚、不甘与更深的执念之中。这比直接对付他,有趣多了。
“八百里加急,送去潭州岐王府。”
你吩咐道,想象着拓拔玟收到信时的表情。
处理完此事,夜色已深。亥时将至。你挥退左右,独自坐在养心殿内间,只留了几盏昏黄的宫灯。殿内弥漫着一种静谧而暧昧的气氛。你在等,等那个被你用权力和意图不明的暧昧,强行拖入这场游戏的棋子——江迢。
“猎物来了。”你心中低语,看着殿门外那个由太监引着、略显紧绷的青色身影。在昏黄的宫灯下,他确实如一团干净的白雪,与这深宫里的污浊格格不入。而正是这种表里如一的纯粹,让摧毁或玷污他的过程,显得格外诱人。
你依旧维持着慵懒的姿势,半倚在软榻上,手肘支着凭几,脑袋微侧,仿佛只是小憩初醒。殿内沉香袅袅,气氛静谧得近乎诡异。你没有刻意施加威压,也没有营造假象,就用这种最直接、也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姿态,等待着他的靠近。
“陛下,江大人到了。”内侍低声禀报后,便躬身退至殿外,轻轻合上了门。
“嗯。”你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慵懒的音节,目光落在江迢身上,从头到脚,缓慢地扫过,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进来吧。”
江迢依言踏入内殿。他依旧穿着那身青色的官袍,身姿挺得笔直,但微微低垂的眼睫和略显僵硬的步伐,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在离你软榻约莫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依礼深深一揖:“臣江迢,叩见陛下。”
他没有立即起身,等待着你的指示。殿内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彼此之间清晰可闻的呼吸声。你故意没有立刻叫他平身,享受着这种沉默带来的压迫感。
过了好一会儿,你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似的沙哑,却又清晰无比地传入他耳中:“江爱卿,抬起头来。”
他依言抬头。烛光映照下,他的面容更显清俊,那双清澈的眼里,此刻清晰地映着警惕、困惑,以及一丝竭力压抑的屈辱。他似乎在判断,你今夜召他前来,究竟意欲何为。
你看着他眼中的情绪,心底泛起一丝愉悦的涟漪。对,就是这样,猜测,不安,却又不得不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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