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半分犹豫,径直走入那间四处漏风的土坯房,如同走入自己曾经的领地。你无视了地上的尘土与杂乱,就那样在铺着干草的角落盘腿坐了下来,动作自然得仿佛这里不是灾民的陋室,而是你的金銮殿。
干草发出细微的窸窣声。你抬起头,目光落在依旧僵立在门口、如同石雕般的江迢身上。月光从墙壁的裂缝和敞开的门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将他眼中的震惊、屈辱和一种近乎虚无的空洞照得清清楚楚。
你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宫人:
“去打水。”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某种摇摇欲坠的东西。
江迢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他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你,看着这个坐在他仅能栖身的草铺上、如同主人般对他发号施令的帝王。去打水?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为了什么?洗漱?饮用?还是……仅仅为了践行你那句“梳洗”的戏言?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双向来清澈或锐利的眼眸,此刻像是被打碎的琉璃,折射出混乱不堪的光芒。恨意、羞耻、无力感,以及一种被彻底剥夺了所有自主和尊严的崩溃感,在他眼中疯狂交织。
他没有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破屋里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激烈的对峙,以及窗外呼啸而过的、带着初冬寒意的晚风。
你依旧平静地看着他,甚至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疑惑他为何还不行动。这种极致的平静,比任何暴怒都更令人窒息。
良久,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江迢眼底所有的光芒终于彻底寂灭,变成一片死寂的灰烬。他极其缓慢地、如同提线木偶般,转过身,默默拿起墙角那个有些破损的木盆,脚步虚浮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屋外黑暗中那口唯一的水井。
他的背影,在凄冷的月光下,充满了被彻底碾碎后的绝望。
你没有理会这屋子的破败与寒冷,仿佛天生就属于任何你所在的地方。你动作熟练地架起角落里那几根干柴,从怀中取出火折子——作为在冷宫长大的人,这是刻入骨子里的本能。火焰很快升腾起来,驱散了一部分黑暗和寒意,跳动的火光映在你看不出情绪的侧脸上,也映亮了刚刚端着一盆水、僵硬地站在门口的江迢。
他看着你坐在火堆前,看着那簇由你亲手点燃的火焰,眼神空洞,仿佛无法理解眼前这超乎寻常的景象。帝王生火,如同老农般自然。
你拿起旁边一个破旧的蒲扇,对着炉火轻轻扇动,头也不抬,语气带着一丝不耐,如同催促一个笨手笨脚的下人:
“愣着干嘛?” 扇子指向那简陋的、架在几块石头上的小炉灶,“快点,把水倒进去。”
“倒水”这个指令,比“打水”更进了一步。它意味着将他的劳动成果,无条件地、按照你的意志,投入到你所掌控的“进程”中去。这看似微不足道,却是在他彻底崩溃的精神废墟上,再次强调绝对的支配权。
江迢端着水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颤抖着。盆里的水晃动着,映出他扭曲倒影和跳动的火光。他一步一步,极
其缓慢地挪到炉灶边,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他低下头,看着那口黝黑的、不知道煮过什么的破锅,又看向炉灶里被你扇得越来越旺的火苗。火光在他死寂的眼中跳动,却点不燃任何生机,只映照出更深的绝望和……某种正在凝固的疯狂。
他缓缓倾斜水盆。
冰凉的水注入空锅中,发出“滋啦”的声响,腾起一片白色的水汽,瞬间模糊了他苍白而麻木的脸。
水倒完了。他依旧维持着倾倒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肩线,透露着内心可能正在经历的、惊涛骇浪般的最终抉择。
你手中的蒲扇依旧不紧不慢地扇着,炉火噼啪作响,将你本就极致的美貌映照得如同暗夜中摄人心魄的精魅。水很快在破锅中翻滚起来,冒出腾腾白汽。
你看着他依旧僵硬、仿佛连最基本指令都难以执行的样子,不悦地蹙起了眉。似乎失去了耐心,你放下蒲扇,亲自起身,用厚布垫着手,将滚烫的热水倒入旁边那个略显破旧的木盆中。
然后,你做了一件让江迢,或许也让暗处的影卫都难以置信的事。
你走向窗边,取下了他晾在那里、已经有些发硬的灰色布巾,将它浸入半热的水中,揉搓,拧干。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丝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力道。
你拿着那块温热的湿毛巾,转身走向依旧石像般站立的江迢。
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和几乎停滞的呼吸中,你抬起手,用毛巾,轻轻地、却不容拒绝地,擦拭上他沾染了尘土和疲惫的脸颊。
布巾粗糙的质感摩擦过皮肤,带走污渍,留下微热的湿意。他的身体在你触碰到的瞬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电流击中,但他没有躲闪,或许是无法躲闪,或许是大脑已被这完全超乎预料的举动冲击得一片空白。
你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异常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却蒙尘的瓷器。毛巾划过他的下颌,来到脖颈。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喉结随之清晰地滚动。
你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动作微微一顿。隔着那层湿润的布料,你的指尖(或者说,包裹着指尖的毛巾)在他那凸起的、因紧张而不断滑动的喉结处,带着一种探究的、甚至可以说是狎昵的意味,轻轻地按了一下。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引线。
江迢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如同被惊扰的毒蛇般向后弹开,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他脸上不再是麻木的死寂,而是瞬间涌上了极度屈辱、震惊,以及一种被触及最敏感禁忌的恐慌和……难以言喻的暴怒!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睛赤红地瞪着你,那里面翻涌的不再是绝望,而是某种想要撕碎一切的、疯狂的杀意!他之前所有被压抑的恨意与黑化,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焦点。
“你……!” 他嘶声开口,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血丝。
你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讥诮,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他身体因极度紧张与屈辱而产生的、无法自控的生理反应上。唇边那抹冷笑如同冰刃,切割着空气中最后一丝理智。
“挺精神的啊,”你的声音低沉,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哑,每个字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你想干什么啊,江迢?”
你再次向他逼近,一步,两步
……
“难不成……”你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廓,气息灼热,却带着能将人冻僵的寒意,“你想在这破草垫上……‘欺君’吗?”
“欺君”二字,如同惊雷,又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早已一片空白的大脑里轰然炸响,反复回荡!
他眼中那赤红的、充满杀意的火焰,仿佛被投入了滚油,骤然扭曲、变形,升腾起一种混杂了极致屈辱、无边恨意、以及被强行引燃的、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暗色火焰!这复杂的、毁灭性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欺君……欺君……”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像是濒死野兽的哀鸣,又像是魔鬼的低语。他的理智已然彻底崩断,只剩下被你亲手点燃的、混乱而危险的原始本能。
他猛地抬头,那双被各种极端情绪充斥的眼睛死死盯着你,里面是滔天的巨浪,是毁灭一切的疯狂,是……一种即将挣脱所有束缚、不顾一切的决绝!
你没有后退,没有威慑,反而做出了最惊世骇俗、也是最危险的举动。你伸手,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强制,揽住了他紧绷的后颈,将他拉向自己。
然后,在那枚因极度情绪而剧烈滚动、仿佛承载了他所有恨意与挣扎的喉结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却重若千钧的吻。
触感温热,带着生命的搏动,如同吻上了一只濒死蝴蝶的翅膀,美丽而脆弱,却又蕴含着引爆一切的力量。
“乖,小猫。” 你的叹息般的低语,如同魔咒,响在他耳畔。
紧接着,是那句足以颠覆一切规则、粉碎所有枷锁的赦免:
“放心做你想做的,” 你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纵容毁灭的疯狂笑意,“我赦免你的‘欺君’之罪。”
“赦免……欺君之罪……”
这几个字,如同最后的钥匙,彻底打开了囚禁野兽的牢笼。
江迢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而断。
他眼中那片混乱的、交织着杀意与渴望的火焰,骤然凝固,然后如同海啸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淹没了最后一丝迟疑。那不再是单纯的愤怒或动摇,而是一种彻底的、不顾一切的掠夺和占有,混杂着深入骨髓的恨与一种被扭曲到极致的、名为“爱”的毒焰。
...
当一切激烈的风暴暂歇,屋内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江迢撑起身,在明灭的火光中凝视着你。他眼中的疯狂尚未完全褪去,但某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沉淀了下来。那是一种决心,一种在极致混乱后诞生的、清晰的毁灭欲。
他猛地伸手,从你散落的衣袍间,抽出了那柄你随身携带、装饰华丽的匕首。冰冷的金属反射着火光,映出他毫无表情的脸。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匕首塞进了你的手中,然后,引导着锋利的刃尖,抵住了他自己**的、残留着痕迹的胸膛,正对着心脏的位置。
他看着你,声音因之前的嘶喊而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陛下,” 他扯出一个扭曲的笑,“要么现在杀了我……”
他的手指收紧,迫使刃尖刺入皮肤,渗出一粒血珠。
“否则……只要我活着走出这里……” 他的眼中是百分百黑化后、再无顾忌的深渊,“终有一日,我会将你从这龙椅上……拖下来。”
这是宣战。是比纠缠更深刻、更不死不休的绑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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