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那叠厚厚的宝可梦币,脱离了宝石带来的困扰的八字胡喵喵学士和山羊胡坐骑山羊学士,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老羊,你看!”
八字胡学士隔着斗篷,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我们已成功将宝石置换为这宝可梦币了!接下来,便该去置办那耕作利器了!”
山羊胡学士哼了一声,算是回应,警惕的目光依旧扫视着周围。
“少嘚瑟,赶紧办正事。你知道该去哪里买那些……‘利器’吗?”
这回,八字胡学士倒是没有立刻搬出他那套“优美语言”理论。
吃一堑长一智,他学着之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位看起来面善的老太太,用尽可能简单直白的词句问道:“请问……这位女士。卖,种地工具的地方,在哪里?”
老太太听闻“女士”二字,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一脸受用的模样,笑着指了指城镇另一头:
“农机市场啊?顺着这条路一直走,看到有个大广场,旁边一排店铺都是卖农具的!很好找!”
她说着,回过头来打算好好看看向她提问的人的模样,却看到了一高一矮两道奇怪的身影一边走,一边回头向她道谢。
老太太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看花眼。
“哦!真是年纪大了,又犯糊涂……”她说罢,拄着拐杖向远处走去。
两位学士依言而行。果然,没多久,一片充斥着金属碰撞声和机油味的区域出现在眼前。
这里的店铺规模更大,门口和室内陈列的不再是精巧的首饰,而是各式各样的锹、镐、锄头,以及一些他们根本叫不出名字的钢铁造物。
他们挑了一家看起来货物最齐全的店铺走了进去。
店内空间宽敞,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墙上挂满了各种农具。店外的空地上还稳稳地停着几辆刷上红色油漆的钢铁巨兽。
一位穿着工装,身材十分壮实的店老板迎了上来,声音洪亮:“两位师傅,想看点啥?”
八字胡学士信心满满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学以致用的自豪:
“店家,我们想要购以下诸器:‘曲辕犁’一具,要硬木曲辕,铁铧锋利;‘耘爪’数对,以熟铁打制为佳;还有,‘碌碡’一架,石制最好,用以碾轧土地,平整田亩……”
他每报出一个名字,店老板脸上的肌肉就微不可察地抽搐一下。等到八字胡学士将那串充满古意的名称流利地报完,只见那店老板双手插在裤兜里,靠着墙,深吸一口气,尽可能不让自己笑出来。
他的嘴角处于一个极其微妙的状态——向上一点,就是彻底绷不住;向下一点,或许还能勉强维持住。
最终,他凭借强大的职业素养,将那股快要喷薄而出的笑意硬生生压成了两声沉重的咳嗽。
“咳咳!”
店老板用力清了清嗓子,脸上的表情迅速回归正经。
“这位……师傅,”店老板的语气带着一丝调侃,“您买这些东西有啥用呀?”
八字胡学士狐疑地看着他,有些不确定地回到,“额……种田用。”
店老板单手握拳,抵在上唇上方,强忍住笑意,在八字胡学士疑惑不解的目光下说道:
“您说的这些……‘曲辕犁’、‘耘爪’、‘碌碡’……那都是老黄历啦!现在可真没地方找。您要想看实物,恐怕得去市里的博物馆了!”
他伸手指着店内琳琅满目的商品:“咱们现在,都使这个!”
他拿起一把手柄是复合材料的锄头,“锰钢合金的锄头,轻便、耐磨、不卷刃!”
又拎起一个造型奇特、可变换角度的工具,“多功能合金铲镰,能挖能铲能割,一物顶三样!您看是不是比‘曲辕犁’这类老物件好用多了?”
八字胡学士瞪着大眼睛,看着店老板手上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工具,呆滞地点点头。
最后,店老板的目光投向了店外空地上那台最显眼的红色钢铁巨兽,热情地介绍道:
“而且啊,老师傅,现在种地讲究的是机械化、高效率!您看那边——拖拉机!配上不同的家伙,翻地、耙平、开沟、播种,那干活的效率,顶得上几十头肯泰罗!就您二位这……嗯,情况,搞一台小型的,再合适不过了!马力足、操作简单、能耗低!而且咱们现在都提倡环保,这台是最新款的电动拖拉机,充电一晚,能连着使好几天!”
然而,八字胡学士的目光在接触到那台沉默的钢铁巨兽的一瞬间,陡然变了。那不再是看工具的眼神,而是仿佛在审视一件从远古遗迹中挖掘出的圣物。
他绕着拖拉机开始踱步,爪子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着这台机器。
“好……确实是巧夺天工之物。”
他先是肯定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提出了第一个“学术”问题:“但,我有一问:这‘马驹’所需要的‘草料’,所谓之‘电’,其性属阳,亦或属阴?充入此‘驹’体内,是化为‘液’存于‘脏腑’,还是凝为‘气’储于‘囊’?”
店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嘴巴微张,半晌才挤出一句:“额……什么阴的阳的……就是储存在一块大……大电池里面啊!”
八字胡学士仿佛没听到后面的解释,他严肃地伸出爪子,敲了敲拖拉机巨大的橡胶轮胎,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这‘轮’用何物制成?非金非木,质感柔软而富有弹性……莫非是……传说中的‘橡胶’?据《奇物志》残卷所载,此物生于南方酷热之地,需割树取汁,历经‘烟熏’‘火炼’等诸般秘法,才可成型……”
店老板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抹了一把,“就是……就是普通的橡胶轮胎啊老师傅!哪个车不用这个?”
就在这时,八字胡学士锐利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拖拉机发动机盖子上那个醒目的品牌标志——一个简洁的三角形Logo上。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连着后退了两步,指着那标志,声音都带着颤音:
“且慢!老羊,你看这‘徽’!三刃相交,锋芒尽敛向内,隐有杀伐禁锢之气!这等形制,绝非农耕祥和之象!这‘驹’……恐非善类,或是上古战争遗留之凶器改造而成!我们岂能驾这‘兵车’归于田园?不祥!大不祥啊!”
店老板终于崩溃了,他一把抓下头上的工帽,用力拍打着柜台,几乎是吼着解释道:“那就是个商标!一个牌子!跟战争没半毛钱关系!这是最新款的电动拖拉机!环保!无害!专门种地用的!”
这一吼,似乎反而让八字胡学士“明白”了什么。他愣了片刻,随即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转向一旁同样陷入沉思的山羊胡学士,用一种极其严肃的口吻说道:
“原来如此!‘电’……乃是雷霆之力!此‘驹’竟以雷霆为食,果非凡物!驾驭此物,无异于驾驭天威于股掌之间!老羊!依我看,这马驹内部构造,或许暗合天地至理,蕴含‘天人合一’的至高妙境!非是凶器,乃是……圣器啊!”
山羊胡学士一直沉默地观察着,此刻闻言,摩挲着自己长长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深思的光芒,缓缓点了点头:“唔……如果是以雷霆之力驱动……这番话,倒似乎……有几分道理。”
八字胡学士满意地点点头,从斗篷下掏出刚换来的那一大叠钞票,排在前台柜上,“善!店家,这些,那些,还有这台‘驹’,我全要了!”
店老板如蒙大赦,手脚麻利地将所有农具以及那台小型电动拖拉机调试好,并快速将工具固定在拖拉机的拖斗上,几乎是半请半送地将这两位“奇客”礼送出了店门。
“哈哈哈,老羊!”八字胡学士的声音隔着斗篷传来,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兴奋,“先生交付的重任,我们已完成大半!只待将这些‘神兵利器’安然运回森林,便是大功一件!”
“莫要高兴得太早,”山羊胡学士兜帽下的眉头紧锁,目光忧虑地打量着眼前这台红色的钢铁巨兽,“此物……这‘钢系肯泰罗’,你我当真能够驾驭?我看它沉默如磐石,恐怕性情桀骜。”
八字胡学士闻言,顿时陷入沉思,爪子摩挲着下巴。“言之有理……看来,欲驾驭此等‘圣骑’,非寻常手段可为,需行仪轨,通天地!快,速去寻些清水来!我要效法古之先贤,沐浴焚香,祷告天地,以求人机合一!”
山羊胡学士忍不住用蹄子扶住额头,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你这迂腐的家伙!眼下是讲究这些礼节的时候吗?你我身处人类地界,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形势迫在眉睫,岂容你在此浪费时间!”
“啊!所言极是!”八字胡学士如梦初醒,“看来这神圣仪式只得暂且搁置了。那么,便恕我冒犯了,‘圣骑’阁下!”
他言毕,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跃上了拖拉机的驾驶座。然而,当他看到眼前那密密麻麻的按钮与操纵杆时,顿时僵在原地,仿佛化作一尊石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仍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喂!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让它动起来啊!”山羊胡学士焦急地催促道。
“老羊……”八字胡学士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与敬畏,“这‘圣骑’……果然非比寻常,其内部构造,暗合天地至理,玄奥非常……确实,难以揣度。”
山羊胡学士也跃上座位,看向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操控界面,倒吸一口凉气:“嘶……果然复杂。老八,你平日自诩博览群书,那浩瀚的知识海洋里,难道就没有关于如何驯服这‘钢系肯泰罗’的只言片语?”
“这个……似乎……略懂一二?”八字胡学士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只是记忆模糊,需要推演一番……”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让它动起来再说!”山羊胡学士焦躁地用蹄子跺着驾驶室的地板。
八字胡学士为难地挠了挠头,他一边回忆,一边煞有介事地操作起来:“嗯……据《周易》推演,乾卦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此乃一往无前之象,当为前进!”
他说着,一只爪子试探性地按下了标有前进符号的按钮。拖拉机猛地向前蹿动了一下,吓得两只学士一个趔趄。
“动……动起来了!”八字胡学士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好!继续!”山羊胡学士双蹄互击,算是鼓励。
信心大增的八字胡学士,随即又将目光投向另一个按钮:“坤卦曰:厚德载物,顺势而为。此乃包容与退守之道,想必对应后退!”他一爪子按下倒车键,拖拉机果然老老实实地开始后退。
“哈哈哈!老羊!看见没有!我已洞悉此‘圣骑’的驾驭之法!天地玄机,尽在我掌握之中!”八字胡学士得意非凡,自觉已经成为了沟通古典智慧与现代机械的桥梁。
接下来的一段路,成了镇民们当日津津乐道的奇景。
那台红色的拖拉机在离开城镇的道路上,被八字胡学士以其独特的“八卦驾驭法”操控得歪歪扭扭,在路面上画出一道道惊心动魄的“S”形轨迹,仿佛一条喝醉了酒的钢铁巨蟒。路旁的行人与宝可梦们纷纷惊恐避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怪异的组合。
“莫要惊慌,老羊!”八字胡学士紧紧抓着被他视为“蕴含天地枢机”的方向盘,大声为自己的驾驶技术辩护,“此乃‘圣骑’正在自行推演周天八卦,寻觅天地气机交汇之坦途!此乃灵物认主之吉兆也!”
当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再次来到那位老阿姨的摊位前时,老阿姨看着去而复返的两位“奇客”,以及他们驾驶的钢铁坐骑,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
她一边手脚利落地称重、打包那些葡萄果和榴石果种子,一边忍不住好奇地低声问道:“你们……这是真要开垦一片大庄园啊?”
八字胡学士隔着斗篷,矜持而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并未多做解释。付完钱后,他们将所有用厚纸袋精心包裹的树果种子,也小心翼翼地搬进了拖拉机后方的拖斗里,与那些闪亮的现代化农具挤在一起。
怀着满载而归的喜悦和一丝驾驭“雷霆”的得意,两位学士再次踏上了归途。
“停!快停下!我……我头晕目眩……”山羊胡学士终于忍受不住这颠簸曲折的行进方式,一蹄子按在了一个看似可靠的按钮上,拖拉机猛地顿住。他翻身跳下驾驶位,在原地踱了好几步才缓过气来。
“你就不能驾驶得平稳一些吗?”他抱怨道,“那店家不是给过你一张‘驭肯泰罗指南’吗?快拿出来看看!”
八字胡学士若有所思,终于不情不愿地从拖斗里翻出那张皱巴巴的“拖拉机驾驶指南”,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研读起来。
“老羊!我悟了!原来如此,大道至简!”他忽然发出一声惊叹,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放心交给我吧!此次定当平稳如山!”
唉……他终于暂时放下了他那套《周易》推演法,开始尝试按照说明书上最简单的方法来操作……
拖拉机重新启动,这次的行进果然平稳了许多。两位学士心中重新燃起希望,仿佛已经看到森林在他们的耕耘下变得丰饶富足。
然而,这曲由钢铁与希望奏响的凯歌,旋律并未能持续太久。
当他们终于驶离人类城镇那坚硬平整的道路,车轮碾上森林边缘那熟悉而柔软的土壤时,一个被他们完全忽略的现实问题,**裸地摆在他们面前。
森林,没有柏油马路。只有深厚松软的腐殖土层、纵横交错的虬结树根、散落突兀的尖锐碎石,以及几乎无处下脚的灌木丛。
那台在人类道路上尚且能被勉强驾驭的“钢铁圣骑”,此刻困在森林的边缘,发出徒劳而沉闷的“突突”声,却只能空转,无处落脚。
前方,那些他们赖以生存的参天大树,此刻却成了无法逾越的天然屏障。别说这台体型不小的拖拉机,就连身材相对矫健的山羊胡学士,恐怕都得费尽周折才能侧身挤过那狭窄的林木间隙。
八字胡学士慌忙从驾驶座上跳下,围着这匹陷入绝境的“钢系肯泰罗”焦急地转了两圈。他不死心地用力推搡车身,却弄得自己满身泥污,狼狈不堪。
“这……这该如何是好?”他声音干涩,无助地望向一直沉默旁观的同伴。
山羊胡学士凝视着这深陷泥沼的“希望”,又望了望眼前这片生机勃勃却又拒绝现代造物闯入的古老森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还能怎么办?”他没好气地回应,蹄子重重踩了踩脚下坚实而又泥泞的土地。
“单凭你我之力,绝无可能将它弄回去。这东西……太重了,而且这‘路’……”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无力感,“……它生来便不属于这里。”
良久,八字胡学士终于从最初的慌乱中冷静下来,认清了这个无比尴尬而又讽刺的现实。他颓然地垂下头,声音低沉:
“看来……只能先将这‘圣骑’暂且隐匿于此……我们,尽快回去……搬请救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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