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周砚择盯着逢筝看了几秒钟,提高声量再次询问:“我们认识吗?”
他等待逢筝面孔上出现一些失落或尴尬的情绪。
等待逢筝迟疑着向他解释白天不跟他打招呼只是因为店里人多不方便。
然而逢筝却拿出手机,在上面翻找了好一会儿,最后在某个角落翻出张小男孩穿开裆裤的照片展示给周砚择看。
“凭这张照片。你要是不借我钱,我就把这张照片卖给营销号,周总也不想看到明天的网络平台上全是自己的光屁股照吧。”
他语气淡淡,表情淡淡,没半点做坏事时候的凶狠或心虚,平静得好像只是在讨论放学后的值日谁来做。
一晃而过,旁边那姑娘没看清他手机上具体是什么照片,还以为是逢筝业余时间去干了狗仔,偷拍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急得猛拉他衣袖。
意思是我知道你很急,但是再急也不能乱跳墙,哪能在路上随便抓个有钱人就借钱?万一人家不吃这套,报警告你敲诈怎么办?
周砚择舔了舔后槽牙。
他从腕上解下那块六年前就能卖到两百万的表扔给逢筝。
“这个够吗?”
逢筝看也没看就坦荡荡把表收进自己的上衣口袋:“够是够,但医院用不了这个,我要现金,你能打到我卡里吗?”
十分的臭不要脸,贪得无厌。
但周砚择没多说什么,又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张薄薄的纸张,在护士站的台子上展开摊平。
“我从不随便借钱给不认识的人,更不会轻易受人威胁。”周砚择把不认识这三个音咬得很重,“所以你想要钱,就得给我干活。我家正好缺个钟点工,你要是接受的话,我给你开两百块一小时。”
一张巴掌大小的脆纸片子被他在中间划了道线一分为二,左边给逢筝写欠条,右边写了个很简约的雇佣合同。
周砚择把纸片递到逢筝面前,顺带还给他递了支护士台上的圆珠笔。
他自认给的价格不低,市面上的钟点工哪有给两百块时薪的?两百都够普通人家给孩子请个大学生家教了。
旁边的姑娘已经看傻眼了。
此时她已经彻底明白过来,这两人之间绝对有事儿,正常人哪有在医院就这么随便打欠条借钱的?也不怕人拿到钱就跑了。
逢筝和这个周先生,大概是旧相识。
且两人之间看起来关系不妙,周先生每句话都是咬着后槽牙说的,看向逢筝的眼神也绝算不上柔和。
她暗地里拉了下逢筝的袖子,小声说:“没关系,我们也可以想别的办法。”
周砚择不动声色瞥了眼他们挨在一起的小臂。
又补充道:“我不收你利息,这一条也可以加进协议里。”
逢筝点点头,低头真把这条写在了纸上,然后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周砚择满意的把纸片重新叠好收进了自己衣兜里,又要了逢筝的卡号,转手发给助理去处理汇款的事。
手术室的门打开。
有医护人员跑出来问:“何子明,何子明的家属在不在?”
逢筝迎上去:“在。”
护士说:“车祸伤倒不重,但是他之前的断肢创口保护的非常差,应该是本来就有发炎的状况,再加上这次的暴露污染,很可能要面临再次截肢,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周砚择皱起眉头,眼底是浓浓的震惊。
一旁的女孩儿更是被吓傻了,听到截肢这两个字就已经脸色发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只有逢筝依旧还是平静模样,同护士确认:“现在他的手术做完了吗?如果术后护理得好的话是不是能避免再截肢的情况?”
护士回头看了一眼:“不一定,要先度过观察期才好说。”
周砚择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朝手术室里张望了两眼。
残疾人?二次截肢?
他明明记得自己找的是个身体看起来挺硬朗的小老头啊,刚过六十的年纪,上午还在公园吊单杠呢。
怎么变成残疾人了?
手术室的门再度关上。
逢筝已经开始搜索截肢手术的费用,全腿假肢定制指南和护工怎么选才能照顾的更周到。
搜了半天,他又一次仰起头问周砚择:“你能再借我一百万吗?还按照时薪两百给你打工还,行不行?”
-
周砚择把逢筝带回家的时候其实有些心虚。
他一个月之前查到逢筝的消息,默默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逢筝的生活过得并不好,很拮据。
周砚择看着曾经的发小现下只能辍学在火锅店打工,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但他们早已断联多年,或者说逢筝早就单方面把他拉黑多年,周砚择心里也有气有恼。
要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主动贴上去送钱,那会不会显得太贱了一点?
会不会又给了逢筝虚假的希望,让他觉得他也许也有可能会被掰弯,也有可能爱上他?
思来想去,周砚择觉得自己得找个聪明点的办法,既能跟逢筝恢复联络,又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太掉价。
最后他想到的聪明主意就是找人碰瓷逢筝那辆电动车。
据周砚择观察,逢筝的下班时间基本都在半夜,而且骑车习惯不好,不爱戴头盔,偶尔下班实在太晚的话还会先送女同事回家。
周砚择于是找了整个晨练公园里看起来身体最硬朗的老头,给了他一万块,让他晚上去那个没监控的路口守着。
但不知中间是出了什么差错,身体硬朗的小老头竟然变成了截去右小腿的年轻人。
无论如何,这事说到底因周砚择而起。
心虚的周砚择把逢筝带到了二楼那间最大的客卧。
“家里阿姨只负责清洁公共区域的卫生,我的房间还有浴室都由你来打扫。还有饭,你做早晚饭就可以,午饭我一般都在公司吃。”
他顿了下,转头看着逢筝,又补充。
“不过你如果非要给我做午餐便当也不是不行,我会看情况给你加一点工钱。只是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往便当里放爱心胡萝卜了,我不喜欢吃胡萝卜。”
他故意把句子说得又长又快。
他们分开的时候十八岁,周砚择看起来跟个清高的大竹竿儿似的,总是沉着脸不说话,任由逢筝眨巴着大眼睛在他周围叽叽喳喳。
现在二十四,两人之间的相处的情境完全反了过来。
逢筝变得一脸淡然,不笑不说话。
周砚择开始说又长又多的抹布话,还总是故作不经意的用余光去看逢筝反应。
好想直接开口问啊。为什么离开。为什么装不认识我。为什么突然就不再跟我做朋友。
周砚择目光变得幽暗阴沉,看着面前逢筝的背影,几乎是忍了又忍,才忍住那股质问的冲动。
他记得从前只要有人骂他结巴,逢筝都会冲到前面替他把那人骂个狗血淋头。吵急眼了对方还会顺带骂两句逢筝,骂逢筝是他养的一条狗,骂逢筝是看中了周家的权势地位才会攀上周砚择和周砚择做朋友,说的更难听一点的还会直接攻击逢筝是想要靠卖屁股上位,解决独生子家庭没法卖女儿的难题。
然后周砚择也急眼了,站起来开始三个字三个字的和人对着吵,吵得磕绊又可笑,逢筝却总给他拍手叫好,站在他身边一口一个是啊对啊你以为你是谁啊的给他帮腔。
他们的友情就这样在一次又一次的骂战中逐渐升级,在一声又一声的死结巴暴发户中慢慢成为了彼此少年时期最好的朋友。
最开始的别扭劲儿过了之后,周砚择不再口是心非对逢筝说烦说讨厌。
他会专门跑去国外买逢筝喜欢的游戏卡带,会在台风天带着蛋糕去逢筝家楼下等待零点给逢筝过生日,会要求逢筝只能和自己玩双人游戏,只能抄自己的作业。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现在为什么变了?
现在他能流利顺畅的说这么一大段话了,但是逢筝却早不关心了。
周砚择心里太不是滋味了。
难道就因为他拒绝了逢筝的表白,所以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吗?
一走就是六年,甚至连微信都给他拉黑了。
逢筝怎么就能这么心狠!
他又一次很没礼貌的冲逢筝的背影喂了一声。
“我在跟你说话,你能不能看着我。”
逢筝乖乖转身,有一瞬间的神情和小时候很像。
小汉堡精。
周砚择的音调于是又软下去,拿出手机换了话题:“你先把我的微信放出来。”
逢筝眨眨眼:“我用新微信加你行不行?”
“为什么?”
“我的工作号和私人号是分开的,你也可以用工作号来加我。”
“……”
逢筝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就准备递过来给周砚择扫。
是个很“工作”的全白头像,配规规矩矩的“逢筝”二字微信名。
周砚择微笑。
“不用了,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加微信的必要。既然是工作关系,那你做好你的分内事就可以,除此之外,我想我们不需要什么额外的交流。”
逢筝垂头,和少年时差不多长的漂亮睫毛忽闪忽闪的。
周砚择心里的怨气和恶意忽然没道理的喷涌而出。
他看着逢筝,一字一顿。
“另外,今天中午我不小心在火锅店听到了你坦白自己的性取向。所以我认为我们虽然是同性,但还是应该保持一些礼貌距离,我希望你不要在我在家的时候进我的房间来打扫,不要碰我的私人物品,不要在家里有人来拜访的时候随便出现。”
“我们之间只有债权债务关系。”
一口气说完这一通,周砚择浑身低气压的离开客房。
走至门边,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回来。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
“没记错的话你要的只有现金。那么在医院给你的那块表,我想你应该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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