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声音年轻又干练,秦策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朝那个背影走去,一路上不断避开堆在地上的文件页。快到近前时,突然他听到有人从身后快步走来,不宽的走道让俩人同时侧身,擦肩而过时他看清了这个戴眼镜的男子,相貌可以说是相当斯文儒雅。
儒雅人在他的目标男子身旁停下,弯腰低语了几句就引得那男子立刻站起身来,应该是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事,秦策扬很识趣地放慢了脚步观察着上前。
从秦策扬记事起,家里时不时就会到访那么几个重要的来客,父亲总会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前去接待交涉,长此以往,他已经习惯了这类时刻的短暂抽离。
但眼下不是家里,他无处可去,于是只好单手插兜做好长时间等待的准备。
只见那目标男子面色凝重,秦策扬留神着他们的话,隐约能捕捉到“超级能源”这个关键词,他悄悄靠近想听听完整的内容。
那男子留意到他的到来,伸手打断和儒雅眼镜男的对话,两人同时向他看过来。或许是心虚使然,秦策扬顿时心头一紧!
对视的瞬间,秦策扬立马认出了男子,正是酒吧那晚出手的赵藉,那一晚赵藉身旁也是像如今这样站着一位看起来十分专业的带眼镜的男子,区别在于面前这位比之前大了一号,跟赵藉个头齐平。
酒吧那晚光线不佳,秦策扬只能看到赵藉五官的大致轮廓。眼下阳光充沛,清晨的柔光均匀地洒在他身上,显得人格外温柔漂亮,和那时射灯阴影下有些凌厉的五官有着不小的反差感。
“稍等一下,组内刚招的新人到了。”赵藉对眼镜男简单介绍着,扭头朝秦策扬看来,“你是?”
秦策扬刚打算开口,面试时见过的温秘书就匆匆忙忙跑过来,“这就是那位医疗专家,秦策扬。”然后把一杯鲜榨果汁放到桌上,“赵哥,早上补充点维C。”
赵藉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原来是你,你好,我叫赵藉,是灾后筹资组的组长。”他指了指身旁的眼镜男,“这是能源部的文经,文处长,现在负责统筹规划相关的事情,你们以后会经常接触到,刚好提前认识一下。”
秦策扬伸手点头,“幸会。”
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赵藉身上,他身着一件白衬衫,塞在裁剪合身的西装裤里,说话时从身后的办公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整个人举手投足间透露着游刃有余的优雅。
“你来得正好,我刚根据你应聘时提交的研发思路做了一些修改,列了一些代办项在这里,今天下班前收集好资料跟我同步。”
秦策扬接过文件夹,被赵藉拍了拍肩膀,“我们这边有些事情要处理,让温秘书先带你熟悉一下,筹资组刚成立,有很多资料要核对,办公室就乱了点,得委屈你先将就将就了。”
说罢,文经、赵藉二人匆匆离开。
在温秘书的引导下来到自己的工位,秦策扬环顾四周,陷入了沉默。
其实从刚才文处长的只言片语中,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单本冶的名字,以及连带的“财务成本”、“减少供应”这类的字眼。
按照陈诚酒吧那晚设想的规划,投资者肯同意为灾后城市重建注资,打的是扩大公司名气顺便结交赵藉这个老牌势族代表人的主意,但基本盘还是离不开想趁机蹭一波超级能源这个未来红利。看来单本冶是要从能源供应量下手,给赵藉来一招釜底抽薪了。
暗斗的漩涡已初见端倪,秦策扬这下真实地感受到了那股湍流。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赵藉麻烦可大了,没有超级能源托底,筹资就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慈善行为,这个时候有能力和意愿参与的企业根本寥寥无几。
难怪赵藉今天开门见山地就给自己交代任务、强调结果,他也在努力寻找破局之路,且刻不容缓。
秦策扬不在状态地把手里的文件夹摊开在桌上,转念一想,又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入职第一天就让人出报告也太过压榨,这和冷冰冰地给机器人上了发条,然后拍拍他的屁股说“去吧”有什么两样?
正神游间,一个靓丽的女生端着杯桂花乌龙放在秦策扬面前,笑吟吟道:“小帅哥,今天第一天来吗?”
“对,我是研发方向招聘进来的。”
女生惊讶起来:“研发方向的呀。”
她翻了翻秦策扬面前的文件夹,“你是我们组招进来的第一个医疗相关的人,你以前是医生吗?我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以后是不是可以直接来找你啦。”
秦策扬轻笑,不置可否,看了眼不远处赵藉空荡荡的座位,小声问道:“哎,你们组长平时是什么风格?”
“赵哥是我见过最温柔强大的领导,对下属有耐心还爱笑。”女生神情里的钦佩简直快要把秦策扬给齁到了,“就是嘛…赵哥对工作要求有点高,嫌做的不好让反复重做也是常有的事儿,不过跟他久了也就习惯了,毕竟跟这么帅的领导共事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秦策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人是机械师人格没跑了。
他端起桌上的桂花乌龙,“嗯,我知道了,谢谢你的茶。”
“小帅哥你今天刚来,中午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不了,我中午有点事,你们吃吧。”
“那好吧,我的工位在那边,没事记得来找我聊天。”
打发走女职员,秦策扬抿了一口清茶,开始翻看起文件上的批注。他快速扫了几眼新增的内容,眼睛不自觉地睁圆了。
应聘申请时,有个针对每人所在领域的开放性问题,需要详细列出对超级能源和自己领域结合的创新性思考。
虽然他当时快速地写完了,但其实那些构思是在超级能源第一次发现以后自己就仔细想过的内容。
赵藉把他在作答时没想清楚的几处问题都点了出来,还提出了一些可供查证和改进的方向,这是在他的专业领域上蹦迪啊。
看着这些逻辑清晰的批注,一针见血地点出问题所在,他真的有点怀疑,赵藉是不是以前在医学院进修过。
说起学院,秦策扬突然记起,赵藉和自己是同一个大学毕业的,他上学期间还听说过这位传奇学长的故事,难怪之前他总觉得这名字那么耳熟呢。
思索间,一个没什么记忆点的男生从门口走进来,在温秘书的指导下谦虚地领走了赵藉桌上最后一份文件夹在自己旁边的工位坐下,他向秦策扬伸出手打招呼,“你好,我叫蒋鹏飞,今天第一天入职。”
“秦策扬,我也是第一天入职。”
俩人互相交流了一下研究方向,就各自忙起手头的事情来。
但凡是涉及到专业领域,秦策扬进入状态的过程还是很丝滑的,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跟着赵藉批注的疑问,他有的放矢地辩证搜索,理清了几个关键点的思路,洋洋洒洒地输出了一大篇报告。
下午快到下班的时候,秦策扬正心满意足地做着收尾总结,就接到单本冶打来的电话,他迟疑了片刻,刻意避开旁边的人接起。
那边单本冶兴致不错,声音有点大,“小秦啊,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帮我留意一下他们现在都有什么进展,晚点跟我说一下。”
这理所当然的态度让秦策扬不爽极了,他压着声音说,“我入职第一天太忙没时间。”
“谁让你真的工作了,应付应付得了,你别主次搞混淆了。”
秦策扬正想回怼,头顶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砰一下把手机扣到桌面,转头就对上了赵藉错愕的目光。
赵藉皱了皱眉头,“干什么呢?”
“没,跟朋友打个电话。”
他扫了眼秦策扬的电脑桌面,屏保壁纸已经亮起,画面中一只大金毛咧着大嘴慵懒地趴在沙发上;又看了眼蒋鹏飞的电脑桌面,打开的页面一个叠一个。
赵藉撑上秦策扬的办公桌边沿,附身凑近厉声道:“秦策扬,既然来了这里,就要认真对待,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人才,以及以前有多大的成绩,进了筹资组,就要按时、保质、保量地交差,没有例外。”
这个动作,把他劲瘦的腰线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给冷峻的气场增加很多禁欲的味道。
误会,简直是天大的误会。
秦策扬埋头苦干了一天,刚松懈了这么一刻,就被突然闪现出来的领导给抓包了。
秦公子从不知道什么叫委屈,心里只有不甘,他压根不打算把火憋在肚子里:“不是,我早就…”
抬头瞬间,他对上赵藉投来的认真的目光,那目光里丝毫不见责备的意味,反倒是真切的等待,赵藉在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回应。
这个眼神让秦策扬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赶紧打开电脑,收了收语气,“组长,文件里的东西我都已经整理好了。”
赵藉盯着他慢慢起身,“嗯,发给我吧。”
俩人的工位离的不远,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是那种侧头就能对视的距离。
赵藉回到他的大椅子前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叫了秦策扬一声:“你也做得差不多了,准备准备,晚上跟我参加个饭局。”
“啊?”秦策扬滞住。
“怎么,”赵藉侧目,“你要约会吗?”
秦策扬一嗔,“那倒是没有,我还没…”
“既然不是约会,那么年轻人你就要有一点觉悟,进了筹资组,时间就不再完全属于你个人。凡是不影响人生大事的事情,都往后放一放吧。”赵藉无视他的表情,“六点半,准时出发。”
秦策扬没回话,这种不容商量的邀请也是没法回。他注意到一旁蒋鹏飞带着惊讶和艳羡的目光,十分无语地拿起手机。
当翻过手机屏幕的那一刻,他差点没想给自己一巴掌,刚才赵藉突然出现,和单本冶的电话一直都没来得及挂!
他把手机放到耳边,“喂?”了一下。
那边传来了他今天最不希望听到的声音,“看来秦公子进展得挺顺利么,晚上要跟赵藉出去吃饭呐,多操点心,这可是个好机会。”
深夜,秦策扬扶着赵藉从饭店门口的前院往停车场走,这里四下寂静无人,衬得赵藉的脚步声醉意甚浓。
今天赵藉和桌子上主角的谈话,他知道筹资组和这个魏总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了,之前谈的结果怎么样他不得而知,但是看今天对方的态度,这笔投资八成要定下了。
他托着赵藉坐进副驾,在车门前站直,扫了一眼醉得迷糊的赵藉,“谁说你们进展不顺利的。”
这时电话铃响了,肯定是单本冶估摸着他们吃完了饭又来催他透消息了。
在秦策扬的成长环境里,从没人对他这样指手画脚过,他爸没有,身边朋友不会,连陈诚那种圈子里有名的不好惹都知道叫他一声扬哥。
可是自从收到单本冶的第一条短信起他就不断被人拿捏,在当下的刺耳的铃声中,羞耻的怒意不断翻涌,一下下冲击着他的耐心。
他按灭了铃音,一甩车门扭头就想走。
时间很晚了,停车场四周黑漆漆的,他刚走出两步,滔天的情绪就被笼罩周身的黑暗一下子吞噬了大半。
他不是半途而废的人,更何况入职的初衷......为了妈妈,有什么怨气是不能忍的。想到这里,他握紧了拳头,深吸一了口气,转身折回拉开副驾的门,抓起手边的安全带欺身而下,给赵藉扣上。
秦策扬个头太高,所以习惯性俯低了身,然而轿车内空间有限,在他弯腰卡扣时,下巴不小心碰到了赵藉瘦挺的鼻梁,触感细腻又冰凉。
激人的温度差和轻微的摩蹭轻易就挑起了敏感的神经,他不受控地浑身一颤,猛地一抬头就撞上车顶,碰出好大声闷响。
下一秒,在脑袋和车厢的相互作用力下,他毫无防备地吻上了赵藉的人中。
“…”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他甚至来不及反应,短暂的滞空后,秦策扬大艹一声飞速钻出车门,退出一米远。
他、他居然亲了个男人!
一个机械师人格液体外交家兼独裁暴君!
这不是秦策扬今天第一次想给自己一巴掌了,他气得血气翻涌,心脏的跳动强劲有力,正透过耳膜立体环绕在耳朵里疯狂打鼓。
头脑发懵间,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惊觉自己的微动作后赶紧狠狠用力抹嘴。
车里赵藉不适地翻了下身,秦策扬立即噤声,悄悄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顶灯微弱的光线下,此时赵藉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受束于安全带的捆绑,他只能没意识地扯着衬衫的领口去发泄酒醉时的燥热。
秦策扬定了定心,控制了上前的距离,刚好踩在礼宾灯投地的光影上,伸手把赵藉的手从领口拉下来,放好按在他腿上,眼睛尽力躲闪着不去看他的状态,然后迅速关上车门,上车从个人设置中找到赵藉家地址出发了。
到了楼下,赵藉的酒意好像发起来了,摇摇晃晃地走不出个直线,此时夜已深,秦策扬真不想和他在这儿干耗了,于是把人一抄扛上肩就往楼上走。
一路上,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他扶着肩上不安分的赵藉完全没空去理会。
万幸赵藉还不至于不省人事,迷迷糊糊说出来的门牌号好歹是正确的,没让他沦落成夜闯民宅的狂徒。
秦策扬在家门口把人放下,攥着他的手用指纹开了门。拉拉扯扯一番,赵藉终于安静地躺在沙发里睡着了。他这才深深地松了口气,“今天可真够操蛋的。”
没完,手机又开始震动了。
面前是喝得烂醉的顶头上司,看不见的远处还有一双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眼睛,此时正通过手机不停地骚扰着他。秦策扬觉得烦躁无比,他真是不理解,这单本冶到底为什么这么晚了还非要跟他通话。
屋子里的灯没开,秦策扬站在沙发边,抱起双臂居高临下地观察熟睡中的赵藉,在封闭空间与黑暗的加持下,眼神也大胆游走了起来,徘徊到唇边时,他不禁心下一沉,一股荒诞感攀上心头。
他嗤笑一声,把手伸进裤子口袋用力关了机,掐断了活鱼般的跳动,甩门离去。
次日,为了避免见面的尴尬,秦策扬特意早早地就去了办公室把脸遮在电脑屏幕之后。他效率很高,昨天的任务做完后还没来得及让赵藉给他安排新的事,这导致他一整个上午都在无事可做的无聊和警惕与接吻对象对视的坐立不安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斜对面的位置一直安安静静,临近中午,他终于忍不住偷偷侧过头看去。
那里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反倒是赵藉座位后排温秘书的电话一上午没停,又一个电话打来,温秘书接起:“您好,这里是新矿专项筹资组办公室,我是温言…哦,赵组长他上午没来…没听他说过要请假,可能今天有什么事儿要忙吧,要不您下午再来问问吧…嗯好的,不客气,再见。”
秦策扬侧耳听着,一旁的蒋鹏飞察觉到了他的躁动,小声问:“策扬,你昨天跟赵组长去哪儿了,怎么今天他到现在还没来呢?”
他漫不经心回道:“就跟一个投资商吃了个饭...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来。”
“哦,那你们是不是还喝酒了?”
“一点吧。”秦策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他昨晚喝多了。”
秦策扬心事重重,对话意愿不高,蒋鹏飞点点头,识趣地不再问了。
不过,这倒是一下子提醒了秦策扬。
昨晚上,医药商魏总在知道自己的专业和名字以后,就对他展现出了异常浓厚的好奇心,几次三番捏着小酒杯要跟他搭话,但都被赵藉巧妙挡了过去。想想赵藉喝成那样…
其实本来他是想叫醒赵藉让他去卧室睡的…昨天扶他的时候感觉很轻松,赵藉个子不算低,这个重量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说多少有点过轻了...他这么瘦弱,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秦策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想着,马上要到午饭时间了,反正也没事做,他干脆决定拿起车钥匙往赵藉家跑一趟。
温秘书挂断了电话,查看着座机显示屏上的提示消息。
出门前,秦策扬听见她高声跟其他人交待:“刚才有个进线没接上,是个私人号码,我现在拨不通了,你去查一下这个电话,看看能不能再联系上来电人,说不定又是哪个投资商来咨询了。”
此时,密林深处,一个人倒在地上,鲜血从后脑的创伤口不住地流出,他费力地将手伸向面前的手机,幽幽的提示音从中传出: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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