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荒挂断电话，一动不动坐了很久。
客厅的窗户被他改造过，变成落地窗的模样，可以俯瞰远处地面的平凡人间。客厅里的光影和窗外红黄交织的光影纠缠在一块，把解荒冰封一样的侧脸切割成千片万片。
良久，他才动了动，窝在沙发里打开自己已经检查过无数遍的“个人资料”。
“若记忆不会变老，何惧轮回路走几遭……”
低沉的男生突然从口袋里响起，解荒似乎是被下了一跳，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手机铃声在响。
记得之前还被朋友调侃过，说他这么个年纪轻轻小伙子，手机铃声搞这么悲情，还是个不知道过去几个世纪的老古董。
解荒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嗐，这个自己家里小孩不懂事随便换的，况且凑巧手机里就只有这首歌……”
解荒扯了扯嘴角：“喂？”
“002，已经见过他了？”
听筒那边的人解荒从来没有见过，只听着他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凉薄感，像是梅雨季节顺着老式房子翘角的屋檐淌下来的水珠，滴落在地上的坑洼里。
“是。”解荒收敛了笑意。
“你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多少时间？
解荒一晃而过甯长那张闪烁着浓浓的不信任和讥诮的脸。
“我不敢确定主上，他对我防备心很重。”解荒中规中矩地回答。
对面似乎是嗤笑了一声：“当然……毕竟这么多年……”
“罢了，你且过来一趟，有东西交给你。”对面顿了顿，似乎是笑了笑，“这点能量够你用吗，就算这次感染潮侵袭，你也不过最多收取了三十年的寿命。“
解荒皱了皱眉头。
“来吧，自然不会亏待你。”
对方听起来语气不急不缓，但是解荒知道自己没有推脱的余地。
况且……
解荒从衣服里掏出他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项链，下面赫然挂着一只怀表！
怀表制作很精巧，通体银白色，的雕花，中间露出丝丝缕缕蓝色。但是这只怀表很奇怪，表盘上只有两根指针，一根稍微粗一点，指向六这个位置，另一根停留在9上面。
确实太慢了……
解荒闭了闭眼睛，把怀表塞了回去：“精神控制第三重，转换！”
就一眨眼的功夫，客厅里的人消失了。
此时此刻，解荒正站在人类联盟和感染体阵营的交界。
看起来两边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解荒明显感受到这里的能量屏障波动。
这是一道能量结界，分割两大阵营。
解荒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黑色建筑。
按照正常人的建筑风格来看，这玩意建的当真是奇怪极了。
且不说门是通体黑色的，像是终年不散的焦炭，形状方方正正的一个框，说句难听的像极了那啥的……棺材。
谁家好人大门设计成这样啊喂！
虽然这不是解荒第一次到这里，但是这也不是解荒最后一次吐槽这个门。
他跨进去。
“002长官好。”
“见过002长官。”
里面的环境也陈然不怎么样，黄沙漫天，几公里见不着一寸绿茵，各种生锈的钢铁废弃物堆放在地上，以至于成为了秃鹫等鸟禽的栖居地。
其实之前解荒还专门问过别人，这鸟不是专门吃腐肉的，住在这鸟不拉屎的锈铁上算个什么事儿。
“这里环境这么差，保不齐上面残留着什么人体组织残渣，感染体虽然失去人的意识，但是整体根本还是人，再加上感染体的体质本身就短命还容易腐烂，屈居在这种环境更是难上加难，不然你以为主上为什么一代代都不惜一切代价和人类抢地盘抢资源。”
感染体一开始式微，全球变异是以进化者的出现开始的，感染体虽然也伴随异能的出现，但是还是被排斥。随着感染体数量的增加，人们才发现原来变异带来的大多数都是灾难，又只有那极少数人能拥有异能。
那又怎么样呢，感染体终究还是低阶的比较多，失去生而为人的意识，只保留最基本的野性，人类不愿意被这种生物骑在头上。
简单来说，和这种连意识都没有了的东西分享资源，就是浪费。
直到几年前，人们发现了一种感染体，能够保留人类意识，还伴随强大的异能。
那就是Ⅰ型。
目前地球上只有甯长和MPU几个高层的老家伙能杀死Ⅰ型，好在Ⅰ型感染体不算多，而且根据调查，每一个Ⅰ型感染体都有很强的领地意识，所以他们之间互不干涉，当然也团结不起来。
人类联盟这几年一直在研究对抗Ⅰ型的方法，与此同时，两方阵营对立僵持的状态似乎因为各种变故松动了一点，感染体阵营蠢蠢欲动，因此他们担心不久有一天，也许会出现一个超Ⅰ型，强大到感染体都听命于他。
这边的太阳已经被山岭遮蔽，隐隐渗出残阳，像太阳在啃食山岭，像是撕开了苍穹。
像血。
解荒面无表情地走尽基地，轻车熟路地绕行在迷宫一样的基地内部。
感染体基地深处有一个大堂，这个大堂解荒来过无数次，闭着眼就能描摹出他的模样。
今天很意外，大堂中心，那个高位上没有人。
解荒右眼皮猛得抽动一下，心里警铃大阵。
铮——！！
在旁人听来只不过是细微到不能细微的声音，但是解荒仿佛背后仿佛长眼睛了一样猛地侧过身去！
紧接着细细密密的银针从四面八方扫射过来，解荒在明，对方在暗。解荒心里骂了一句，旋即腾空而起，凌冽的风把衣角卷起，几根银针堪堪擦过。
银针噔噔几声钉在大堂的柱子上，钢制的柱子竟然被腐蚀出黑紫色的洞！
“果然有毒，”解荒皱了皱眉头，“搞什么鬼。”
四个感染体从暗中缓缓浮现，解荒借着空隙时间快速探查了一下。
Ⅱ型。
刚刚的银针怕是其中一个感染体的异能。
解荒眼神里闪过一丝狠绝。
“唰——！”解荒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朝其中一个感染体冲去。
解荒的异能是精神控制系的，不擅长攻击，Ⅱ型的感染体已经失去了意识，精神攻击显然也收效甚微。
但是不代表解荒没有反制手段。
衣袖内口悄然划出一把黑色的手枪。
那是□□92F！
距离西北角感染体不到5m，手枪凌空飞出，在解荒手心里打旋儿一圈，枪口朝前扳机向后，“咔哒”上膛，十字准星瞄准。
“砰！”
“砰砰砰！！！”
枪支强大的后座力丝毫不影响解荒的把控，连发五枪，击击毙命！
其他感染体察觉到强大的声音波动，朝解荒扑过来！
“轰！！”
一道闪电凭空而下，刹那间飞沙走石，风起云涌！
解荒没有管那具已经被打成筛子的感染体，头猛地一偏，凌空点地，后空翻撤退！
无数细小的藤曼拔地而起，朝解荒袭来，钢化地板竟然不堪藤曼的挤压，发出“咔咔”的爆裂声！
解荒神色一凛，深知不能被藤蔓给缠住，子弹“咔咔”上膛。
砰砰砰！！
那藤蔓似乎有眼睛似的迅速缩了回去，子弹在钢化地板上擦出火星！
“真TM难缠！”解荒一贯温和的脸阴沉地可以下满一个暴雨季，“上面又在搞什么鬼！”
他没有攻击异能，除非现场复制。
但是复制需要时间，解荒咬了咬牙：“精神控制第四重——时空错位！“
刹那间，时空之力充斥整个大堂，将时间和空间一并扭曲。
地面上三个感染体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时间都没有动。
解荒隐匿在空间中：“精神控制第二重——复刻！”
解荒的精神控制异能等级越高越难和别的异能一起合并施展，现在同时控制第二重和第四重，他坚持不了多久。
50%……70%……
地面上的感染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很不满意被围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天旋地转的感觉，拼命施展异能想要怕破除控制。
90%……
解荒咬牙，嘴角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施展异能的那只手发出轻微的骨裂声。
“哗啦——！！”
三只感染体破空而出，解荒呛出一大口鲜血！
100%！！
三只感染体扑过来的瞬间解荒异能复制成功！
“精神控制第二重——复刻！”
保留了绝大多数威力的雷电轰然而下，把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感染体头削掉一半！
感染体内部早已腐烂，黑色的破天血雾喷溅出来！
还有两只感染体不知道为什么同伴会死于自己的异能，一时间顿住了。
解荒发狠地擦掉嘴角的血，冷冷骂了一声：“畜生。”
刚刚复制之前解荒就发现，这三只感染体其中一只似乎是没有攻击力的，而藤蔓的异能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它怕群体无差别攻击。
刚刚自己的子弹还没有打到他就自行撤退，所以显然，它怕被攻击。
要是甯长在倒是可以用他的“枷锁”，估计在场的几个感染体直接抹成渣了，哪里还要他这么费劲巴拉的打。
想到甯长，解荒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现在的局势就好多了，解荒眯起眼睛冷冷打量着两只感染体，其中一个甚至还想要用藤蔓攻击他。
精神控制第二重——复刻。
雷电异能再次发动，有别于刚刚单点降落，这次是无差别漫天散射！
一瞬间漆黑的大堂内明如白昼。
与此同时，解荒抽出枪支，“叮铃咚——咔咔”，子弹壳掉落在地上，新的子弹再次上膛，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解荒瞄准的是那个看起来没有异能的感染体头部。
头部、胸部、腿部。
砰砰砰！！！
感染体所有有可能的命核所在都被解荒轰了个干净。
轰——！！1
闪电当空而下，贯穿另一只感染体的全身！
解荒踩着感染体的头借力回到地上。
两个感染体轰然倒地！
“咳咳咳，”解荒收了手枪，在腐臭味弥漫的大堂里忍不住咳嗽起来，“什么玩意简直了……”
刚刚打斗的时候肾上腺素飙升，根本不觉得右手有多痛，现在尘埃落定撕心裂肺的痛感直击心脏，解荒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啪啪啪。”
掌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堂里，一个身影在暗中显现出来，眨眼功夫人就在高位上坐了下来。
很奇怪的是，解荒来这里这么多次，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个人长什么样，只听他的声音推断是个成年男性。
解荒猜测可能是施展类似局部扭曲空间或者屏蔽视觉的异能。
“看够了？”解荒懒洋洋地开口，随意拨弄着自己已经使不上力气的右臂。
刚刚在强行控制三个感染体的过程中骨折了。
“解领事长果然很强。”男子沉默一会，笑了起来，“别生气002，我只是表达我的诚意。”
“诚意？”解荒眼里分明闪烁着一种叫“戏谑”的情绪。
“解领事长冒着这么大危险和我们达成合作，目的就是为了在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能量。”
“但是我有意给，解领事长也得有命收啊。”
男子似乎是叹息了一声，随后用更温和的声音道：“看来解领事长尚有自保能力，是我多虑了。”
“这四个感染体归你了。”
解荒乜了那个模糊的身影一眼，毫不客气地伸出手，相似的光芒从感染体尸体中飞出，汇聚在解荒掌心。
“总指挥放备你很正常，总指挥不相信任何人。”
高台上的男的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总指挥只会对与自己并肩作战的过命兄弟有信任。”
解荒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给你002，”解荒一手吸收感染体的能量，一手接住了飞过来的瓶子，“里面是‘新品种’，可以隐身在空气中发动袭击，异能是它的爪子。”
男子顿了顿：“有机会可以唱一出‘舍命相救’的好戏。”
“好了，吸收完就走吧。”
男子似乎有些疲惫，转身就想离开。
“主上，”解荒突然叫住他，嘴角咧开一个瘆人的微笑，“就别装温柔体贴的嗓音了，我听着怪恶心的。”
“毕竟每天自己就这么装的。”
男子的背影一滞，大概是觉得解荒的说辞有趣，讥笑了一声：“我可没有你这么虚伪，002。”
“我也没有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背叛自己的组织。”
男子大笑着再次消失在阴影中。
“……蝇头小利？”解荒的眸子有些暗沉，“呵，你懂什么。”
手心猛然攥紧，悬浮在掌心的能量球应声炸裂。
“不愧是Ⅱ型……”解荒拿出怀表看了一眼，那根指向9的银针竟然颤颤巍巍动了起来，最后停在了11上。
“战场上这么多人的时间加起来才30年，四个Ⅱ型就有将近25年。”
解荒悠悠然站了起来，任由右胳膊垂在身边。
“精神控制第三重——转换。”
一道光芒过后，解荒又回到了家里，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满身的血迹和手里那管试剂昭示着刚刚不是在做梦。
解荒漫不经心地拿出医药箱，给自己一圈圈包扎起来。
进化者的身体素质也远超常人，虽然精神控制系没有疗愈的异能，但是凭借强大的身体素质手臂也能恢复，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解荒一只手攥着绷带的另一头，用嘴咬着给自己打了个蝴蝶结。
“嗯，不错。”解荒颇为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关了灯，细细端详起那管试剂来。
有一点怕是甯长也没有想到，感染体内部已然出现了一个领袖，但是这个领袖的地位还没有彻底确立，所以这几年给了人类联盟“还有时间”的错觉。
想到这里，解荒的目光沉了沉。
“002……”
解荒试图用精神探测来检验这枚试管里面装的是什么的东西，但是居然失败了。
看来还杂揉了精神系异能？
解荒和感染体组织达成合作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隐约觉得感染体似乎在研究一项很重要的东西，而这些每次让他带过来的“新品种”就是他们的成果。这么都没有动静，只能说他们的研究成果还未成熟。
解荒长舒一口气，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脖颈白皙得甚至能看见里面的血管。凌乱的头发东一撮西一撮翘着，在黑暗中脸部轮廓反而清晰起来，一半暴露在白光下，一般隐匿在黑暗中。
别人的客厅餐桌上放的都是花花草草，要不然就啥都不放，解荒的餐桌上却放着一个相框。’
虽然相片看得出来有些年代了，人也早已不再如昨，但是还是依稀能从那恣意的少年模样中辨别昔日的光景。
那是解荒和甯长。
解荒转头去看那张照片，甯长的样子到底是没怎么变，只是现在更加生人勿近了点。
不过也好，人总是要成熟的。
说来也奇怪，解荒每每盯着这张照片的时候，总是觉得甯长身边那个少年不像自己，解荒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呢？记忆里的解荒永远是明媚直率，能帮小长遮风挡雨的“解哥“。怎会是现在这个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脸色阴鸷，满嘴谎言的人。
大抵是活太久了，越活越回去了。
解荒低头甩了甩头发，自嘲似的一笑，伸手把自己的那一半相片折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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