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青云宗最不起眼的杂役,许微。
每天的活儿,就是洗外门弟子的衣服,打扫演武场,给灵兽棚铲屎。
管事师兄张德,一直看我不顺眼。
“许微,今天的恭桶你倒了吗?”
他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声音冷飕飕的。
我放下手里的脏衣服。
手指,已被冷水冻得通红。
“正准备去,师兄。”我低声回他。
他一脚踹翻了木盆,脏水溅了我一身。
“现在就去,一百二十个恭桶,天黑前倒不完,你就别吃饭了。”
我看着地上的水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去拿扁担。
我知道他为什么总找我麻烦。
上个月宗门发放杂役份例,他克扣了一半,我忍不住去找他理论。
结果,我被打了一顿,活也多了一倍。
我挑着恭桶,一步步走下山。
山路很长,桶里的气味熏得我喘不上气。
我不想一辈子都这样。
不想一辈子跟屎尿屁打交道,看人脸色过日子。
我想修仙。
可是,
我没有灵根。
或者说,我的灵根天生堵塞,无法引气入体。
这是我六岁那年,入门测试时,测试长老亲口说的。
爹娘失望的眼神,我到现在还记得。
他们把我丢在青云宗山下,换了二两银子,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之后这些年,我就靠给厨房劈柴换点剩饭,勉强活到了十六岁。
能当上杂役,已经是我这种人最大的运气。
深夜,我终于倒完所有恭桶。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柴房。
那间阴冷潮湿的小破屋,是我唯一的容身之处。
我没有点灯,借着月光,从床板下抽出一柄生了锈的铁剑。
是我从外门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每晚,我都会照着白天偷看来的外门弟子剑招,自己比划。
他们练的是《引气九式》,最基础的那种。
我对着空气,一遍遍挥剑,好像这样就能忘记浑身的酸痛。
偶尔,我能感觉到空气里有些温暖的小光点。
那就是灵气吧。
我想抓住它们,拉进我的身体里。
可它们每次都从我指尖溜走,怎么也留不住。
但我从没想过放弃。
再试一次,就一次。
我对自己说。
我闭上眼睛,努力回想那些弟子的吐纳法门,调动全身力气,刺出最后一剑。
剑锋过处,激起了一点微小气流。
一丝微不可察的灵气,顺着我的剑尖,轻轻触到了我的丹田。
机不可失!
我狂喜,正要引导那丝灵气——
砰!
柴门被人一脚踹开。
“好你个许微!废物一个,也敢偷学宗门功法?!”
张德堵在门口,一脸狰狞。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外门弟子,笑嘻嘻地看戏。
我手一抖,吓得铁剑都掉在地上。
那缕好不容易引来的灵气,瞬间散得干干净净。
我的心凉了下去。
“张师兄,我没有……”我试图辩解。
“没有?”他大步走进来,一脚踩在我的铁剑上,“你当老子眼瞎?就你这种没有灵根的废物,也配修仙?”
他的话,狠狠刺痛了我的心。
“我只是……我只是想强身健体。”我的声音越来越低。
“强身健体?”张德冷笑,“我看你是想找死!”
他的眼神狠厉骇人。
“按照门规,偷学功法,轻则废除修为,重则逐出山门。”他慢悠悠地说,“不过你这种废物,压根没修为可废,该怎么办呢?”
后面两个弟子哄笑起来。
“张师兄,干脆打断她的手腳,看她还怎么练!”
“对,扔后山喂狼算了!”
我的身体剧烈发抖,愤怒在胸口翻涌。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生来就有灵根,可以高高在上。
而我,连一点点希望都不配有?!
我抬起头,死死盯着张德。
“我、没、错。”
我一字一顿。
张德笑容一僵。
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个一直忍气吞声的杂役,居然敢顶嘴。
他的脸瞬间铁青。
“还敢嘴硬?”
他怒吼一声,抬脚就朝我踹过来。
我想躲,但身子太累,慢了一步。
那一脚狠狠踢在我小腹上——
正好是丹田的位置。
强烈的剧痛瞬间传来,席卷了全身。
咔嚓。
很轻的一声,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我的灵台……碎了。
我十六年来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声响里,彻底破灭了。
眼前一黑,我整个人软绵绵向后倒去。
后脑勺重重磕在柴堆上。
温热的血从额角淌下来,糊住了视线。
“呸,不自量力。”张德朝我啐了一口。
似乎还不解气,他又上来补了几脚。
“拖走,扔到思过崖。”
思过崖是青云宗禁地,关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
进去的,没一个能活着出来。
传说那底下镇着一个疯了的老怪物,见人就杀。
把我扔到那里,就是让我死。
我想求饶。
但喉咙里全是血,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他们拖着。
石子路磨破了我的后背。
但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丹田被毁的绝望,淹没了一切。
完了,什么都完了。
刚刚那缕灵气,我全部的努力……
都被他一脚踹得粉碎。
血不停从我嘴里涌出来。
意识越发模糊。
他们把我拖到思过崖边。
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黑漆漆的,像巨兽张开的嘴。
阴风裹着腐烂的气息,从底下涌上来。
“扔下去。”张德冷冷下令。
两个弟子架起我,毫不犹豫地把我推了出去。
我猛地往下坠落,风声在我耳边呼啸。
不断地下坠、下坠……
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听见崖底深处,传来一道极不耐烦的声音。
“吵死了。”
第二章
冷……
刺骨的冷。
全身像被冻在冰窖里,连骨头缝都冒着寒气。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
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
只有头顶上方,有一个灰蒙蒙的光点,那是崖口。
我真的被扔进思过崖了。
这个认知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
丹田位置空荡荡的。
本就脆弱的灵台,彻底变成了齑粉。
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再修仙了。
我的心绝望到了极点。
我躺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
为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想活得有尊严一点,只是想抓住一点点希望。
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张德,青云宗……
恨。
我好恨。
可现在,恨没用。
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被困在这种绝地。
没吃没喝,只有死路一条。
可我不想死。
我要活下去,我要亲眼看到张德遭报应!
凭着这股念头,我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撑起身子。
喉头一甜,又一口血咳了出来。
我环顾四周,想找出一条活路。
崖底很空旷。
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但……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动,带着活物的气息。
是那个声音的主人吗?
“吵死了。”
那个不耐烦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回响。
语气很差。
但那确实是人的声音。
有人,就还有希望。
我不知道那是人是鬼。
但我别无选择。
我咬着牙,拖着残破的身体,朝着那股气息的方向,一点点爬去。
每移动一寸,都像被凌迟。
碎石割破了我的手掌,膝盖更是血肉模糊,在身后拖出长长的痕迹。
但我顾不上了。
只有爬过去,我才可能活。
不知道爬了多久。
我的视线逐渐模糊,力气也快耗尽了。
我终于看到一个人影。
她坐在一块黝黑巨岩上。
一身灰色长袍洗得发白,头发随意披散着,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
这就是传说中,思过崖底的那个疯女人?
可她看起来……
一点也不疯。
只是安静得让人害怕。
我停下来,不敢再靠近。
她察觉到了我,缓缓转过头。
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如枯井般死寂。
空洞无物,毫无情绪,看得我心底发寒。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求救,却不知道她会不会搭理一个快死的杂役。
力气在不断流失。
再不做点什么,我真的会死在这里。
只能赌了。
我用尽最后力气,继续往前爬。
一直爬到她的脚边。
我仰起头,看着她模糊的身影。
“救……救我……”
我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
她没有反应。
那眼神里的冷漠。
让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绝望中,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颤抖着手,摸进怀里,掏出一块小木牌。
上面刻着我的名字和「杂役」二字。
我只能赌。
赌她会看在同门的份上,对我生出一丝怜悯。
我用尽最后力气,将令牌举到她面前。
木牌上血迹斑驳,昏暗光线下格外刺眼。
她终于有了反应,目光落在木牌上。
她盯着看了很久。
久到我快要撑不住,她终于开了口,语气依旧不耐烦。
“过来,我看看。”
我心中一喜,刚想回应她。
两眼却忽然一黑,彻底失去知觉。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
身下垫着干草,身上盖着一件旧灰袍。散发出一股浅淡的草木清香。
我……
没死?
是那个女人救了我?
我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
虽然一动还是疼得钻心,但至少不再流血了。
我下意识去感知丹田。
那里依然空荡,但那种令人绝望的虚无感,似乎淡了一些。
“醒了?”
沙哑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我抬头,逆着光,看见她站在那里。
这一次,她周身气息不再死寂。
一股磅礴剑意萦绕着她,即便她已刻意收敛,也依旧凌厉浓烈,仿佛多看一秒,都会被刺伤。
我心神剧震。
我只是个杂役,但也知道剑意意味着什么。
那是只有将剑道修炼到巅峰的剑修,才能掌握的力量。
这个被宗门传为疯子的女人,竟是一位如此可怕的剑道大能?
青云宗的人眼睛都瞎了吗?!
我呆望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她慢慢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光线落在她脸上,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那是一张很苍白的脸,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白得有些不正常。
她的五官很清秀,但眼神却异常沧桑,像经历过无数岁月。
嘴唇很薄,紧紧抿着,透着天生的冷淡。
“杂役,许微?”她淡淡问。
我下意识点头。
“丹田碎了,灵台也毁了,经脉堵塞得一塌糊涂。”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我额头上,“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她的话很难听,但我没有生气。
因为她的手指点在我眉心的一瞬间。
一股磅礴温柔的剑意,涌入了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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