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它小心地绕过我脆弱的脏腑，直抵丹田。
所过之处，疼痛都被抚平了。
我能感受到，那些破碎的灵台碎片，正被无数细小的金色剑气温柔地包裹、拼接起来。
手法玄奥精妙，远超我的想象。
整个过程细致温和，我被那股温暖的气息包裹着。
居然感到无比安心。
我呆呆看着眼前的女人，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剑意……
还能这样用？
她，到底是谁？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修复丹田？”
她察觉到我的视线，语气更不耐烦了。
但她的剑意却越发轻柔了。
我看见她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显然对她消耗极大。
可我们非亲非故。
她为什么要救我？
我只是一个废物，对她能有什么价值？
我张了张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怕一开口，这场梦就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
最后一缕金色剑气融入我的丹田。
那个破碎的空洞，被填满了。
一个全新的灵台，静静悬浮在那里。
虽然里面没有任何灵力。
但它完好无损。
我……
我的丹田，好了？
我不是废人了？
强烈的喜悦几乎将我淹没。
我激动得浑身发抖，眼泪又一次流下。
“师……前辈，我……”
“哭什么哭，没出息。”她收回手指，冷哼一声，“丹田是补好了，可你这身子骨，还是个朽木。”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我。
“天生灵脉堵成这样，引气入体都难，怪得了谁？”
她撇了撇嘴，一脸嫌弃，“这种资质，扔到凡间都嫌占地方。”
我被她骂得抬不起头。
是啊。
丹田好了又怎样？
我依旧是无法修炼的废物。
刚刚升起的希望，一下子又落空了。
我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是我的错。
我不该奢望太多。
能活下来，丹田能恢复，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前辈救命之恩，许微没齿难忘。日后若有机会，定当结草衔环，以报万一。”
我跪在地上，郑重地向她磕了一个头。
她没有说话。
山洞里一片寂静。
我感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静静审视着我。
我心里越来越忐忑。
她突然又开口了，声音透着无奈。
“罢了，救都救了，总不能救个半成品。”
“坐好，别动。”
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她又一指点在我眉心。
这一次，涌入我身体的剑意变得猛烈而霸道，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冲向那些堵塞的经脉。
痛！
无法忍受的剧痛！
就像是有无数刀片在经脉里刮过！
我惨叫一声，几乎要晕厥过去。
“忍着！想当一辈子废物吗？”
她冷厉的声音落入耳中。
我猛一咬舌尖。
剧痛让我勉强保持清醒。
不能晕！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死死咬着牙，硬生生承受着那一道狂暴剑意在体内冲撞。
我能感觉到，那些堵塞多年的经脉，正在被这股蛮力强行冲开。
每冲开一处，我的身体就剧烈抽搐一下。
腥臭的黑色污垢不断从毛孔里排出。
这个过程，比死还难受。
但我心中却燃起了希望。
她在帮我。
她嘴上骂我是朽木，却在用她的力量，为我逆天改命。
这个嘴硬心软的女人！
眼泪混着汗水淌下来，视线一片模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最后一丝剧痛消失，我整个人虚脱在地，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我的身体，不一样了。
它变得轻盈通透。
我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感应，空气中那些游离的灵气，就争先恐后地向我涌来，顺着毛孔钻入体内，流入刚刚被打通的经脉。
最后，百川归海一般，汇入丹田。
一丝，两丝，一缕……
空荡荡的灵台，终于出现第一缕属于我自己的灵力。
我……
我引气入体了？
我真的……可以修仙了？
我仰躺在地上，傻傻地笑着，笑着笑着，又哭了。
十六年了。
我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十六年。
“行了，别像个傻子一样。”那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我转过头，看到她靠在石壁上，气息紊乱。
脸色看起来比之前更苍白。
“前辈……”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叫我师尊。”她淡淡纠正。
我愣住。
师尊？
她……
她要收我为徒？
我不是在做梦吧？
“怎么，不愿意？”她挑了挑眉，眼神陡然锐利。
“愿意！弟子愿意！弟子许微，拜见师尊！”
我反应过来，几乎是滚下干草堆，挣扎着跪好，朝着她，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这三个响头，磕得真心实意，满怀敬仰。
她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从今天起，我的命，就是她的。
“嗯。”她应了一声，算是受了我的拜师礼。
“从今日起，你便在此随我修行。”她看着我，眼神严肃，“但我有几句话，你得给我好好记住。”
“师尊请讲。”我跪得笔直。
“第一，修仙界，弱肉强食。慈悲和眼泪，换不来生路，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第二，不要信任何人，除了你自己手里的剑。”
“第三。”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永远不要让别人，决定你的生死。”
她的话重重敲在我心上。
我看着她，重重点了点头。
“弟子记住了。”
从那天起，我便留在了思过崖底。
白天，萧拂雪教我修行。
她的教法，简单粗暴到令人发指。
她随手扔给我一本剑谱，让我自己练。
有一个动作做错了，就直接一道剑气打过来，打到我做对为止。
每天下来，我几乎都是遍体鳞伤，旧伤叠新伤。
但我的修为却在飞速增长。
引气，炼气一层，炼气二层……
不到一个月，我就从一介凡人，突破到炼气五层。
这种速度，足以震惊整个青云宗。
这一切，都是师尊的功劳。
晚上，我会为师尊清洗她换下来的衣物，打扫山洞。
她很喜欢干净。
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看到，每次我把山洞收拾得一尘不染，她眼神都会比平时柔和一点。
我也知道了她的名字，萧拂雪。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我问过一次，她只是冷冷看了我一眼，说：“不该问的，别问。”
我便再也没问过。
我还发现她身上有很重的旧伤。
每到月圆之夜，她的伤势就会复发，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整个人蜷在角落里发抖。
每当这时，我都只能默默守在一旁，递上一杯热水。
我恨自己太弱。
我想要变强。
强到可以保护她，可以为她寻来疗伤的灵药。
而机会也来得很快。
一天，一个外门弟子失足掉了下来。
他没我命好，直接摔死了。
从他的遗物里，我找到一张宗门小比的告示。
宗门小比，每三年一次。
所有炼气期弟子都可以参加。
前十的奖励丰厚。
尤其是第一名，一枚二品的「凝碧丹」。
凝碧丹，固本培元，有疗伤奇效。
我看着告示上的字，眼睛亮了。
我要参加小比，拿到那颗凝碧丹，给师尊疗伤。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能为她做点事情。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萧拂雪。
她听完，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
“你想去就去。”
“可是，我现在的身份……”
我是个被扔下思过崖的死人。
“用这个。”她随手扔给我一块令牌。
令牌漆黑，入手冰凉，上面刻着古朴的「剑」字。
“这是？”
“我的东西。”她言简意赅，“见此令，如见青云宗老祖。没人敢拦你。”
我握着那块令牌，心头一片滚烫。
她总是这样。
嘴上说着不管我，却在背后为我铺好所有的路。
“师尊，等我回来。”我看着她，郑重承诺，“我一定会把凝碧丹带回来给您。”
她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留给我一个清冷的背影。
但我知道，她听见了。
第四章
我拿着萧拂雪给我的令牌，离开了思过崖。
崖边的禁制碰到令牌，无声无息地散开。
我畅通无阻地走了出来。
阳光有些刺眼。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明亮的太阳了。
回到青云宗外门，一切还是老样子。
各色弟子来来往往，演武场上呼喝声不断。
没有人注意到我。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低阶弟子。
没人会把我跟那个被扔下思过崖的杂役联系起来。
我用令牌顺利地报了名。
负责登记的执事看到令牌时，手都抖了一下，看我的眼神充满敬畏恐惧。
他不敢多问，直接给了我参赛玉牌。
小比是淘汰制，分好几个赛区。
我第一场的对手，是个炼气四层的外门弟子。
他看我只有炼气三层，脸上立马露出轻蔑。
“师妹，运气不太好啊，第一场就遇上我。自己滚下去，还能少挨顿揍。”
他扛着大刀，语气嚣张。
我没有理他。
只是想起了师尊的话。
「永远不要让别人，决定你的生死。」
执事宣布开始。
他大吼一声，举刀就向我冲了过来。
我一动不动。
等他逼得越来越近，
刀锋快要砍到我时，我才握紧剑柄。
我用的，是萧拂雪教我的第一套剑法。
剑光一闪即没，无声无息。
他没来得及反应。
我的剑尖，便已点在他的咽喉。
他瞬间大惊失色，哐当一声，佩刀也掉了。
“我……我认输。”他声音颤抖。
我收回剑，转身下台。
台下的人目瞪口呆。
没有人能想到，一个炼气五层的能一招秒了四层。
我没在意他们的目光。
凝碧丹，我一定要拿到。
后面几场，我赢得毫无悬念。
不管对手是炼气五层还是六层，在我剑下都走不过一招。
我很快成了这次小比最大的黑马，引起了注意。
也包括，我最不想见的那个人。
一场比试结束，我走下台，正对上张德怨毒的目光。
他站在人群中，死死盯着我。
眼中全是无法掩饰的杀意。
他认出我了。
我没躲，冷冷回视。
目光再空中撞上，剑拔弩张。
他没想到我还活着。
更没想到我能修炼了，还敢来参加小比。
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拳头握得死紧。
我清楚他想杀了我。
一个本该死了的废物，如今却站在比武台上。
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我感觉到他恶狠狠的目光一直钉在背上。
但我压根不在乎。
现在的我，早不是那个任他拿捏的小杂役了。
他要是敢动手，我不介意让他尝尝厉害。
我一路赢下去，没费什么力气，就冲进了前十。
我拿到了宗门临时给的一些奖励。
虽不是凝碧丹，但也有不错的丹药灵石。
我把这些东西小心收好，第一时间赶回了思过崖。
我穿过禁制，回到那个熟悉的山洞。
萧拂雪正闭着眼调息。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睁开了眼睛。
“回来了？”
“嗯。”我走到她面前，将这次赢得的所有奖励，都拿了出来。
“师尊，这是我赢的。”
有几瓶聚气丹，几块下品灵石，还有一本基础的法术口诀。
这些东西，对她这样的高手，可能根本看不上眼。
但这是我第一次，能靠自己的本事，为她带回一点东西。
我有些忐忑地看着她，怕她会嫌弃。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又抬眸看我。
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嗯，还行。”她淡淡说了一句。
然后，她拿起那瓶聚气丹，倒出一颗，放进了嘴里。
看到她这个举动，我顿时松了口气。
她接受了。
她没有嫌弃我带回来的东西。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比我自己突破境界还要高兴。
“决赛什么时候？”她问。
“明天。”
“对手是谁？”
“张德。”我吐出这个名字，声音不自觉冷了下来。
这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也杀进了决赛。
我猜，这肯定是宗门里头有人安排好的，想在台上借他的手，除掉我。
“他现在什么修为了？”萧拂雪问。
“炼气七层。”
“有把握吗？”
“有。”我答得干脆。
我不光有把握赢。
我还有把握，让他把欠我的，连本带利还回来。
“去吧。”萧拂雪挥了挥手，“别给我丢人。”
“是，师尊。”
第二天，决赛。
青云宗最大的演武场，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宗主和几位长老，都高高坐在观礼台上。
我和张德，站在比武台一端。
他死死盯着我，眼神阴冷得能滴出水来。
“废物，真没想到你命这么大。”他压着嗓子，声音只有我能听见，“不过没关系，今天我就再送你一程。”
“是吗师兄？”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上次你踹我丹田，这次，你打算踹哪里？”
我的话让他脸色一变。
“你找死！”他怒吼一声。
执事刚宣布开始，
他连招呼都不打，直接祭出一件上品法器，一把燃烧着火焰的长刀。
刀身上的灵力波动强得吓人，根本不像炼气七层该有的水准。
他一出手，就是杀招。
火焰长刀带着炙热的刀气，向我当头劈来。
台下弟子都发出惊呼声。
这一刀，足以将一个炼气五层的弟子，直接劈成两半。
我没有躲。
我只是举起了我的剑。
我的剑，还是那柄生锈的铁剑。
在火焰长刀的映衬下，显得那么寒酸，那么不堪一击。
所有人都以为我死定了。
连观礼台上的宗主和长老，脸上都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
但下一瞬，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的铁剑，和他的火焰长刀，狠狠撞在了一起。
只听锵一声脆响。
他那把上品法器，直接从中间断成两截。
张德脸上的狠厉瞬间变成了惊恐。
“不……不可能！”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我的剑已穿过断裂的刀身，刺向他的胸口。
他想躲，但来不及了。
就在我的剑尖快要碰到他衣服的那一刻，
他突然大吼一声。
“许微！你勾结魔道，偷学禁术！”
他用了灵力催动，这一声吼，传遍了整个演武场。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我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顿的工夫，他眼底闪过阴狠，猛然捏碎怀里藏着得东西。
一股浓郁的魔气，瞬间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那股魔气，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但在所有人看来，就像是我这一剑，给逼出来的。
“大家看到了吗！她用的是魔功！”张德指着我，声嘶力竭地喊，“这个女人，被魔头夺舍了！她潜入我们青云宗，就是要毁了我们宗门！”
他一边喊，一边口吐黑血，一副被魔气重伤的样子。
演武场瞬间炸开了锅。
“魔头！他是魔头！”
“杀了他！快杀了他！”
弟子们纷纷叫嚷起来。
台上的长老们也站了起来。
宗主脸色铁青。
“大胆魔孽！竟敢混入我青云宗！”他怒喝一声，“众长老听令，结阵，就地诛杀此獠！”
一股凛冽杀意当头压下。
我被冲击得喘不过气，一口血喷了出来。
我看着台上的宗主，看着台下那些疯狂的弟子。
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原来。
这便是所谓的名门正派。
不分青红皂白，不问是非曲直。
就因为一个漏洞百出的陷害，就要取我性命。
几位长老已经飞身而起，各占方位。
庞大的剑阵，迅速在我头顶凝聚，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我握紧手中铁剑。
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
一股惊天动地的剑气，从思过崖的方向，冲天而起。
那道剑气霸道绝伦，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撕开了我头顶的剑阵。
整个青云宗，都在这股剑气下，震颤不已。
所有人都惊恐地望向思过崖。
只见那里的禁制，正在一寸寸碎裂，化作漫天光点飘散。
一道清瘦的身影，一步一步，自纷飞的光点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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