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诩舟接过。面料轻薄柔软,触手生凉,是上好的苎麻。款式简约,交领右衽,只在袖口和衣摆处用同色丝线绣了极淡的云纹,若不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外套搭这件。”陆铮野又取下一件西装外套。不过仔细看,那并不是传统西装。版型更宽松,面料是深灰色的香云纱,对襟处用的不是纽扣,而是手工盘扣,三枚,用的是墨玉材质。
一套衣服递过来,陆铮野就站在原地看着他。
谢诩舟手指收紧,布料在掌心被捏出细微褶皱。他垂下眼,声音很低:“......我出去换。”
“就在这里。”陆铮野的语气没什么波澜,却不容置喙,“以后这些事,要习惯。”
衣帽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谢诩舟背过身去。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像实质的触感,缓慢地、一寸寸地掠过他的脊梁。手指解开衬衫纽扣时有些发抖,第一颗,第二颗...冰冷的空气贴上裸露的皮肤,激起细小的战栗。
他脱下衬衫,换上那件苎麻长袍。
面料果然极好,贴在身上轻盈如无物,交领妥帖地覆住锁骨,只露出脖颈一截。系带时手指不太灵活,打了两次才系好。
然后是那件外套。香云纱的质感特殊,垂坠却挺括,墨玉盘扣冰凉沁骨。谢诩舟扣到最后一颗时,陆铮野忽然走了过来。
“领子没整好。”
他的手伸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谢诩舟的颈侧。
谢诩舟浑身一僵。
陆铮野却只是替他理了理交领的边缘,又将外套的襟口调整得更对称。他的动作很专注,像在整理一件珍贵的藏品,指尖偶尔触到皮肤,都是微凉的。
“转身。”
谢诩舟依言转过身。
陆铮野退后一步,目光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扫过。
暖光下,白衣墨扣的少年站在那里,苎麻的朴素与香云纱的贵气相得益彰,中式的温润里又透着西式剪裁的利落。那张本就突出的脸在这样一身打扮下,少了几分学生的青涩,多了些说不清的清贵气。
纯还是纯的,却不再脆弱。像一柄收入锦缎的玉尺,温润底下藏着铮铮的骨。
陆铮野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
“可以了。”他说,转身走向门口,“走吧,别迟到。”
谢诩舟跟在他身后,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袖口的云纹。
盘扣贴着锁骨下方,冰凉坚硬的触感不断提醒着他:从衣着到言行,从此刻往后三年的每分每秒,他都将活在这个男人为他划定的界限里。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别墅太大了,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车库在地下,里面停了几十辆车,陆铮野选了辆最低调的黑色宾利。
司机是个年轻男人,拉开车门,恭敬地等候他们上车。
陆铮野从容入内,谢诩舟却浑身不自在,动作僵硬地跟着坐了进去,朝司机低声道了句“谢谢”。
年轻人笑容得体:“应该的,谢先生。”
陆铮野掀起眼皮,目光淡淡掠过身旁的谢诩舟。
车子驶出麓山庄园时,天已经黑了。山路蜿蜒,两侧树林在车灯照射下投出晃动的影子。
“这周末搬过来。”陆铮野忽然开口,他靠在座椅里,侧脸看着窗外,“把你的东西都带过来。学校那边,管家会帮你办走读手续。”
谢诩舟愣了一下:“我住校也可以......”
“协议第一条。”陆铮野转过头看他,眼神平静,“居住于指定住所。需要我重复?”
谢诩舟抿紧唇,没再说话。
车子驶入市区,最后停在一家私人会所前。门面是旧式公馆改造的,青砖灰瓦,门外挂着两盏红灯笼。
穿过曲折的回廊,进入包厢时,里面已经坐了四五个人。都是中年男人,穿着考究,谈笑间有种久居上位的松弛感。
看见陆铮野进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陆先生!”
“陆先生今天气色真好。”
寒暄声中,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到谢诩舟身上。那些目光里有探究,有评估,也有心照不宣的了然。
“这位是?”一个胖胖的男人笑着问。
陆铮野的手很自然地搭上谢诩舟的后腰,将他轻轻往前带了一步。
“谢诩舟。”他介绍,语气平淡,“我的人,现在就读A大物理系。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哟,高材生!”另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笑道,“陆先生眼光真好。”
谢诩舟感觉到那只手在自己后腰停留了片刻,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烫得他背脊僵直。
他按照陆铮野交代的,微微颔首,努力扯出一个还算得体的微笑。
“各位好。”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
席间,谢诩舟果然不用说话。他安静地坐在陆铮野身边,看着这些人推杯换盏,谈着动辄上亿的项目,说着他听不懂的资本术语。
有人给他倒酒,陆铮野抬手挡了,“他还在上学,不喝酒。”
这顿晚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散席时,已经快十点。
夜风很凉,吹散了酒气。
车子已经在门外等着。回程的路上,陆铮野闭目养神,谢诩舟看着窗外流动的霓虹。
快到麓山时,陆铮野忽然开口:“你妹妹手术安排在周四。主刀是省医心外科的陈院士,国内顶尖。”
谢诩舟转头看他。
陆铮野依旧闭着眼:“病房安排在VIP层,有专人护理。术后恢复期的疗养,西山那边有家私立康复中心,环境不错,已经预留了位置。”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安排一顿普通晚餐。
谢诩舟喉咙发紧:“...谢谢。”
“不用谢。”陆铮野睁开眼,侧过头看他。车内光线昏暗,他的眼睛深得像夜里的海,“这是交易的一部分。我付了钱,自然要确保商品、以及商品在意的东西保持完好。”
谢诩舟:“......”
抿了抿唇,他转过头,重新看向窗外。
陆铮野盯着他圆溜溜的后脑勺看了两秒,才收回视线。
车子驶入麓山庄园,在主宅门前停下。管家撑着伞等在雨中。
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陆先生,谢先生。”
陆铮野下车,谢诩舟跟着下来。雨丝在门廊灯光下斜斜飘落,带着点点凉意。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别墅。巨大的水晶吊灯亮着,将空旷的大厅照得如同白昼。
“早点休息。”陆铮野在楼梯口停下,没有回头,“明天早上六点,和我一起吃早餐。”
他上了楼。
谢诩舟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脚步声在二楼走廊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一扇门后。
管家无声地走过来:“谢先生,需要我带您回房间吗?”
“...不用,谢谢。”
谢诩舟自己走上二楼。走廊很长,两侧墙上挂着抽象画,冷色调,线条凌厉。他的房间在尽头,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
他没开灯,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雨中的山麓一片朦胧,远处城市的灯火在雨幕里晕成模糊的光斑。这个房间视野极好,能看清整座城市的轮廓。
但也空旷得让人心慌。
谢诩舟脱下衣服,走进浴室,打开花洒。
热水冲下来时,他闭上眼睛。水声很大,掩盖了所有声音,也掩盖了眼角那点可疑的湿意。
洗了很久,久到皮肤都开始发皱。
他擦干身体,换上睡衣——也是准备好的,真丝面料,滑得不像话。
躺在过分柔软的大床上,他盯着天花板上精致的石膏线纹样,久久无法入睡。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是吴昊发来的信息:
【舟儿,今天周教授的课点名了!还好我机智帮你喊到了!不过周教授下课特意问你为什么没来,我说你感冒了,你明天记得装像点啊!】
谢诩舟盯着那行字,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很久,才回复:【谢了。】
吴昊秒回:【对了,我看你昨天不太对劲,是不是出啥事儿了?需要帮忙不?】
【不用。小问题。】
发送后,他关掉手机,翻了个身,面对窗户。
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这房间隔音太好,好到外面的雨声都显得遥远而不真实。
谢诩舟想起宿舍那张硬板床,想起吴昊半夜打游戏的键盘声,想起阳台那盆两天没浇水的多肉。
那些琐碎的、吵闹的、真实的烦恼,此刻都像是上辈子的事。
翌日一早,谢诩舟回学校上课,同时也是收拾行李,明天就周六了。
推开寝室门,一股泡面味扑面而来。
室友们各忙各的:打游戏的骂着队友,煲电话粥的轻声细语,刷视频的外放着一阵阵热闹声响。
放在以前,谢诩舟会觉得吵,此刻却觉得是如听仙乐耳暂明——他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连嘈杂都亲切。
他不自觉扬起嘴角,一改在陆铮野面前那种拘谨沉默的模样,朗声笑道:“儿子们,爸爸回来了!”
“哟,一晚上不见人影,去哪儿潇洒了?”正在打电话的老大抽空问了一句。
吃泡面的老二从碗里抬起头,含糊打趣:“咱们谢学霸这是情窦初开了?跟哪个妹妹过夜去了?”
“别瞎说。”谢诩舟笑骂,“坏人家姑娘名声,也坏我名声。”
另一边,老三吴昊刚结束一局游戏,哀嚎完“猪队友”,扭头问他:“舟儿,吃饭没?一起食堂?”
“行啊,走。”
时间还早,行李晚点收也无妨。
两人一路说笑着往食堂去。
谢诩舟点了份五块钱的素粉加粉。吴昊则要了份黄焖鸡,还特意加了个大鸡腿。刚坐下,他就把那个鸡腿夹到谢诩舟碗里。
“平时作业没少抄你的,就当谢礼了。以后还得靠你呢,这算提前贿赂!”吴昊抢先开口,堵住了谢诩舟推拒的话。
知道他是好意,谢诩舟心头一涩,暖意混着酸楚悄悄往上涌。他眨眨眼,笑道:“贿赂我就一个大鸡腿啊?”
“那以后每天一个,成不?”吴昊笑嘻嘻应道。
吃完饭,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食堂。没走几步,忽然被一个女生拦住了去路。
长发飘飘,样貌清纯。
女生站在他们面前,脸颊泛红,手指紧紧捏着一封信,明明羞得不行,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响亮,眼睛也亮晶晶的看向谢诩舟:
“请、请收下!”
一旁的吴昊眼睛都看直了。
说实话,谢诩舟很欣赏这类女生:勇敢、真挚、热情,像校园里一眼能望见的晨曦。
只是——
他接过那封信,语气温和但决绝的道:“信我收下了,谢谢你。不过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女生肩膀微微一塌,沮丧里透着一股了然的坦然:“其实我猜到啦,就是不死心...能问问为什么吗?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还是单纯不喜欢我?”
谢诩舟顿了顿。那些关于交易、关于陆铮野的碎片在脑中一闪而过,最终,他点了点头:“嗯,我有喜欢的人了。”
女生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但她还是努力笑了笑:“那...祝你成功追到她!”
说完便转身跑远了。
在一旁痛心疾首:“舟儿,你个芳心纵火犯!——等等,你喜欢的人?谁啊?我怎么从没听说?”
谢诩舟瞥他一眼:“是啊,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刚那是骗她的,好让她彻底死心。”
“没看出来啊,你还挺会编。”吴昊撞了下他肩膀,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不过你要真能一直这么专一,啧,以后和你在一起的人有福气咯。”
谢诩舟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方才那点轻松像是忽然被抽走了。虽然和陆铮野的白纸黑字写明了三年期限,虽然协议里把亲密接触的边界都列得清楚(彻底性行为他有权拒绝,普通亲密接触不能拒绝)——可这段关系本身,就像一道洗不掉的痕。
就算身体未必真触及底线,心里那道坎,他自己迈不过去。
谢诩舟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仿佛这样就能把纷乱的思绪暂时按回深处。
关于为什么是三年,为什么可以不彻底do~攻怕把受吓跑,寻寻渐进,温水煮青蛙呢[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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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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