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沈映大概还有些事,留下一句“晚点见”就离开了病房。
裴思隽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躺在病床上发呆。他自认就是普通的发烧,况且打完吊瓶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似乎也没有什么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而且在医院住一晚多贵啊,还是私立医院的单间,价钱都快够得上他一个月的房租了。
更何况,要让人知道他因为一场普通的发烧住院,还不得笑话他是个脆皮?
裴思隽越想越觉得住院是没必要的,他从病床上爬起来,穿好鞋,扶着墙一步一步缓慢移动,想去找个人问问办理出院的事。
结果被问到的小护士看上去十分为难,告诉他如果要办出院的话,得先去找韩医生——这是韩医生特意嘱咐过的。
裴思隽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家私立医院是贺时煊投资的,而他怎么说也是贺时煊明面上的伴侣。没把人治好前,韩佑大概也不会轻易把人放走。
裴思隽拒绝了小护士帮他跑腿的好意,问了位置后,一个人往韩佑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他慢悠悠地走到办公室门口,见里面的灯亮着,敲了敲门。
房间里一时没人回应。裴思隽以为没人,可办公室的门又是锁的。他觉得疑惑,过了一会儿又敲了一下。
这一次,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思隽总觉得这短暂的问句里夹杂着几分懊恼与不耐,像是被打扰到了一样。
裴思隽连忙抱歉地道:“是我,裴思隽,您忙的话我待会儿再来。”
里面再次传来声音,“不用,你等一下。”
裴思隽依言在门口等着,里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什么人在低声交谈,应该不只有韩佑一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裴思隽等得快要睡着的时候,门打开了。
韩佑站在门口,穿着白大褂,和他黑得像锅盖一样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知道为什么,他额上出了些薄汗。
裴思隽有些奇怪,心想这人刚刚总不能是在房间里锻炼身体吧?
紧接着,他发现办公桌前站了个熟悉的身影。
“沈,沈哥?”裴思隽讶异地道。
此时此刻的沈映,和平常整洁干练的形象完全不一样。他的衬衫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既没把最上面的纽扣扣全,也没把衣角掖进裤子里,而且整件衣服看上去皱皱巴巴的。
裴思隽依稀记得,一个多小时前沈映从他的病房离开的时候,那件衬衫还是好端端的。
沈映撑着办公桌,似乎有些站不住的样子,微微喘着气,面上同样出了一层可疑的薄汗。
他看向裴思隽,低声浅笑,“思隽,有什么事吗?”
裴思隽看得目瞪口呆,大脑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飞速转动,哪里还能搞不明白眼前的情况?
合着他这是影响别人办事了啊。
“没,没,没什么……”
“有什么事就直说。”韩佑笑眯眯的,但裴思隽总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快把后槽牙咬断了。
裴思隽突然就不结巴了,“我是想说吊瓶已经打完了,我可以出院了吗?”
韩佑轻哼一声,“你要是自己在家里又烧得半死不活了,可别让沈映再把你背过来。”
在场的其余两人都感受到了他浓浓的怨气。
沈映无奈地笑笑,给他消火,“你也太夸张了吧,我是开车送思隽来的啊。”
“我不管。”韩佑双手抱臂,“反正是你把他从一楼背到四楼来的。”
裴思隽双手合十,虔诚忏悔,“对不起。”
“好啦,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沈映失笑,扯了扯韩佑的衣角,“思隽是我朋友,你客气点。”
韩佑难以置信,“我哪里不客气了?”
说完,韩佑幽怨地看向裴思隽,恨不得将他看个对穿。
裴思隽:“……”沈哥你要不还是骂我两句吧。
“你要想出院的话可以啊。”韩佑说道,“先去收费处把钱交了。”
“……行。”
眼看着裴思隽正准备逃走,沈映连忙叫住他,“思隽,你还生着病,一个人真的可以吗?要不晚上回我那里吧。”
裴思隽:“?!”
韩佑的反应比裴思隽还剧烈,“不行,我不准。”
沈映无奈,“别闹了韩佑,我是认真的。”
“你是开玩笑的也不行。”韩佑倔强地道,“你们俩什么关系,晚上要住在一起?”
沈映尽量跟他讲道理,“我家又不是没有空房间。再说了,我总不能不管思隽吧?”
韩佑却不想跟他讲道理,“我看可以。”
沈映叹了口气。
裴思隽尴尬地站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沈映抱歉地对裴思隽道:“你先回病房收拾东西,稍等我一会儿。”
“哦,好……”
说罢,他一秒也没有多待,忙不迭地跑了,走之前还不忘贴心地把门关上。
从韩佑的办公室离开后,裴思隽去了趟收费口,却发现医药费早就被人付过了,大概是贺时煊和沈映中的其中一个。
他心里有些不安——虽然知道这点钱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总归是不喜欢欠别人东西的感觉。
裴思隽一边思索着回报的事,一边慢悠悠地飘回了病房。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拿上手机就能直接出发了,因此坐在原地百无聊赖地等待。
终于,门被拉开了,裴思隽抬头望去,果然见到了沈映。
只是沈映微微皱着眉头,走路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奇怪。
不仅如此,他身上的装束也变了。那件被揉得皱皱巴巴的衬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黑色轻熟风打扮,看上去和平常的区别很大。
沈映穿这身衣服同样很好看,不过衣服尺码对他来说未免太宽大了些,松松垮垮的,并不合身。
裴思隽自动脑补了一些他们刚才在办公室里的情节,咳了咳,“沈哥你……把韩医生哄好了?”
“别管他,多大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沈映好像有点恼火,“走吧思隽。”
裴思隽知趣地闭上了嘴,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路下到车库。
裴思隽上车系好安全带,“我住在你那里,会不会打扰到你啊?”
沈映发动车辆,“怎么会?”
“我刚刚去交费的时候,他们说已经有人付过了。是你吗沈哥?”
“是我付的,但其实是贺总报销的。”
“多少钱呢?我转给贺总。”
沈映有点讶异,“不用的,没有多少。”
“可是上次在医院检查,也是贺总报销的吧。”裴思隽执拗地道,“我不能总是让别人给我买单。”
沈映笑笑,“做老板的乐意付,你干嘛要替他省钱?”
裴思隽一噎,猛地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话虽如此,但是……”
总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思隽,你性格太好了。”沈映温声说,“往往太过善良的人才会有道德负担。”
“沈哥竟然会觉得我性格好吗?”裴思隽觉得不可思议,“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我脾气倔,听不进人说话。”
“可那只能说明你有自己的判断和想法吧。人人都有自己处事的原则,我无法干涉,但至少目前为止,我觉得跟你相处起来很愉快。”
裴思隽心里一暖,离开学校后这么久,竟第一次从社会中认识到的人那里感到温情。
“我知道,你只是不喜欢欠着别人的感觉吧。”沈映一语道破裴思隽心中所想,“但这点钱对于贺总来说并不算什么,他未必能理解你的心情,直接转账的话,他大概率是不会收的。”
“唉……”裴思隽轻叹一口气,有些烦恼地将微微发热的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
沈映话锋一转,“但我想,如果你能给他准备些礼物或者惊喜,他一定会接受的。”
裴思隽似有所悟,但转念间又觉得气馁,“可是像贺总这样的人,应该什么都不缺吧,我能送他些什么呢?”
“只要心意到了就好,其它的不重要。”沈映说。
裴思隽若有所思。
沈映家离医院并不远,开车很快就到了。
进了门,沈映给裴思隽拿了新的拖鞋,带着他往里面走。
整个房子大约一百多平,装修简约高级,很有沈映的风格。
“客房里面有卫生间,还有一次性洗漱包。”沈映打开客房的门和灯,“你病还没好,今天就不要洗澡了,洗漱完早早睡吧。”
“谢谢沈哥。”
“不客气。”沈映温和地说着,抬手抚上裴思隽的额头,“还有点烫……你等一下。”
没过一会儿,沈映拿了个电子温度计来,让裴思隽夹着测体温——体温计上显示37.6℃。
“还是有点烧。”沈映将体温计收了回来。
“没事的沈哥。”裴思隽心态却很好,“睡一觉就好了。”
“睡前记得把药喝了,床头边上有直饮机。”
“嗯,好。”
“有事随时叫我,我就在隔壁。”交代完最后一句,沈映就离开了。
等他走后,裴思隽没出息地躺倒在软绵绵的大床上,感觉一阵幸福。
好软,好舒服,比他过去二十多年睡过的任何一张床都要舒服。
好想就这样躺在床上睡到地老天荒,才不要管那些烦心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的缘故,裴思隽的脑袋晕乎乎的,在床上躺平后就懒懒的不想动了。
直到手机弹起一通视频电话的请求。裴思隽本能地一抖,还以为又是些不相干的人打来的,结果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贺时煊。
裴思隽坐起身,靠在床头接通电话,懒洋洋地打招呼:“煊哥。”
画面里,贺时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别扭,他欲盖弥彰地咳了两下,“你……怎么样了?”
裴思隽弯起眼笑了,“煊哥在关心我?”
贺时煊否认得很干脆,“我没有。”
“真没有?”
“裴思隽,我看你是太大胆了。”贺时煊板着个脸说道,“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敢这么跟我说话。”
“哦……那可能是因为……”裴思隽顿了顿,“煊哥对我太好了吧。”
贺时煊真是稀奇。平常工作和社交的时候怵他的人那么多,怎么裴思隽却一点都不怕他?
这人到底有怕的东西吗?
可下午在病房时,裴思隽手机里的那通简讯,却又令他十分在意。
从贺时煊之前掌握的资料来看,裴思隽和亲生父母的关系并不好,似乎一直在致力于将妹妹从父母那里接走。
按说这本该是件比较隐秘的私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在华夜却不是个秘密,似乎有人在背地里刻意传播。
还有些艺人甚至因为裴思隽出身不好而合起伙来对他实施欺凌。
裴思隽并不好惹,谁要欺负他,他就变着法的欺负回去。但经纪人偏心,每次都只处罚他一个人。
“煊哥?”裴思隽见他迟迟不说话,以为他把刚才那通玩笑话放在心里了,“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可别生气呀。”
“哼,倒不至于因为这个生气。”贺时煊思绪收了回来,突然意识到裴思隽身后的背景不对,“你在哪?”
“我在沈哥家。”
“?”贺时煊面色一滞,“你为什么在他家?”
“我不想住院,但是沈哥说不放心我一个人,就把我接过来了。”
“为什么不想住院?”
“啊?”裴思隽还真被问住了,“不会有人喜欢住院的吧……因为发烧住院听起来也太逊了,而且床位费多贵啊……”
贺时煊:“……”
他还以为是什么不好的经历导致的,原来只是因为这个。
正说着,裴思隽突然又开始咳嗽起来。
贺时煊在电话那头看着画面不断颤抖,皱起眉头,“你怎么样?”
“我……咳咳……没事。”
“别说话了,你早点休息吧。”
裴思隽轻轻点了点头。
似是不想让人误会他打来这通电话的目的,贺时煊在电话的最后补充了一句:“赶紧把病治好,我不想让人以为我的男伴是个病秧子。”
说完,不待裴思隽说什么,他就自顾自地挂断了电话。
有人嘴好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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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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