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走后没有多久,梁茵迎来了意外之客。
来人是叶漓,他穿了身皱巴巴的浅蓝色长杉站在牢房门口,脸色苍白,眼底憔悴,一脸沉默地瞧着她,许久才道:“阿茵,对不起。”
梁茵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下,没有想到他还有脸来,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折磨和痛苦,想到以前对他的那些好,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断,她很想说些什么,但因为太过气愤,就这么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她没说话,叶漓看着她浑身的鞭痕,眼底闪过一丝痛苦。
而梁茵看到他神色,忍不住一脸讽刺看着他。
叶漓脸色变了又变,“今日来是有件事情和你说。”
“不知叶郎君来这牢房做甚,毕竟昨日才派人刺杀了我,是不是见我没死,所以想来亲自杀了我以绝后患,但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毕竟谢恒他原来是我的亲兄长。”梁茵不知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她眼含轻蔑地看向了他。
叶漓一听这话便急急道:“我没有派人来杀你,我...”
话没说完,叶漓却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痛苦地闭上了嘴。
梁茵冷冷看着他,“别人都夸你叶郎君面善心软,从前我也这般觉得,可哪知你们叶家就没有一个良心好的,你们做这些事情之前,有没有想过会遭受报应?”
叶漓涕泪交加,“阿茵,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想要害你,有些事情我也被瞒在鼓里,是我对不住你,是叶家有愧于你,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一些事情。”
“说的比唱的好听,叶漓,你是不是还想把所有罪过推到你父母身上去,而你没有做一点对不起我的事情,对吧!”梁茵愤恨地看着他。
叶漓满脸痛苦,顿了顿直接道明来意,“阿茵,若谢恒执意救你,可能性命不保。”
梁茵一听,终究是没有忍住,“你以为谢恒是你叶家能对付得了的,他好歹也是大理寺卿,而他父亲谢国公乃堂堂将军,祖上有众多功勋,你以为你叶家可以只手遮天吗?”
“不是你想得那般简单,阿茵,看上你梁家财产的不是我梁家,我梁家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如今有人挡了道,你觉得背后之人会坐视不管吗?”叶漓解释着。
“所以你是来告诉我,我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这牢笼是吗?”梁茵道。
“不是,我是告诉你,谢恒会有危险,而我希望他能救你出去。”叶漓这些天活在自责当中,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梁茵被折磨致死的场景,而另一个场景全是梁茵对他的好,他本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奈何身在叶家。
而官场之道便是如此,有时候没人可以独善其身。
梁茵看了眼他,“叶漓,你叶家为了一己之私,残害了我梁家一百多口人,你不会以为告诉我这些,我能原谅你吧?”
“阿茵,若我有办法救你出去,你...”
他话还没说完,梁茵便打断了他的话,知道了他的意图,“你叶家实在太过恶心,如今是瞧上了谢府这棵大树,想要拉拢谢府对吗?还想再利用我一次,你觉得我还会被你们这些狼心狗肺之人所欺骗吗?”
“叶漓,你们有你们的计策,可谢府百年门阀,四大家族之首,也不是你们轻易能动得了的,请你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梁茵气愤地指着门口,原来人可以恶心成这样。
叶漓看了她一眼,心中痛苦不已,却也只得悻悻然离开。
而他离开后,梁茵讽刺地笑了,原来这梁家早就被别人盯上了,他们权贵为了攀龙附凤,丝毫没有将他们这些商户当做人看。
她又担忧起谢恒来,如今谢恒要对付的不只是叶家,而是叶家身后的人,也不是简单的破案。
她忧心忡忡,本想让狱卒去传话,可又觉得不妥,她之前就听说过这个谢家,从来不参合党派之争,门阀极为清贵,所以圣上才会将大理寺卿交给谢恒,为的就是一个公正清廉。
那么谢恒会为了她,而搅和进这样一个局势当中吗?他得罪一方,势必就会被另一方拉拢,或者说,势力牵扯太大,一人难以防备,没有人可以真正做到独善其身。
而她本来就不是他的阿妹,那么他要是察觉她身份有异常,怕是根本不会管她的事情,而他要是真被叶漓背后之人刺杀,谢恒察觉她不是他阿妹,怕是会转而对她下手。
她该怎么办?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事情原委告诉谢恒,便让狱卒叫了赫安来。
可赫安来到地牢之时,却一脸沉重,因为谢恒在昨夜就遇到了袭击,已经和圣上告了假,而且谁也不知谢恒受了多重的伤。
赫安看着梁茵道:“叶漓背后之人看中的可能不仅仅是梁家家产。”
梁茵眼底闪过一丝疑虑,“那还有什么?”
“你梁家的矿。”赫安道:“听说你梁家的矿藏着宝藏,所以你梁家才会成为青州第一首富。”
梁茵听到后却笑了,“那你信吗?”
赫安道:“我不知道。”
“这些人当真可笑,为了一些莫须有的东西,为了一己之私,什么样的谣言都造得出来,如若真有宝藏,我阿父不会瞒着我,他也不会那样辛苦,每日里只睡上几个时辰,他们怎会知道,阿父拥有这么多财富,无非是比别人多费出很多心思罢了。”梁茵恨恨道。
赫安却道:“这谣言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这时候出来,针对的怕不单单是你,那些人知道你或许是谢家嫡女,若他救你,那梁家的矿就变成了谢家的,而谢恒的祖父乃是将军,立过许多汗马功劳,而谢家这样的世家本就让圣上忌惮,若谢恒不投靠其中一方势力,那么就会让圣上怀疑谢家是否有造反嫌疑。”
“这些人想用这件事来拿捏谢恒,逼他参与党派之争。”梁茵道。
“是的,今日上朝,被害之人的父亲曹大人上了一份奏折,恳请大理寺将你这启案子赶快破案,而谢恒受了伤,左相那边推荐了御史台的人前来调查此案,今日应当就会审讯你。”赫安说完,脸色沉了下去。
而梁茵脸色苍白了几分,“谢恒是谢国公府的嫡子,而我却是个还没有明确身份的人,谢家若是权衡利弊,或许会舍弃我也说不准,毕竟谁会拿百年积累下来的声望名誉,来救我一个身份不明之人,何况我本就不是他阿妹。”
梁茵眼神暗淡,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希望,但事情却比想象当中更为复杂。
赫安看着她的模样,心底却并不好受,如果没有人能够接近谢恒,事情办不到,那么他就会失去自己最在乎的人。
而就在此时,地牢内有了动静,两名狱卒朝这边走了过来。
赫安询问:“你们有何事?”
“回赫大人,御史台的人过来了,说是要带她过去问话。”
梁茵心底一沉,怕不是问话这般简单,此去怕是有去无回。
牢房门刚被打开,又走来了一行人,其中的领头人拿出了谢恒的令牌,“谢大人有令,谁也不准带走梁茵。”
狱卒道:“圣上不是下了圣旨吗?”
“谢大人说,他身体已经无碍,不过是告了一日假而已,这大理寺的事情还是不劳烦他御史台了,各司其职便好,他会亲自和圣上说明此事。”那领头人态度坚决强势,根本没有打算让他们带走梁茵。
狱卒本就听从于谢恒,哪敢再多说半句。
而梁茵那颗心提起又落下,却又不能完全落下,她一日没被谢恒确认身份,那么她就不能活着离开这牢笼,而一旦确认,她将骗谢家和谢恒一辈子,她悠悠叹了声气,忽然觉得前路迷茫。
*
金色暖阳从仙桃葫芦雕花窗棂折射而进,将屋内栖云的身影拉得更加修长。
谢恒尽管受了伤,却还是端端正正坐在檀木椅上,他端起青花瓷杯,抿了口茶后才道:“可是青州那边有了消息?”
栖云颔首,“是的大人,探子回报,那丢失的尸身已被找到,经过尸检,尸身是在没有防备之时,被人从后身用簪子刺中胸口而亡,而伤口是从下往上,证明凶手比死者要矮上一个头,是女子所为,而那杀人的簪子是梁茵的。”
谢恒把玩着手中的青花瓷杯,慢悠悠道出疑虑,“那案卷上梁茵的口供是,她被人从身后打晕,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醒来时才发现身边多了一具尸体。”
栖云却道:“那死者体内有两种药,能够催情亦能够使人狂躁,想必那下毒之人是希望死者先奸后杀,用心之歹毒,会不会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梁茵才拼命反击杀了那人。”
谢恒不停转动着茶杯,思绪却回到了那一日,少女紧紧捏着囚衣的模样,还有她后来颤抖又惶然地模样,当时只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此时仔细想想,怕是不然。
谢恒第一次被一个女子所欺骗,他身边的女子都是知书达礼,何曾出现过这样看似柔弱却满嘴谎言之人。
心底除了愤怒,却还有一丝新奇,要知道,就算是大理寺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都不敢在他面前撒谎。
栖云看到他面色平静,握着杯盏的手却微微泛了白。
谢恒忽地朝他看了过去,“她身份查明了没有?”
“查到了,梁茵父母是在十年前到的青州,十年前梁母无所出,被族中长老要求梁父纳妾,但夫妻两感情甚好,梁父自动请出宗祠,而后到了青州,两老便多了位女儿,也就是梁茵。”
那握着茶杯的手又松开来,随后陷入了沉思,“栖云,你继续查,既然是在青州被捡到的,那便顺着青州查起。”
“是,大人。”栖云清楚,接下来只需要确认梁茵是从汴京流浪到了青州,亦或是被人拐卖到了青州,就能够证明她的身份没有任何异常了。
而谢恒站起身来,“随我去躺大理寺。”
大理寺大牢中,梁茵已经忐忑不安地待了两日,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甚至开始担忧,若是被查出来身份有假,那么不仅那些人不会放过她,连同谢恒也不会放过她。
而谢恒因为她而受了伤,恐怕会将她碎尸万段,她心里焦灼,却又无可奈何,此时除了等,也没有别的办法。
而当她焦灼至极时,却看到谢恒带着他的属下再一次来到了大牢。
她的心提了提,看到了他手上的伤,还绑着纱布,纱布缠绕着脖颈,那伤势应当不轻。
她几步走上前,愧疚道:“谢大人,你的手没有大碍吧?自从听闻你受伤那日起,我便日日担忧,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生怕连累了大人。”
谢恒静静看着她,“你是怕连累我,还是怕别的?”
别的?梁茵心里一咯噔,他说的别的是什么呢?难道发现了她的身份?
她心里七上八下,也摸不准他的脾性,只好试探着道:“谢大人,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你就不会受这伤,你以后就别管我了。”
说着抬起宽大的衣袖,而后擦了擦眼泪,“这两日我真的很担忧大人的安危,我失去父母时的那种心情无人能体会,可如今,我或许还有亲人活在世上,所以我希望我的亲人能够好好的。”
梁茵朝他看了过去。
谢恒却忽然开口,“本官派去青州查案的人回来了。”
谢恒示意一旁的栖云将查到的事情再重复一遍,栖云说完,梁茵很明显一慌,连眼神都闪躲起来,而那眼底的惶恐自然没有逃过主仆两的眼睛。
梁茵紧紧握着拳,她以为尸体丢失了,那便不会找到,而他应当也会相信她一个弱女子的话,真没想到他会找到尸体。
她不自觉想到了那日的画面,那个意图□□她的人,那淫邪的侵略性使人害怕,那毫无顾忌放肆地笑容将她逼落至角落,将她所有的退路都堵住。
那一刻梁茵只觉得窒息,而后来梁茵只能与他虚以委蛇,假意屈服,一边为他解杉,一边从背后将簪子刺入了他的心脏,滚烫的血液倏地喷了她满脸。
此时想到那画面,她还是没忍住心底的战栗,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眼泪随之流了下来,“谢大人是怀疑我将人杀了是吗?可我一个弱女子,连簪子都握不稳,又如何敢杀人,试问大人,这伤口就不能伪造吗?”
“梁茵,若不是专业人士,根本想不到去伪装伤口,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还有,你以阿妹的身份欺骗于我,是何人指使你的,玉佩又从何而来,你接近本官,除了让本官救你出去,你还打着什么主意?”
谢恒声音狠厉,眉宇间都是暴戾之气,眼神里仿佛藏了刀子一般。
梁茵一惊,所以他查了她的身份是吗?他是来兴师问罪的,而他又因她受了伤,只怕新仇旧恨会一起算,会对她使用刑法吗?
而听说谢恒很少亲自动手,可一旦亲自动手,犯人从未在他手底下熬过半柱香,手段极其残忍。
梁茵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的窒息,她死死掐着掌心,似乎这样才能稳住身形,“我没有撒谎,也没有欺骗你,我...”
梁茵忽然就泪流不止,她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再没有了希望,整个人就这样软了下去。
谢恒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很是无助可怜,而她眼底一片死气沉沉,仿佛被人抽走了体内所有的生气一般。
他的心莫名抽蓄了一下,太像阿妤了。
他压着被欺骗的怒气,又压着心底莫名的情绪,这才道:“本官给你一日时间,明日你最好老实交代清楚,否则你应当也听说过本官的手段。”
说着他一甩衣袖而去。
谢恒坐上马车回到了梨园,梨园是三年前就购置好的,谢恒也是从三年前搬来此地的,只因谢家大房的嫡女一丢失,谢夫人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便生了嫌疑。
谢恒走过石拱小桥,绕过斑竹,恰好来到一处假山流水处,流水潺潺声像平日里一般从耳畔划过,习以为常的谢恒却忽然停下了步伐。
透过那流水声,谢恒仿佛看到了梁茵的那张脸,那些泪珠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从脸颊上直直滚落。
栖云见他停下步伐,便不解地看着他,问道:“大人可是还有其他吩咐?”
谢恒却是沉默不语。
栖云想到了什么,又道:“属下觉得梁茵并不像撒了谎,这案子或许就是叶家栽赃嫁祸,所以每一处都做得精细。”
“一个娇弱女子却承受了一月重刑,死死没有松口,如今又怎会轻易开口?”
“大人觉得她撒了谎?”栖云问。
“你以为呢?”谢恒瞥向他。
那眼神中似乎带了些许情绪,这倒让栖云有些意外地瞅向谢恒,在栖云的心里,从未有任何事情影响过他,就算是谢夫人故意冷落他时,他也只会默默沉受。
这一日,栖云发现了谢恒举动有些异常,只见他时而蹙眉,时而发呆,最后却啼笑皆非般扯了扯唇角。
次日一早,关于梁茵身世的消息再一次传了回来。
栖云一大早便来到了谢恒的房间,“大人,属下拿着谢妤娘子小时的画像,从汴京沿路打听,终于打听到,有位面具男子带着位漂亮的小姑娘,一路从汴京去到了青州,之后就再无音讯,所以,属下觉得,梁茵应该就是那位小姑娘无疑了。”
栖云看到谢恒身形明显一顿,那眼底的愧疚一闪而过,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但他向来习惯压抑自己的情绪,因此仅仅一瞬间后就恢复如常。
他站起身来,淡然道:“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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