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妖兽撞破结界，越过九天司设置的屏障，踏碎城门，一呼啦尽数涌入城内。
城内的百姓完全没意识到危险即将降临，还在打赌，赌几息之间这些妖兽知难而退。灰衣男子说到情绪高涨时一脚踏上长凳，满脸红晕，显然是醉得不轻。
那人刚将一壶酒倒入口中，张着嘴还未发出声音，瞬间被削掉了头。四溅的鲜血落入端着的酒水中，霎时间将酒水染得通红。
空气寂静了一瞬，紧接着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刚才还高谈阔论的人们四散逃命。
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些妖兽为何这么快攻破圣城，守城的玄城卫为何不战而败。
他们剩下的只有逃命。
逃命，逃到这些妖兽够不到的地方。
九天司。
千凝看着这些人愤怒地砸着结界，又看看自己渐趋透明的双手。
她为何会在这里？她记得，她记得……漂亮的杏眸瞬间瞪大，她想不起来自己原本是要干什么的了。
忽地，一个黑影精准无误地朝她砸过来。
她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那声叫却堵在嗓子眼，无论如何没泄出一丝声音。
而那个人直直穿过她的身子，撞在那棵两人环抱不过来的银杏树干上。口吐鲜血，双眼直直地看着她的方向。
千凝打了个寒颤，朝后飘了两步。
她好像，已经死了。
千凝别过脸，不去看那可怖的眼神。她伸出手试探着穿过那道无数人都想穿过的结界，畅通无阻。那将或愤怒或绝望的人群拦在外面的结界，对她来说仿若虚设。
躯体砸在结界上，漾起一圈圈涟漪。
不断有人用躯体撞向结界，其中甚至有几个小孩子。小孩哭喊着叫“娘”，千凝心一紧，她伸出手想将那小孩拽进来。
可她根本捉不住小孩子的手，尝试了几次，每次都从小孩子的掌心穿过。
乌云密布，阵阵雷电闪烁，照亮不远处黑压压一片的妖兽。
“救命啊救命！”
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四溅。溅到结界上，很快被结界吸收。
千凝无能为力，也不忍再看。发生这么大的事，先不说九天司为何将百姓们拦在结界外，如今一个人都没出来查看情况，这件事非常不对劲。
她操纵着轻飘飘的魂体，朝着九天司里飘。里面一切陈设摆得整整齐齐，冷冷清清。
飘荡这么久，她终于看见一个人。
千凝松一口气，这个地方到处都没人，尽管她已经变成鬼魂，可她依旧感觉害怕。
她朝着那个人飘过去，却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猛地刹住。
那是个死人。
他趴在石桌上，嘴角一抹鲜红的血液流出，一滴一滴砸入石桌上的一个小坑里。那里面已经有一小汪血水，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千凝拧着鼻子后飘两步，与他拉开距离。
他的脸上有一种很奇特的花纹，从眼角一直蔓延到嘴角。如同藤蔓一般，在他脸上凸起，而且还在蠕动。
千凝皱眉，好奇那是什么东西，下一刻，一个尖刺刺穿皮肤，在空中疯狂舞动。
千凝大口喘着气，沾着血迹的尖刺在她面前晃荡来晃荡去。她左右闪躲，生怕那尖刺穿过她的身体。
这里除了长着尖刺的人，再无其他人。
再待下去也不是办法，千凝沿着原路返回，很快回到九天司门口。
一片狼藉，断肢残体到处都是，几个狼形妖兽正在撕扯着一个青年，鲜血淋漓。
千凝强忍住干呕的冲动，飞一般冲出去。
街道上到处都是这种情况，是妖兽的天下。
她小心翼翼饶过那些惨不忍睹的场景，几乎是闭着眼睛前行。
变成鬼的好处之一就是不会撞到人，就算是撞到墙也只会穿墙而过。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她记得分明有一把刀插在她的后腰。又好像是被妖兽撞死的，她还记得那妖兽冲过来的模样，仍旧心有余悸。
是被杀死的还是被妖兽撞死的，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千凝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乱飘，忽地瞪大双眼。
她的尸体呢？
或许看到她的尸体，她还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果然变成鬼之后，反应都没之前快了。
千凝闭上眼眸，凭着感觉朝一个方向飘过去。
她再次回到自己尸体旁，一群妖兽正在啃食她的尸体。
“滚开！”
千凝冲上前去，挥舞着胳膊想要将这些嘴角还在淌着血的妖兽们赶走。手臂一次次穿过妖兽的身体，根本动不了它们分毫。
他们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千凝眼眶通红，别过头去，不忍再看自己渐趋残破的身躯。
若是师父云游回来，看到她这残破的身躯会不会伤心？
突然周围响起诡异的脚步声，这声音来自一个成年人，那人一袭黑衣，身姿修长，带着青面獠牙面具，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扑面而来一股强烈的威压，千凝下意识闭上眼睛。一抹的香气擦过，千凝张开眼，只见那黑衣人穿过她的躯体朝前方走去。
千凝蓦地瞪大双眼，惊恐地说不出话来。那摇曳在地的黑衣摆下，有翠绿色闪光点。像是某种鸟类的羽毛，随着他的动作一摆一摆。
她看见那人伸出手，手指白皙修长，一抹翠绿色的灵力在他掌心中流转。随后手掌一握，前方爆发出一个小孩子的呼痛声。
千凝顺着那抹绿色望过去，另一头是一个**岁的少年，翠绿色的灵力萦绕在他脖颈，将他提到半空，并且不断收紧。
“不要！”
千凝张大了嘴，无论她在这边喊出多大的声响，那边都听不到。
除了，那个刚才杀过人的青面獠牙，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她身形一闪，躲到巷子中。等她再探出头来，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她环顾四周，没发现有人。她飘到小男孩身边查看他的情况，男孩双眼瞪大，腹部的伤口汩汩流血，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掏了出来。
看着那小孩的脸，千凝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的小孩。
千凝盯着他的脸，努力搜寻有关于这个小男孩的信息。
天空闪过一道闪电，随后哗啦啦的雨倾盆而下。
妖兽进城时，是这个孩子敲开她的门，告诉她快逃。这个小孩她没有印象。
妖兽撞过来的时候，她挡在这个孩子面前，让这个孩子先跑。没想到，这个孩子还是没能逃脱被杀的命运。
还没等她伤心，身后再次响起脚步声。
那黑衣面具男去而复返，朝她的方向走来，千凝下意识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墙上，脖子使劲往旁边伸，生怕一个不小心撞上他。
她在心中祈祷他快些离开，可那不知是人是妖的黑衣面具人竟在他面前停下。
并且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千凝瞬间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
虽然他戴着面具，千凝却还是与他对视上了。那是一双满含杀意的眸子，只看一眼，就让人汗毛倒竖。
脚步声渐渐远离。
千凝松了一口气，若不是他离开，她以为他已经看到她了。
她听说妖都是有些本事的，若是来个修为高深的，就算她是魂魄，恐怕也会被妖看见。况且妖都残暴不仁，杀人不眨眼。若是将她捉去，图一时新奇用法术将她囚禁做成宠物，她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雨势渐大，圣城灯火通明，若是忽略这满地尸体与血迹，这个时辰应该是最繁华的时辰。
千凝摊开手，虚空一抓，魂魄更透明了些。
千凝觉得自己应该快要消散了，原先想不起来的事情竟然一股脑全钻进脑袋里，叫嚣着要将她脑袋撕裂。
两天前她曾收到过一封威胁信，信上说她会被妖兽杀死。当时她以为是哪个孩子的恶作剧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她果真死在妖兽口中。
可那封信是谁写的，那个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这些她都无从得知，更没有机会知道了。
整个人被烈火焚烧，可奇怪的是她身上没有火，况且她站在雨幕中，断了线的雨珠不停地穿她身躯而过。
那抹炽热的灼烧感没有减弱，就像是从她灵魂深处自发烧起来的，要将她蒸发融化。
或许是她要消散了。
她抬起手，魂魄正一点点地化作雪白色的光点，排成一列朝某个方向消散。
“轰隆隆”雷声滚滚近在耳旁。
千凝闭上双眼，彻底消散在雨幕中。
……
“笃笃笃”
千凝蓦地睁开双眸，大口大口喘着气。
灵魂被灼烧的痛感还犹在身上，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是实体的。
她推开支摘窗，这个方向能看到最繁华的昭宁街。此时人声鼎沸，街上人来人往。
难道刚才只是一个梦？
可那梦太过真实，痛感也太过真实。
“砰砰砰”敲门声还在继续。
梦中也有敲门声，她记得她打开门后是一个**岁的小男孩，后来被那个不知是人是妖的的怪物杀死。
她应该开门吗？
“凝娘子，你在家吗？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那边见久没人开门，出声问到。千凝松了一口气，刚才果真是做梦。
“在家，这就来！”
千凝擦了擦手上不小心沾染上的墨渍，打开木门。
孙大娘正提着两条鱼，站在她门口笑嘻嘻地看着她。
“在屋内干啥呢，敲这么长时间也没人应。”
“不好意思孙大娘，画稿时不小心睡着了，没听见。”
孙大娘也没在意，将手中的鱼朝着千凝的方向递过去。
“这鱼好吃！我们吃过了。”
“等下！”
孙大娘被她突来的惊喝吓了一跳。
“这鱼不会是在那条原本干涸的小河里钓的吧？”
千凝心跳如擂鼓，她紧紧盯着孙大娘的嘴巴，期望她说出不是，好打消她的疑虑。
“是啊，你怎么知道？这条河也不知怎么的，今天河水突然暴涨，鱼全都越出水面。我家老头子说若不是带的鱼篓太小，他指定还要再钓几条大鱼上来。”
孙大娘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起来，继续说道：“自从十年前这春水河河水突然干涸，这么多年朝廷的人用了多少方法都没用。原本都是一条弃河了，谁知如今竟又活过来了。怎么说有些东西不是强求就能求来的呢，这得看缘分。”
千凝全然没听她在说什么，一直在盯着那条鱼的眼睛。那鱼眼似乎和普通的鱼眼不一样，但是细看又看不出什么。
“凝娘子，你怎么了？”
一只手在她眼前晃荡，千凝猛地回过神来。
“大娘，若是妖兽进城了该怎么办？”
孙大娘一愣，随即笑道：“凝娘子，你可别开玩笑了。妖兽怎么会进城呢，只要它们敢碰那城外结界，立刻就会灰飞烟灭，进城那是不可能的！就算侥幸进了城，九天司的人也不是吃白饭的，还能让它们活着不成？”
九天司是官方捉妖组织，与修仙者们一起抵挡妖兽，这些年来他们的能力有目共睹。
千凝有些魂不守舍，目光总是忍不住被那鱼眼吸引。
“凝娘子，你怎么心不在焉的，难道你遇到妖兽了？”
“轰隆！”
孙大娘的话与惊雷一同落下，落在耳中倒有些失真。
千凝抬眸望去，原本明亮的东边天空如今黑压压一片，像是要来一场狂风暴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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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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