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不还是晴天吗？
说话间，狂风裹挟着泥沙扑面而来。千凝忙抬胳膊挡住脸，衣袂翻飞，细碎的沙石尽数砸在袖子上，发出阵阵闷响。
“这天气真是怪了，九天司不是说今天天气好，不会下雨吗？看来这九天司预测的也不是很准。”
“坏了，我院子里还晒着被，我得赶紧收去，不然被淋湿就坏了！凝娘子，这鱼你拿着，煲汤喝！”
孙大娘将鱼塞到千凝手中，一路小跑着消失在拐角的巷子。
千凝提着手中的鱼，那鱼突然甩了两下尾巴，有水珠溅到她的鼻尖上。
连动作都和梦里的情景一模一样，一个荒谬的想法瞬间爬上她的脑海，让她脊背发凉。
一个蹴鞠越过墙头，直直地落在她院子里，滚到她脚边。
下一刻，孩童稚嫩的话音从墙头上传过来。
千凝心脏突突直跳，她抬头望去，与梦中一模一样的情景出现了。
总角孩童趴在墙头上，朝她挥手，对她说着与梦中相同的话。
他说：“凝姐姐，你能把蹴鞠递给我吗？”
千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手中的鱼也摔在地上，嘴一张一合，在地上胡乱地扭动着身子。
“凝姐姐，你怎么了？”
那少年说着就要翻越围墙，她连忙制止。
“我没事！”
千凝站起身，弯腰拾起蹴鞠，用力一挥，蹴鞠稳稳越过围墙。
“凝姐姐你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好差啊。”
千凝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冰凉。
“或许是天气突然变冷，应该是冻的。”
“哦这样啊。”
少年没再追问，朝她挥挥手跳下了围墙。
鱼还在地上蹦跶，千凝却没心思去管。她的眸光随意地落在地上的一片叶子上，看着它随风飘荡，神思却飘往别处。
她真的死过！
这个真相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
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妖兽就会踏入城内，她会被它们啃食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爪子划在身上，尖利的牙齿破开皮肤，血液被吸食，肉被撕扯，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想起自己的惨状，千凝后怕地打颤。
不行，她要出城！
千凝迅速将收拾出几件换洗的衣裳，带上几块干粮，塞了几块碎银。一张纸条掉了出来，千凝拾起一看，是那张预告她死亡方式的纸条。
她的手止不住打颤，险些握不住纸条。她将纸条放在蜡烛上，火舌跳跃着将其吞噬，直到它烧成灰烬她才感到心里好受一点。
将行囊背在背上，拿起出城令牌出了门。
她将住在一个坊间的邻里的门全都敲了一遍，边敲边喊：“大家快出来，有要事！再不出来就来不及了！”
门扇开合，不少人走了出来。
“孙大娘，快，快出城！”
“凝娘子，你怎么了？”
千凝来不及解释那么多，拉着她的手就跑。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爆发出那么大的力气，只知道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大家都跟我走，我们必须出城！”
孙大娘一把甩开她的手，巨大的力气恍得她一阵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凝娘子，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生病了吧？怎么满嘴胡话？”
孙大娘说着将手放在她额头上，被千凝一把打掉。
“我没病，是妖兽要进城了，我们得赶在妖兽进城前出城。”
“这肯定是生病了，不然怎么能说出口这种话！”
“对啊，谁都能进城，这妖兽都不可能进城，除非它们找死。”
“就是哈哈哈……”
人群爆发出一阵嘲笑，那眼神分明是不相信她这番说辞。
“凝娘子，你也知道九天司的厉害，哪里会出事，我们圣城都不会出事。”
“而且这快要宵禁了，出城后肯定是进不来了，夜晚城外多危险你是知道的。”
“对啊凝娘子，距离宵禁还有一个多时辰，你要是有事出城还是等明天再出去吧。”
“来得及，跑起来肯定来得及。而且我们暂时不会再回来了！”
千凝心里焦急，汗珠一滴滴从额头滴落。
“小娘子，你这是拿我们寻开心呢。我们这一把老骨头了，怎跑得起来哟。”
“我们可不陪你胡闹了，时辰也不早了，都回吧回去吧。”
“你们别走，我说的都是真的。”
没有人听她的话，摆摆手复又进屋去了。
又剩下她一个人。
千凝咬咬牙，心一横，撒腿就跑，将他们远远抛在身后。
这个时辰街上还有很多人，小摊边围满了人。千凝与他们擦肩而过，速度快出残影。
“小二，再来壶酒！”
“小娘子快看看这个簪子，与你正是相配呢！”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千凝一刻也不敢停留，要尽快出城，出城后还要尽快找个落脚点。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千凝喘着气，城门口近在眼前。她稍慢下来，一只大黄狗便对着她狂吠不已。她一惊，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那只大黄狗直接怼上她脸，对着她一阵吠叫。千凝就地滚一圈，站起身来。
谁知那狗直接坐在她面前，张着嘴流着哈喇子，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是饿了？”
千凝试探着开口，慢慢朝一旁挪去。谁知她刚动一步，那狗也站起身朝她的方向挪动一步，然后坐下。
她不信邪，又朝旁边挪一步，那狗也跟着她挪动。她动一步，那狗便跟着她动一步，与她之间始终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没空陪你闹了。”
那狗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她流哈喇子。
千凝看看它，又看看自己的行囊。将其解开，翻出带着的一块牛肉干。
她拿起牛肉干晃了晃，那狗的哈喇子流得更欢了。
千凝将牛肉干扔出一道弧线，那狗立马跳起来飞扑去接。
千凝皱眉看着那大块牛肉干落入狗嘴，心脏抽痛一瞬。尽管心疼那么大一块牛肉干，但现在出城最重要。
她拔腿就跑，谁知没跑几步，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她的裙角。
千凝回头看去，只见刚才还在啃食牛肉干的大黄狗此刻正张着嘴，拽着她的裙角将她往后拖。
“哎，你这就不礼貌了！我都给你牛肉干了，剩下的都是我的干粮，我还要吃，绝对不能给你了！狗哥，你就放我走吧！”
千凝一只手去拽裙角，试图将其从狗嘴中抢救回来。奈何那狗力气太大，竟硬生生地将她往后拽了好几步，拽到原先的位置，然后坐下继续对着她流哈喇子。
千凝挑眉，她快要被气笑了。
她这是被一只狗缠上了，还是一只对她的食物占有欲十分强的大馋狗。
千凝看了一眼天色，东边那抹黑色愈来愈近。
“算了，算我欠你的。”
她认命般将行囊再次解开，看着只剩下三根的牛肉干心一狠，又对着大黄狗扔出一根。
这回她吸取教训，将牛肉干有多远扔多远。在大黄狗弹射起步的瞬间，她也飞了出去。
千凝唇角勾出一抹笑，朝着城门飞速而去。却在下一刻，嘴角一拉，整个人被拽着后退。
又来！
“全都给你！”
千凝心一横，将剩余两根牛肉干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扔过去。
她随手从旁边抄起一根棍子，指着面前的大黄狗。
“我告诉你，虽然我不能修炼，但我也不会怕你一只狗！哎哎，你别过来啊！”
千凝举着棍子一阵乱挥，大黄狗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对，就这样，坐在这里千万别动。”
千凝小心翼翼后退，开心地转身时，一把锋利的刀划过她的脖子。
笑容僵在脸上，鲜血从脖子处喷涌而出。
她望向前方，不知何时，这里闯入一伙盗贼。盗贼和守城的士兵动了刀剑，刀剑无眼，那柄剑划过她的脖子。
现场乱糟糟地，刀剑碰撞声还在继续。有人朝这边远远望上一眼，没人上前。
没人管她的死活，除了那只大黄狗。
千凝无力朝后仰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只大黄狗跑过来，伸出舌头舔她。它的嘴边沾染上她的鲜血，染红舌头和那一排尖牙。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千凝捂着脖子，鲜血染红她的手，从她的手指缝挤出来，前襟一片血红。血液一滴一滴砸向地面，很快形成一小片水洼。
她朝周围的人伸出手，嘴唇蠕动，却很难发出声音。
“救救我……”
回应她的只有不停舔她手的大黄狗。
她不想死，她不想再一次经历死亡。
痛苦笼罩着她，鲜血糊了她满脸，忽地她看见周围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睛亮了亮。
是那个少年，那个在上一次中告诉她妖兽进城，让她快跑的少年，也是那个被黑衣人杀死的少年。
他是此刻她唯一能求救的人，尽管他现在可能并不认识她。
她想赌一把。
她朝他伸出手，祈祷他能注意到她。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少年朝她走来。她看见他弯下腰，蹲在她面前。她晃晃脑袋，费劲全身力气抓住他的胳膊。
身边的大黄狗对着他狂吠，并且做出攻击姿态。少年只轻轻一瞥，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怎么了姐姐？”
“救救……”
鲜血汩汩流出，“我”字终究没说出来。
漆黑的夜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轮圆月，像是一只眼睛，直直与她对视。
“轰隆隆！”
东方漆黑的浓云发出阵阵轰鸣。
眼前愈发模糊，周围的一切也渐渐消失，什么都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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