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溺爱
中秋之后，郑家几位贵女都回到了家中。章夫人跟着大夫人、二夫人在仪门等候，见女儿平安归来，略略放心。
各自回房后，章夫人叫来李媪，将这些日子郑蓁华的行为举止打听得清清楚楚。
“天呐！”章夫人扶着额头：“蓁华竟然胆大妄为至此！”
李媪站着，颇为忐忑，既担心章夫人苛责郑蓁华，又恐她失之管教，日后更加无法无天。她是郑蓁华的乳母，对她的关心不比章夫人少。
“叫蓁华过来！”章夫人板起了脸。
自有婢女去请郑蓁华，她一见这态势，就知道母亲要训诫她，急忙要卖乖讨好。可惜这回章夫人硬起心肠，不为所动。
“你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兰生争吵，你可知，你这么做，并不是在帮菀柔！”章夫人疾言厉色道：“若是菀柔赢了，她依然尊你伯母为母亲，若是菀柔输了，你伯母岂会饶恕她？！她的婚事，可是捏在你伯母手里呢……”
郑蓁华满不在乎：“汉语里有一句话：富贵险中求！菀柔姐姐想要争天下女子的至尊之位，当然要付出些代价。不过菀柔姐姐的好，大家也看在眼里，就算没有选入后宫，也不会嫁不出去，母亲急什么呢……”
章夫人叹息着摇头：蓁华到底还是个孩子，对后宅的阴毒手段，是一点都不懂，之前是她太过溺爱女儿了，才把她宠成这个样子。
“兄弟姐妹之间，讲究兄友弟恭，你对兰生不恭敬，”章夫人缓缓道：“母亲要罚你！”
郑蓁华不可置信地抬头：“母亲是站在哪一边的？”
母女之间正要起争执，忽听外头有人通传：“太夫人请女郎过去！”
郑蓁华听到祖母叫她，这才慌张起来。这些孙女中，祖母最疼郑兰生，要是兰生在祖母面前告她的状，她就完了。
郑蓁华焦急地看向母亲，大眼睛里都是害怕。
“现在知道急了！”章夫人也担心不已，嘴上还要教训两句：“之前做事，为什么顾头不顾尾的？！”
章夫人本要跟过去，转念一想，让李媪陪着郑蓁华去主屋，自己匆匆去了二房那里。
郑蓁华来到主屋，李媪是不能进去的。她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走了进去。太夫人高坐堂上，面色冰冷地盯着她。
郑蓁华规规矩矩行了礼，向祖母问安，用的是最地道的兀烈语。面对太夫人的冷言冷语，她依然笑容满面，连语速都没有什么变化。
太夫人气笑了：“蓁华，此处只有我们几人。你实话实说，为什么帮菀柔？是菀柔求你的，还是你记恨之前兰生羞辱你的事？”
郑蓁华心里冷笑：这会儿知道兰生姐姐羞辱我了，为什么我幼时向您哭诉时，您总是偏帮兰生？事不过三，既然祖母不愿惩罚长姐，那么我就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郑蓁华扬起小脸，笑容甜丝丝的，天真无邪又带着一丝期盼：“启禀祖母，孙女不是为了帮菀柔姐姐，孙女是为了帮陛下啊！”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
站在太夫人身侧的于媪，手指动了动。
“帮陛下？”太夫人轻哼一声，“你一个小孩，怎么帮到陛下？莫要狡辩！”
郑蓁华认真地解释：“陛下喜欢菀柔姐姐，他看向菀柔姐姐的眼神，和阿耶看向阿母的眼神一模一样。所以，我才……”
太夫人闻言，愣了一下，片刻之后，问道：“你可看清了？”
郑蓁华点头：“我没看错。请祖母明鉴！”
太夫人沉吟片刻，道：“去吧。日后谨慎行事，不要自作主张！”
“诺！”郑蓁华再次行礼，这才躬身退出。
于媪见她身影消失在转角，这才和太夫人说道：“蓁华女郎虽然年幼，但有一双利眼，她应该没有说谎。”
太夫人叹道：“她是没有说谎。但是菀柔……哎，菀柔秉性柔弱，连比她小那么多的蓁华，都能摆布她。日后她进宫，如何应对宫里的女御们？就算兰生不行，葳庭也可以……”
于媪提醒她：“葳庭女郎才十岁，恐不相宜。”
太夫人头疼：“都是大郎媳妇的错，就算看不上庶出，也当用心些。养成这个样子，就是去别的高门大户做主母，也未必能坐得稳。”
等郑蓁华回到三房这边，焦急等待的章夫人快步迎了上去：“吾女，可曾受到责骂？”
“阿母！”郑蓁华没了方才端方的样子，滚进母亲怀里，握住她的手，却被冰了一下，连忙问道：“阿母手怎么这么凉？是站在风口的缘故么？”
章夫人轻轻拍了她一下，道：“母亲被你吓死了，你坏了你祖母多年的谋划，她岂能轻易饶你？”
“坏了她的谋划？”郑蓁华讶道：“阿母是听说了什么？阿母方才去了哪里？陛下下旨了吗？”
章夫人道：“你这会儿怎么变笨了？太皇太后未下旨意，就是要先与郑家这边通气。否则，直接就定兰生了呀！”
“哎呀，还是阿母看得透彻！”郑蓁华笑嘻嘻地拍章夫人马屁：“如此，我就等菀柔姐姐的好消息了！”
“你呀你！”章夫人点点她的脑袋。
李媪在一旁叹气：又来了，又是这样，每次说要惩戒女郎，结果呢，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所以蓁华女郎的胆子才会越来越大！
章夫人转头吩咐李媪，将一坛药酒送到于媪那里，李媪应声而去。郑蓁华很欣赏母亲这种恰到好处的拉拢，笑着偎进章夫人的怀里。
郑蓁华侥幸过关，郑菀柔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大夫人罚她下跪，还是太夫人将她救了下来。
郑蓁华去看望郑菀柔，给她捏腿，还给她讲笑话。郑菀柔握着她的手，泪水涟涟，都不愿意放她走。
“姐姐放心，就等着苦尽甘来的那一天！”郑蓁华轻声安慰道，说着在她手心写下一个“忍”字。
待郑蓁华出来，在游廊上遇到郑兰生。郑蓁华依礼问候：“长姐！”
郑兰生阴沉不定地盯着她。
郑蓁华昂着头，夷然不惧。
郑兰生从未想过，会败在一个小孩手里。两人对峙片刻，错身而行。
“伯母真是的，这个时候了，还敢苛待菀柔姐姐！”郑蓁华一回去，就跟母亲告状：“这会儿不该培养一些母女亲情，日后也好相见么？”
章夫人抚摸着女儿的长发，讥笑道：“你大伯母，自视出身兀烈大族，眼高于顶，所谓手段，又都是使在明面上，叫人说嘴……”
郑蓁华捻了一颗蒲桃，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含含糊糊说道：“兰生姐姐该急了吧，原想嫁给陛下的，旁人一个都瞧不上。现在呢……”
章夫人拍了她一下，道：“傻孩子，皇后娘娘的姐姐，又怎会愁嫁。你们呐，都要沾菀柔的光了！”
她眉间若蹙，直觉以郑菀柔的性子，不一定能坐稳后位。但是，她也不想让女儿知道自己的担忧，免得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儿参与宫中的事。
章夫人思考之际，郑蓁华突然对她说道：“阿母，日后父亲若有新宠，阿母也得装装样子，至于侧室的儿女，可为臂膀，可成仇雠，还是安抚拉拢为上。”
章夫人吃了一惊，推开她，细细打量起女儿。
“怎么啦？”郑蓁华歪着头看向章夫人：“阿母，我说的不对吗？”
章夫人玩味道：“这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教的？”说着看向窗外廊下正在忙碌的李媪。
李媪出身汉族大家，只因兀烈统一北方后，太原李氏一族举族南迁，而身为外嫁女的李媪就惨了，先失夫，后丧子，只能找到郑家，做起了乳母的活儿。
郑蓁华笑道：“也不算是我自己想的，我看了一些汉人的书。阿母，兀烈人瞧不起汉人，可是无论是治国之道，或是理家之术，哪一样不是学习汉人的门道？！所以，今后对女子的要求，也会像汉人一样。阿母就是汉人，何必学兀烈女子的做派？”
章夫人看向郑蓁华，眼里有宠爱，有赞赏，喃喃道：“吾女聪慧，比你那些姐妹强多了……只是，知易行难呐！”
郑蓁华却像个大人一样，说：“我懂！”
章夫人“噗嗤”笑出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问：“你懂什么？”
郑蓁华道：“前年云中侯送了一对摩睺罗来，长姐抢了去，我们跟祖母告状，祖母便让长姐拿出来跟我们一起玩。长姐故意把摩睺罗摔坏了，也不给我们玩。人皆有私心，愿意分享的少。若换作是我，可能也和长姐一样……”
“咦？”章夫人大为惊讶：“既然如此，你为何与兰生处不好？”
郑蓁华道：“她唤我为‘汉人子’！”
“吾女！”章夫人痛苦地搂住了郑蓁华：“是阿母害你被人瞧不起！”
郑蓁华蹭了蹭章夫人，道：“我还瞧不起她呢，明明是长房长女，受尽祖母宠爱，却如此不争气。我身上流着兀烈人的血，我引以为傲，我有汉人血统，我亦不以为耻。兀烈人勇敢，汉人聪颖，结二者所长，我岂不是赚了？！”
最后这一句，让章夫人破涕为笑。
不好意思，这几天太忙了，竟然忘了发文[橙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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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三章 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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