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偏帮
郑蓁华捧着两盆光秃秃的花木上门，阍人不敢怠慢，寺人小心翼翼地接过，又将她引到前厅。
赫兰蛟听到响动，快步走下台阶，连鞋履都穿反了。
郑蓁华笑道：“你急什么，让别的客人看到，可怎么好？！”
赫兰蛟道：“我也没请别人呀！”
寺人此刻瞅准时机，上前说话：“女郎带了两盆牡丹王来，小人已去请宫里的花匠，移栽到府中的花圃内。”
“你人来就好！”赫兰蛟其实很高兴，嘴上还说：“何必如此费心。”
郑蓁华却对这个寺人另眼相看，有眼光呐！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卫无且。”
“哈哈哈……”
郑蓁华笑得花枝乱颤，眉梢挑起，发丝飞扬，是冬日里最亮的一束光华。赫兰蛟也知道这名字粗鄙，本想给他改来着，可是看郑蓁华这么高兴，便歇了心思。
卫无且乖觉，弯腰陪笑：“让贵人见笑，小人去准备驱晦仪式……”
他年纪虽小，但长得老成，眉眼耷拉下来，有一股滑稽相，叫人一看就想笑。赫兰蛟挥手让他退下。
“你今日还请了什么人？”郑蓁华逛着这座新落成的王府，羡慕不已。
兀烈习俗，搬入新宅前会有一个仪式，驱晦宴一般会请童男来玩，几人排成一队，在厅前朝着大门的方向射出桃木箭，以驱邪祟。
“哦，就两个兄弟，陛下大概是不会来的，灵昌王…呃…细弟这会儿在睡觉呢……”赫兰蛟见她对王府很有兴趣，便带着她各处逛逛。
开府建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整座王府都能由他做主……
“哎，还是当男孩子好啊！”郑蓁华发出感叹。
她身为郑家的女儿，见过平城众多贵妇，活得最尊贵的当属太皇太后，因为整座紫宫都听她调遣。
其次就是姨母金城公夫人，金城公早逝，她关起门来，在公府中发号施令，莫有不从者。其他女子呢……
再尊贵，也比不得男子这样，可以继承爵位，可以顶立门户，可以为官做宰……
比如菀柔姐姐……虽然是未来皇后……
郑蓁华不由地想起昨日她偷偷去见郑菀柔的情景。因为郑菀柔独自应对那个崔尚书，郑蓁华不放心。
几日不见，郑菀柔朝着她笑，那笑不露齿的模样，已经有了一国之母的风范，却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感到陌生。
她的一举一动，也仿佛是尺子量过的，精确，又僵硬……
顺着她有些空洞的视线望去，郑蓁华转头，赫然看见崔尚书站在她们身后，吓了她一跳。还好她没有口出恶言，让人听了去。
这样的生活，真的顺心吗？
郑蓁华思索着，总不似赫兰蛟这般自由自在……
少男少女在一起谈心，画面总是那样美好，即便平城的冬天阴沉沉的，树叶凋零，到处是深深浅浅的灰。
但是这样登对的小人，这样娇俏的笑声，总是让人……
心生妒意！！
赫兰罕知道两位弟弟要搬出宫去，他心里有歉意，赫兰蛟无意中说的驱晦宴，他也放在了心上。
这回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他一身常服，带着礼物就登门了。特意不让阍人禀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是有想过，重生之后，蓁华作何选择与他无关。他也想过，如果赫兰蛟想要求娶蓁华，他或许可以成全。
但他真正见到这一幕，只觉的心跳都停止了，脑中嗡嗡作响，扶着阑干，才没有踉跄。好一对青梅竹马啊！
倘若他真的赐婚，这成双成对的两人，不知道有多么恩爱。
郎情妾意，叫人……恨之入骨！！
不不，他不会成全！赫兰罕这一刻明白了自己的妒意，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郑蓁华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上一世，在他知道郑蓁华畜养男宠，他也是不敢相信，甚至不愿亲自面对。在外征战，横扫千军，回銮却拖了好几个月。
他绝不会赐婚的，绝不会！
对，对！郑蓁华这般水性杨花的女人，配不上他的宝贝弟君。赫兰蛟心思浅显，岂不是要被那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让整个皇族都蒙羞！
卫无且匆匆赶来，看到眼中冒火的皇帝，暗自吃惊，上前行礼：“陛下！”
赫兰罕“嗯”了一声，恢复了理智，神色也变得平淡。卫无且领着他，绕过池子，往厅堂而去。
“蓁华，你觉得这王府如何？”赫兰蛟小心翼翼地问道。
“美轮美奂。”郑蓁华的语气是说不出的羡慕。
赫兰蛟偷笑起来，日后让蓁华住这里，想来她也会开心吧！
北风卷地，郑蓁华觉得有些冷，将狐裘裹得更紧，她的小脸缩在大氅里，只余鼻尖一点嫣红，可怜又可爱。
赫兰蛟替她挡住风，又忍不住道：“蓁华，你真美！”
身为郑家贵女，这样的话她不知听过多少，郑蓁华并不在意，伸手想要把发丝捋到耳后。
赫兰蛟抢先一步，却又忍不住低头，吻上了她的脸颊。
郑蓁华呆了一下，一把推开他，抬头质问：“你…大胆！汝作甚！”怎么回事，这个赫兰蛟趁人不备，竟然偷亲她。
来到堂前的赫兰罕正好看到这一出，血气翻涌，怒喝一声：“无耻！”
赫兰蛟自知理亏，结结巴巴起来，他没想到自己的一时起意，会让皇兄逮个正着。他连忙行礼，又转身朝郑蓁华作揖：“细君，吾错矣……”
郑蓁华心中委屈，眼泪汪汪看向赫兰罕，等着未来姐夫兼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为她做主。
可是赫兰罕劈头盖脸地斥责郑蓁华：“无耻！安敢引诱琅琊王？！”
引诱？？
他在说什么？？？
郑蓁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呆了一下，气得大哭起来：“欺我，汝…汝…欺人太甚！”
赫兰蛟又急又怕，跟赫兰罕认错：“皇兄，都是我的过错，蓁华没有引诱我，是我，是我！是我不对！”
即便如此，赫兰罕还是死死地盯着郑蓁华，眼里都是愤恨。上一世，上一世也是这样，她这般风情万种，叫男人们不能自拔，她又不知检点……
郑蓁华怒视赫兰罕，她的直觉没有错，皇帝讨厌她，那个害她坠马的人就是皇帝本人！！这个眼神，她忘不了！
赫兰罕轻蔑一笑:“那……你们孤男寡女，连婢女也带不在身边，是何道理？”
郑蓁华只喜欢带上保氏李媪，李媪又比较惯着她，这会儿更是被很有眼色的卫无且请去休息了。
是何道理，她答不上来。
可是郑蓁华这人，别说不是她的错，就算是她的错，她也不会认。见赫兰罕偏帮弟弟，郑蓁华再也受不了了，冲了上来，在众人惊叫声中，用头把赫兰罕顶了一个趔趄。
她挥舞着拳头，愤怒大叫：“汝是非不分，不配为君！”
一听这话，众人吓得呼吸都停滞了。后悔不已的赫兰蛟上前阻拦：“细君，不可妄言！细君，快认错……”
“呸，不是我的错！”郑蓁华狠狠推开他，转身就跑。
看着她越跑越远，原本又怒又妒的赫兰罕也生出了懊悔。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见郑蓁华，谁料在这里遇上，又出了事。
冤家！
得到信的李媪，匆匆放下手中的吃食，迎了上来：“女郎……”
天哪，才一会儿功夫，蓁华女郎哭得眼睛都肿了，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李媪抱起她，急问：“女郎，怎么啦？发生什么事？”
“快走！”郑蓁华指着门外：“快走！”
车子等在门外，李媪抱着她上车，扬声道：“回府！”她心疼地拍着郑蓁华的后背：“发生何事？女郎，女郎……”
郑蓁华擦了下眼泪，却对车夫道：“去河间王府！”
“嗯？”车夫和李媪都愣了一下。
“河间王府，驱，驱！”郑蓁华大声命令道。
她清楚，这事就算她告知父母，父母也无法做主。她只能向河间王哭诉，河间王是赫兰罕和赫兰蛟的王叔，辈分更高，他的话才有分量。
郑蓁华像风一样冲进河间王府，河间王正在翻看一部棋谱，见到郑蓁华的神色，不由吃了一惊。
“拔什！”
“何事？”
郑蓁华抱着河间王哇哇大哭起来。其实她比同龄的孩子早熟，她这般哭法，必然是遇到了天大的委屈。
河间王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她哭个痛快，然后再唤寺人伺候她净面，然后命寺人尽数退下，连李媪都不留。
郑蓁华冷静下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河间王听完，拍了拍她的手道：“此事是王侄引起，吾必将为汝讨回公道。不过，此事不可再对其他人说起。”
郑蓁华应了。
果然！
郑蓁华放下心来，拔什果然信她！
当然她说的“不配为君”的话，在世人看来是大逆不道之言，她可不会那么傻，再对旁人提起自己的“罪证”。
河间王又安慰了几句，吩咐寺人将郑蓁华送回家中。郑蓁华回去之后又病了，家人以为她受了风寒。李媪只敢将看到的，偷偷告诉章夫人。
章夫人以为是稚子间的玩闹，没有放在心上，只嘱咐李媪好好照顾郑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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