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不嫁
是夜，郑蓁华果然泡上了牛乳浴。虽然这么做有些奢靡，但皇后郑菀柔命人送来了大桶牛乳，郑蓁华也就却之不恭了。
泡完澡，郑蓁华躺在榻上，李媪拿来了铜钵，里头正是按照陆太傅夫人给的方子所调制的膏药。
李媪正要帮郑蓁华往脸上敷，忽听得帐外有些响动。李媪掀开帘子一看，原来是郑叔民来看女儿了。
看到好久不见的父亲，郑蓁华如乳燕投林一般跃入父亲怀抱。
“阿耶！”郑蓁华叫道：“我白天就来了，您去哪儿了？”
郑叔民笑道：“与诸王行猎，一时走远了。知道你来，阿耶快马加鞭往回赶！”
郑蓁华看他意气风发的样子，笑了起来，他父亲如今掌管大乐署，宫宴奏乐，他必然要来的。不过郑家三郎，当年亦是走马放鹰的兀烈子弟，当然不会错过行猎的机会。
郑叔民听女儿讲一路上的趣闻，居然听得津津有味，还追问贺兰山是什么样，草原上有没有黑熊和狼，戈壁行路好不好走……
父女俩说了一会话，李媪踌躇，手里的膏药再不用就硬了，这……
郑叔民扫到侍立一旁的李媪，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玄色锦囊，递给李媪，说道：“给女郎做珠粉用！”
李媪打开锦囊，从里头倒出了数十颗洁白圆润的珍珠，虽然不算大，但是色泽极好，颗颗圆润，绝非湖珠。
“阿耶？这是从哪里来的？”郑蓁华看向父亲，眼中闪动着狐疑。
不怪她多疑，她亲眼看到父亲逛绮云阁，还趁机“敲诈”了他一笔。如今父亲有了官职，手下有乐部、曲部和舞部，想要捞油水，还是很简单的。
郑叔民气得捏了捏女儿的鼻子，恼怒她把自己想歪，直到女儿哇哇大叫，才说道：“这是博陵公主所赠。”
“嗯…博陵公主？”郑蓁华更疑惑了：“阿兄即将尚主……”人选就在博陵公主和南阳公主之间。
现在博陵公主给郑叔民送礼，是何道理？
博陵公主要是喜欢郑冉，直接去找郑冉就是。如今大家都在鹿苑，不乏年轻人背地里谈情说爱的。
莫非……
公主看上的不是年轻英俊、前途无量的郑冉，而是人到中年、魅力不减的父亲……
郑蓁华看向父亲，万分惶恐，那她母亲怎么办？
郑叔民翻了个白眼，女儿心眼太多也不好，他气道：“你想哪儿去了？公主赠我宝珠，是不想嫁给阿冉。”
“啊，为何？”刚才还在担忧母亲地位不保的郑蓁华，一下子为长兄打起了抱不平：“阿兄有何不妥，公主为何不想嫁他？”
这些天与郑冉相处，兄妹两个感情好了不少，所以听到郑冉被嫌弃，郑蓁华不乐意了。
“非也非也，阿冉深受太皇太后和陛下的信任，人品贵重，才干出众，博陵公主对他并无不满，”郑叔民解释道：“但是公主自幼醉心道教，已经拜入终南坤道魏无欲门下，不愿沾染俗事。但太皇太后不许她出家修行……”
原来是这样！
郑蓁华叹息一声，深觉可惜。
博陵公主于诸公主中最年长，与郑冉年纪相仿，又是皇帝唯一的姐姐，身份最为尊贵，本来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现在…
博陵公主不愿嫁人，她不去太皇太后面前闹，反而来走郑叔民的关系，恐怕是想让郑冉知难而退，同时也希望郑家可以帮她劝劝太皇太后。
这一点，郑叔民也明白，说道：“我观公主，慧根通透，性静如水，修行‘静明心法’多年，已有小成，若是强迫她嫁人，反而是毁了道行。”
“如此……”郑蓁华无奈道：“博陵公主与阿兄确实无缘。”
“不错，”郑叔民笑道：“所以我收了她的礼。吾女，这些珠子你大胆用就是了，不用担心。”
“唔唔！”郑蓁华随口答应，心思却转到别的上面去了。
博陵公主不行，看来就是南阳公主了。
趁着这次秋狩的机会，郑蓁华打算好好会一会这位南阳公主。
论年纪，南阳公主比博陵公主小了两岁，论容貌，方才在皇后那里见过一面，也是一位清秀佳人。
郑蓁华打定了主意，第二天就结识了那位南阳公主。原来这位公主不善骑射，带着寺人在河边看风景。
郑蓁华拿着鱼竿，轻快地过来打招呼：“公主……”说着作势行礼。
“免，免！”南阳赶紧侧身。
这位皇后的妹妹、郑家的贵女昨天随口怼混邪昭容的场面，她可记着呢！
郑蓁华笑眯眯地问道：“殿下怎么不跟着陛下打猎去呀？”
南阳有些不好意思，但也老实说道：“我自幼长在宫中，没怎么学过骑马……”
郑蓁华并没有嘲笑她，女孩子想要学这学那，就得有人起头。
比如她们郑家，长女郑兰生受到祖母重视，从小学汉文汉诗、也要习兀烈骑射之术，下面的妹妹便跟着她的步伐，一路学过来。
宫里头么，最年长的博陵公主不喜欢这个，那剩下的公主自然也就不重视了。
“啊，没关系，那殿下要试试钓鱼么？”郑蓁华热情问道：“我正好带了竿子！”
见郑蓁华没有奚落她，也没有大惊小怪的，南阳放心了。听说郑蓁华跟着河间王学习垂钓之术，南阳便想跟着她学钓鱼。
郑蓁华拿起自己备用的竿子递给南阳，给她示范绑线、挂饵、抛线的技巧，两人坐在一处，一边垂钓，一边聊天，颇为惬意。
一会儿功夫，南阳的竿子动了。她兴奋地叫了起来：“蓁华，蓁华，莫不是上鱼了，接下去该怎么办？”
郑蓁华放下自己的竿子，帮着她遛鱼、抄鱼。
很快，南阳收获了一条三斤的鲤鱼，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渔猎的乐趣，惊喜不已。随后，郑蓁华也上了几条。
两人满载而归，也成为了朋友。
郑蓁华见南阳并不自恃身份，也不会因为年长几岁就轻视她，对她印象极佳。
而南阳，见郑蓁华活泼好动又见多识广，心生羡慕，很喜欢拉着郑蓁华谈天说地，尤其喜欢听她说外面的世界。
至于博陵公主那里，郑蓁华也没有落下。
安迦尔送她的黑曜石，郑蓁华让匠师切割、打磨，如今得到了两块雕琢后的宝石。郑蓁华将博陵公主送的珍珠串成珠串，挂上黑曜石项坠，成了一条夺目的璎珞。
另一块宝石，她则拿来回赠博陵公主。
博陵打开云纹麻布制成的袋子，里面是一颗硕大的黑曜石。她在手里把玩片刻，发现一面平整，正好可以刻上自己的道号。
博陵很满意。
郑蓁华与两位公主的交往，很快传到郑冉的耳中。想起之前妹妹的承诺，郑冉赶紧来找郑蓁华。
“细君，”郑冉咳嗽一声，正想着如何不动声色地打探两位公主的行止。
郑蓁华窃笑起来：“阿兄，明日一同骑马可好？南阳要我教她骑马，不过我自己都是半吊子……唯恐公主受伤，届时太皇太后面前不好交代。”
郑蓁华故意自谦，郑冉当然一口答应。
郑蓁华把地点约在一片开阔的草原，南阳坐车而来，车子跟着寺人和马匹。郑蓁华骑着她的枣红马，嘚嘚嘚地很是悠闲。
南阳催着郑蓁华教她，郑蓁华心不在焉的，也不急着教，先让南阳和寺人牵来的小黑马熟悉一下。
过了一会儿，郑冉来了。
南阳见到郑冉，愣了一下，随后脸上一红，两人规规矩矩地见礼。
郑冉和南阳，一个认真教，一个有心学，倒是相处融洽。郑蓁华极有眼色，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似是三人一处，但其实又给他们留足了空间。
夕阳西下，郑蓁华回望草原，叹了一句“野日低中，平沙渺渺”，便和长兄一起把南阳送回了自己的营帐。
郑冉跟着郑蓁华到了她的营帐坐坐，李媪上了茶膳便退下了。郑冉却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郑蓁华不理，自顾自地做茶。
“蓁华！”郑冉忍不住了，问道：“那何时……与博陵公主……”
郑蓁华撑不住笑了，好呀，长兄平时装得一本正经，其实也是盼着成亲的嘛！她盯着郑冉看了一会儿，发现了他眼中一丝非同寻常的期待。
莫非……
“阿兄见过博陵？”郑蓁华试探道：“你觉得她如何？”
郑冉咳了一声，没有回答，耳尖却渐渐红了。他是在紫宫见过博陵公主，尽管她冷若冰霜，但还是禁不住想她。
“是在姑祖母那里见的吧……”郑蓁华推测。郑冉与博陵公主年纪更为接近，且到现在都没有订婚，就是等着尚公主的。
唉，郎有情，妹无意。
郑蓁华斟酌着词句，将博陵公主的意思缓缓道出。
“修坤道？”郑冉呆了片刻，有些不敢置信。
郑蓁华也为长兄难过：“事已至此，不能强求。俗语云：强扭的瓜不甜。若是兄长求太皇太后赐婚，博陵就算不得不从，只怕心也不在兄长这里……”
郑冉强笑了一下：“我明白。博陵既然无心于我，我绝不会强迫她……”对上郑蓁华担忧的眼神，郑冉反而安慰道：“无妨，大丈夫何患无妻？！”
郑蓁华转了转眼珠子，回道：“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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