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中杀
博陵无意于郑冉，但南阳却对耐心教她骑马的郑冉极有好感。也不用郑蓁华出手，她主动来找郑冉。
兀烈女子比起汉女，更加热烈奔放，何况在鹿苑这样的广阔天地，所有人都仿佛回归了天性一般。
郑冉正是失意的时候，此时有另一位公主相伴，心里也多了几分慰藉。
消息传到赫兰罕耳中，他大为惊讶。要知道上一世，郑冉娶的是他的姐姐博陵公主。现在是怎么回事？
何况博陵居长，却不定亲，下面的妹妹反而先有了归宿？这不合情理。
赫兰罕匆匆来到行宫，荀令媛将他拦了下来，怕赫兰罕多想，连忙解释：“大乐令正在里面陪太皇太后说话。”
大乐令是郑蓁华的父亲郑叔民，他上一世的岳父大人。郑叔民此人不喜官场，也不怎么在宫里走动，所以上一世赫兰罕只是封赏了岳父一个开国公的爵位。
这一世么，也真是奇了，郑叔民居然主动跑官，在太皇太后面前讨好。大兴朝建立多年，却没有官办的乐署，难怪要被南朝鄙夷。所以赫兰罕顺手给了一个大乐令的职位。
不过赫兰罕还是好奇的。到底是什么让郑叔民改了主意呢？
见荀令媛走远，赫兰罕悄悄把耳朵贴上了宫门，听到了郑叔民和太皇太后的对话。
也怪太皇太后声音太大，显然是动了真怒。
“什么？修坤道？！堂堂一国公主，成何体统？”太皇太后骂道：“她是长姐，理应起个好头。之前借口身子不适，我让阿冉等到今天，结果呢？！”
郑叔民陪笑道：“年轻孩子，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不过如果硬是赐婚，恐怕两人成一对怨偶，又是何必？不如先遂了她的心愿，日后她见妹妹们生儿育女，反悔了，不做女冠了，那还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这个郑三郎有点意思…
太皇太后盛怒之下，他还敢说这些，胆子不是一般得大。看来，郑蓁华这胆大妄为的性子，其实是随了父亲。
再一思量，赫兰罕猛然一惊，发现他们说的是博陵。上一世，郑冉尚博陵公主，但两人似乎感情不睦。没多久，博陵公主就常住终南道观，后来，更是出家做了女冠……
原来，不是郑冉的错，是博陵早就有了修道的心思啊！
郑叔民还在游说：“如今不是巧了吗，阿冉和南阳情投意合，这就是佛家所谓的‘缘分’呐！婚姻之事，尤其讲究缘分，两个孩子遇上了，长辈也不是不能成全……”
一听这话，太皇太后果然犹豫了。
郑冉为了等博陵，如今十六了，还没有订婚，不能再拖了。博陵不愿意，那是博陵的损失。南阳公主，也是公主之尊，配得上郑冉。
太皇太后被说动了，缓缓点头道：“如此，就定南阳吧！”
赫兰罕神思恍惚，转头就走。这一世一切都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重生了，然后决定赴约见了郑冉，然后听到了郑蓁华的消息，他责骂了蓁华，蓁华闹脾气，认识了河间王又拜他为师……
不错，一切的一切，起因是他重生了，一个小小的决定改变了一切，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他娶了郑菀柔，那郑冉就不能娶别人吗？
南阳…上一世南阳公主与皇后郑蓁华不和，两人大吵一架，南阳声称再不回宫，果然，直到她难产而亡，都未曾踏进宫门半步。所有的皇家宴席，她都称病不来。
南阳去世后，所有的公主都暗暗积攒了对郑蓁华的愤懑与不满。郑蓁华与宗室的嫌隙又深了一层。
可这一世，南阳居然与蓁华成了朋友。
赫兰罕不禁扶额长叹：大约这就是世事无常吧。难怪《楞严经》中说，微尘能转法论，他那天的临时起意、出宫见了郑冉，就是在这大千世界中投入了一颗微尘，而这颗微尘带来了一系列的变化。
赫兰罕骑上马，在鹿苑漫无目的地逛着，一抬眼，又见到了另一对情侣。
郑葳庭和陆淳是他亲自牵的线，如今两人并行交谈，虽无越轨之举，也能感受到默默流淌的温情。
赫兰罕很是感慨。上一世他立了郑葳庭为后，郑蓁华回宫后大为不满，他自己也很是后悔，最终还是无过废后。也因此，他心中对郑葳庭充满了愧疚。
郑葳庭虽然容貌平平，但是饱读诗书，亦有才情，而陆淳是太傅长孙，家学渊源，怀珠韫玉，两人果然如赫兰罕所期望得那样情投意合。
好呀，人人都有了爱侣，唯独他……
赫兰罕心中有一丝苦涩。
他选择了上一世没有关注过的郑菀柔，本以为郑菀柔能合他的心意，没想到成婚这大半年，郑菀柔在他面前越来越拘谨，简单的家常，她也要字斟句酌。与她说话，也渐渐失了意趣。
赫兰罕再次看了一眼那对小情侣，拨转马头，往林子深处而去。
行了没多久，赫兰罕就听到一阵喧闹声。他催马过去一瞧，只见河间王带着郑蓁华、琅琊王和灵昌王在练习射箭，周围围了一圈贵族子弟，一时也没人注意赫兰罕的到来。
河间王虽然身子骨不算强健，但自幼的功底还在，指导这些小孩还是绰绰有余的。目前赫兰蛟的命中率最高，郑蓁华和灵昌王赫兰螭不相上下。
正中红心为上杀，可以拿到三块石子，红心之外黑圈以内，是中杀，可以拿到两颗石子，上靶只有一颗。
赫兰蛟面前已经一堆石子了，赫兰螭和郑蓁华各自有一小把。
大家都在为他们鼓劲，你一箭，我一箭，情况很是焦灼。
赫兰罕有些意外，上一世的郑蓁华并不擅长骑射，每年带她来鹿苑，她都是开头兴致勃勃，后来就懒得外出行猎了。
至于练箭，自己为哄她开心，总是把三十步的距离，说成五十步，寺人们也瞎吹捧，导致她还以为自己有百步穿杨的神技，其实嘛……
现在的公开比试，倒让她急眼了。
赫兰罕远远打量了一番，也没看出她哪里晒黑了。这一趟出远门，人倒是抽条了，长高了不少，也瘦了一些。
随着战况的白热化，郑蓁华渐渐臂力不行了。只见她拉弓之后，手臂微微有些发颤，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郑蓁华要输了。
她紧抿着唇，脸色渐渐发白，松开手指，离弦之箭“嗖”地蹿出，果然如众人预料地一般，打在了红心之外。
赫兰螭见状，大声地嘲笑她，把她气得脸色都变了，怒斥道：“你来！”
然而灵昌王一抬手，箭稳稳地射在了红心和白圈的交界之处。
“两颗，两颗，这不算是正中靶心！”郑蓁华立刻示意“督战”的河间王。
赫兰螭反驳道：“这怎么不算，不是沾着红点了吗？”
赫兰蛟也为郑蓁华说话：“这当然不算，这么大的红心，你非往边上射？中杀！”
见到哥哥胳膊肘往外拐，赫兰螭可气坏了，立刻拉小叔叔给自己评理：“王叔，您是蓁华的拔什，请秉公一言！”
这是什么话？好像拔什会偏袒她一样！郑蓁华气得柳眉倒竖，正要上前理论。
赫兰蛟拉住她，回头教训弟弟：“细君，慎言！”
呵呵，这位阿兄为了一个女子，竟然如此苛待他…赫兰螭可算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只见赫兰螭嘴一歪，正要说出什么不敬的话。
只听一声“止”，赫兰罕走上前来。
见到皇帝，众人纷纷行礼。
河间王赶紧把这个棘手的活儿丢出去，请赫兰罕评判。
赫兰罕眯眼看了看不远处的靶子，沉声道：“五十步！”
寺人低头称是，知道被识破了，乖乖将靶子往后移动。
郑蓁华和赫兰螭也忘了吵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河间王。河间王扶额而笑，这带孩子的事太难办啦！
果然，赫兰螭先憋不住，质问道：“王叔，原来这…这不到五十步，王叔怎能骗我？！”灵昌王越想越委屈，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眼圈都有些红了。
十岁也不小了，有什么好哭的？赫兰罕不满，立刻训道：“平时不练，怨不得被人蒙骗！何况区区三十步，还比不过一个女郎？！汝十岁，她八岁，赢了她又算什么本事？”
赫兰螭是兄弟中最小的那个，一向最为受宠，听到这番训斥，撇撇嘴，还是听不进去。
郑蓁华却看向远处的靶子，估算着距离，心道：原来这才是真的五十步，别说上杀，就是中靶都很难啊！
悄悄跟在赫兰罕身后的阿依娜尔，此刻递上了他惯用的弓箭。众人看得咋舌，这起码有百斤吧！
赫兰罕拉弓，三箭齐发，不仅打中红心，靶子都被这力道震倒了。
“彩，彩！”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神技！陛下神技！”
赫兰罕回头，不经意间看向郑蓁华，只见她惊讶了半晌，终于把嘴合上了，可是脸上并不显得服气。
有什么了不起，五十步而已，她阿兄郑冉也可以做到！
夫妻一场，赫兰罕立刻猜出她心中所想，心中恼怒，不再看她，而是对着众人大声说道：“后日羽林卫遴选，有志者，可毛遂自荐，大展长才，朕等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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