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嫌隙
郑家大夫人骨儿碌氏抱着嘤嘤哭泣的外孙,哄个不停,听到郑伯天说的“禄室使臣入京,为悉诺梵求娶郑家女郎”的话,气得柳眉倒竖:“禄室人无情无义,陛下不能听他们的。他们就是不想大兴为我婿报仇!”
她这么一叫,孩子更是哭得震天响。
郑伯天无奈劝说:“此乃国事,并非家事,不可妄言!”
骨儿碌夫人怒斥:“我不管,你同陛下说,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禄室的王位,是我外孙的,那个贱人别想染指!”
两人争吵间,郑兰生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刚刚生产的她还没有回复元气,遭遇这等变故,她整个人气若游丝,面容暗淡。
“阿耶,阿母?可是……出了什么事?”郑兰生焦急询问。
“兰生,赶紧躺下!”骨儿碌夫人扶着她,一面叫来寺人:“你现在要多休息,别的事不用管,一切有阿母呢!”
郑伯天看到女儿这个样子,也是心疼不已,劝慰几句,待兰生歇下,猛地一跺脚,转身往三房去了。
三房也是愁云惨淡。郑叔民和章夫人相对而坐,彼此竟有些埋怨。
“你是说,去年蓁华去察卡看望兰生,当时就见过禄室的二王子了?那个二王子还当众求婚了?”郑叔民不可置信:“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呀!”
毛没长齐的小子,就敢肖想他的女儿!
可恶!
“有什么好说的?孩子间的玩笑罢了!”章夫人气道:“蓁华当着所有人的面回了: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私定终身……”
“不可私定终身……”郑叔民怒道:“这不是派了使臣来了吗?这不就是鼓励人家么?”
“胡言!蓁华绝无此意!”章夫人说得斩钉截铁:“蓁华受河间王教导,行事极有分寸。三郎不可诋毁亲生闺女!”
“我这怎么是诋毁呢?”郑叔民正要争辩。
郑伯天在庭中咳嗽两声。郑叔民开门见到他,讶道:“是阿兄啊…”
章夫人闻言,只能停止争吵,避入内室。
郑伯天这才走入正屋,兄弟两个一同坐下,话题当然离不开眼下禄室的内斗。
“阿兄,禄室是我大兴之藩属,其王位传续也应遵从陛下的旨意……”郑叔民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的意思:“汗王后为了一己之私,害死储君,应该重惩。”
“然则禄室老汗王只得这两个儿子,”郑伯天沉吟道:“长子去世,就算重惩汗王后,王位最终还是要给幼子……”
郑叔民当即反驳:“非也,兰生不是生了儿子吗?王位应该是他的!非是我出于私心,按照周礼……”
郑伯天摆摆手:“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坐得稳王位?”
“阿兄!”郑叔民震惊,大哥竟然不愿站在亲生女儿这一边么?
郑伯天叹道:“我观陛下,虽然年轻,但不可小觑。自他亲政以来,鼓励农商和畜牧,扩建羽林卫,为的是什么?”
郑叔民想了一下,回道:“自然是南征啊!”
“不错,”郑伯天点头:“禄室在大兴以西,地势高峻险要,易守难攻,大兴自定都平城,一直对禄室安抚为主。禄室身为大兴藩属国,也从未有不臣之举。今陛下有南征之意,未必愿与禄室翻脸,否则南征有后顾之忧啊!”
郑叔民听到此处,“啊”地一声,慌了心神。
内室也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
郑伯天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弟妇,最舍不得女儿,如果真要让蓁华嫁到禄室,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做丈夫的不便劝解,只能由他这个做长兄的说两句。
处于风暴中心的郑蓁华悠然自得,这一日她约了阿依娜尔在御河钓鱼。春天这大好时光,可不能错过啊!
她挂上新配的饵料,潇洒甩杆,席地而坐,一边和阿依娜尔说话。
阿依娜尔取笑她:“女郎真是万事不愁,如今人人在说禄室的事,你竟不担心么?莫非你觉得联姻禄室的会是芷清?”
“非也!”郑蓁华眼明手快地飞速拉竿,一边不忘回答:“陛下应该会让我外甥继承王位,如此,我无需嫁给悉诺梵。”
“哦?”阿依娜尔吃了一惊:“你为何如此肯定?”
这些天,她见到赫兰罕,他都是阴沉着脸,聆听着各位重臣的意见,却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决定。
郑蓁华笑着卖关子,转而说道:“请帮我转告小君,陛下自有打算,不必担心。”说着,她把钓到的一条金鲤扔进篓子里。
郑家的女君们都急着进宫,想要在太皇太后和皇后面前说情,这回无论是骨儿碌夫人,还是章夫人,都希望皇帝可以让兰生之子继承王位,同时也就免除了郑蓁华远嫁的命运。
太皇太后简单安抚了几句,又问:“太夫人呢?她怎么不来?”
骨儿碌夫人应道:“阿母去弘恩寺祈福,需七日后方能回来,故而今日未能入宫请安。”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又问道:“兰生呢?月子里出了这么多事,务必让她好生休养,不可操劳。”
骨儿碌夫人应了。
章夫人见太皇太后兜兜转转,就是不愿表露意见,心里十分着急,鼓起勇气问道:“不知禄室求婚之事,太皇太后怎么看?非是我怜惜稚女,禄室实乃虎狼之地,悉诺朗仁义礼智信,哪样都占了,还是被害。兰生德言容功,哪样不是顶尖,依然落得这般下场。蓁华自幼体弱,也不及兰生聪慧,就算嫁到禄室,也没有用处……”
这会儿,章夫人恨不得把郑蓁华说得一文不值,企图说服太皇太后不要白白牺牲郑家的这个女儿。
太皇太后听得想笑:不及兰生聪慧?郑菀柔能入主中宫,郑蓁华可是出了不小的力。这会儿说她愚笨,又有谁信呢。
不过,郑菀柔怎么一言不发呢?
太皇太后看向郑菀柔,问道:“皇后怎么看?”
郑菀柔踌躇,还没来得及回答。
骨儿碌夫人不愉,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小君难道忍心让最喜欢的妹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既然蓁华那么说,必有道理,她口才不行,如果一时出言不慎,反而坏事,因此还是顺着妹妹的传话来回答。
郑菀柔平静下来,回道:“此乃国事,悉听陛下吩咐。”
那日麦在一旁皱眉,大夫人这会儿想起小君了,还扯什么蓁华女郎,明明是她想让外孙继承王位而已。
赫兰罕当然也知悉了郑蓁华让阿依娜尔带的话,有些惊讶:“为何?”为何她会知道自己的打算。
“为何?”河间王喝了一口弟子亲自端来的鱼汤,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郑蓁华理所当然地说道:“禄室紧急派使臣入京,便是为了修补禄室与大兴的间的嫌隙。禄室汗王后害死我姐夫——郑家女婿,兰生姐姐逃回平城告状,她又诞下嫡长孙,自此禄室与大兴龃龉已生……”
“……然而汗王年老,而二王子年幼,若王后被赐死,那么二王子日后必然怨恨大兴,若王后苟活,则老汗王百年之后,她或临朝掌政,其愚蠢和狠毒,实在罕见,禄室恐成祸患…”郑蓁华一字一句分析得头头是道,“禄室地势高,可凭借骑兵优势,直□□大兴腹地,如此,我大兴永无宁日。若扶持兰生姐姐之子,则两国结为甥舅之国,新王及王太后感念我大兴扶持之恩,想来不会背后插刀,陛下可安心南征……”
“说得好!”河间王毫不吝啬夸赞:“蓁华长进了!”
“此其一也!”得到鼓励的郑蓁华更加停不下来:“其二,若我嫁到禄室,短期或能稳住局面,然而日后呢?兰生姐姐出自郑家长房,而我是三房之女,天长日久,两房失和,郑家有兄弟阋墙之风险。太皇太后必然不允。”
是啊,陛下猜疑禄室,而太皇太后又不会答应,那么这桩婚事必然是不成的。
师徒二人正说得热闹,忽听门外一人高声道:“不知王叔意下如何?”
竟是皇帝驾临,河间王与郑蓁华赶紧行君臣大礼。赫兰罕已经问过重臣,唯独河间王在家养病,所以他这个皇帝侄儿亲自上门了,没想到听到了当事人的高谈阔论。
赫兰罕扫了一眼郑蓁华,见她低眉顺眼,仿佛刚才那番话不是她说的。不过么,那飞扬的发丝还是出卖了她……
头发也长长了…这一刹那,赫兰罕意识到,郑蓁华渐渐有了大人的模样。
河间王使了个眼色,郑蓁华告退,吩咐寺人准备茶点。
河间王染疾期间,都是郑蓁华处理杂事,这些寺人也都把她当成小主人。皇帝驾临这样的大事,他们怎敢自作主张。
“女郎,可是用您带来的宜溪兰芽?”寺人上前问道。
“否,普通贡茶即可。”郑蓁华指示。王府的茶比宫里的茶还好,那怎么行?外祖有与南朝来往的商道,但此事还是避忌着点为好。
“蓁华所言,亦是朕心中所想,还有一则……”赫兰罕的语气有些迟疑。
上一世,他不知悉诺朗身亡的真相,二来郑菀柔无子,或者说她没能逃出来。这一世不同了,郑兰生的儿子是长子嫡孙,禄室王位的正统继承人。
“即便陛下同意禄室之请求,禄室缓过了眼前的困境……”河间王道:“日后他们也会设法除掉这个孩子,恰如当年吴王阖闾容不下公子庆忌。”
不错,这个孩子才是双方嫌隙的根源,但是赫兰罕不可能下手除掉表妹之子。
“陛下,明君也!”河间王叹道。他转身拿出了一些卷轴和画册,说道:“上回去察卡,蓁华为了寻宝,画了不少的图纸,臣也整理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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