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南去
其实上一次来寿春,郑蓁华就注意到了李媪的异常。当时李媪编了个谎儿,掩饰过去了。这回她又发现,李媪又不见人影。
到底是什么事呢?
郑蓁华心里也产生了好奇。
阿竺适时地提供情报:李媪往偏院那边去了。
偏院离府中门客和吏掾的居所很近,有一个可以出入都督府的小门。莫非,保氏要见什么人吗?她在寿春有旧识?
郑蓁华心里有了猜测,哎呀,保氏年轻时也是极为标致的人儿呐,又是太原李氏的贵女,有一两个相好有什么出奇的?
她笑了笑,本来不愿去揭穿。转念一想,如果有了保氏的“把柄”,那以后,她就可以让保氏在父母跟前为她说话了!
这么一想,郑蓁华立刻变了主意,她说道:“你去替我找一身汉族男儿的衣裳来!”
“诺!”阿竺立刻兴冲冲地去办了。不仅如此,她还替自己也备了一套。
然而,郑蓁华并不打算带阿竺去。
如果保氏的风流韵事人人皆知,那就成不了“把柄”了,那还怎么要挟保氏啊?
郑蓁华换好衣裳,手里还拿了一把鹅毛扇。也不知这还带着一丝冷意的春天里,哪里需要用到扇子。
郑蓁华摇了摇扇子,自觉风流倜傥,有几分周都督的风采,大摇大摆地朝着阿竺指的方向走去。
阿竺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跺了跺脚。
门客们见到一个美貌的小公子施施然地走来,不由恍惚:这是何人?郑蓁华还点头致意,十分优雅,仿佛她不是都督府的外人。
周围的人渐渐变少了。这里是都督府僻静的一角,角门就在眼前。郑蓁华上前,被守卫拦住。
她不以为意,说道:“府中女郎想起还有几件东西要采买,但是忘了告诉保氏,特命我追赶!”
哦,原来是女郎的寺人,难怪不太眼熟。
又见“他”的穿着打扮,华丽精致,活脱脱一个狗仗人势的小厮模样!听说郑家女郎出手大方,今天算是见到了。
“他”嘻嘻一笑,伸手递过一个荷包,软言求守卫通融。守卫也不再啰嗦,抬手让郑蓁华出去了。
郑蓁华临走前,还顺带问明了保氏离开的方向,这下更有把握了。
果然,没转几个弯,就见到了阿竺说的“寂光寺”。郑蓁华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个寺的门头不大,再往里面去,里头是一个很小的禅院,香客也十分稀少。
保氏没必要到这里求佛。
郑蓁华对自己的猜测更有把握了。她继续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四处游赏。后院有一间房是关着的。
郑蓁华瞄了一眼瞧着木鱼的僧侣,也上前参拜,然后顺手给了些香油钱,又四处逛了起来。
僧侣不再关注她。而郑蓁华趁机绕到了那处房舍的窗下。
贴耳细听,果然是保氏!
她透过窗子的缝隙看去,李媪与一年轻男子相对而坐,两人脸上真情流露,四目相对,均有泪痕。
呃…
好色慕少艾,也是人之常情。
但这年纪有些对不上啊!这么年轻……难道保氏成婚时就……不会吧,不会吧!保氏可是汉人啊!
汉人士族,礼教森严,如果被发现偷情,可是要…要什么?郑蓁华一时想不起来,总之下场会很惨!
她又看了一眼那个男子,羽扇纶巾,皎若玉树,和她现在的打扮有几分相似,小白脸,果然是受欢迎的!
可是……
他的轮廓…其实和李媪有几分相似,莫不是亲戚?
哎呀,猜错了!郑蓁华懊恼,不该如此怀疑保氏。保氏可是个正经人,太原李氏是赫赫有名的士族,应该不会教出敢于偷情的女郎。
一定是她想错了!
郑蓁华心中默念几声佛号,在心里悄然道歉。
此时,房中的两人都站了起来,两人似乎在告别。郑蓁华再把耳朵贴上去,只听到了“阿怀”、“姑母”的字眼。
哦,哦……
这是李媪的侄子!
对了,太原李氏,举族南迁,李媪是外嫁女,留在了北朝。这个侄子,是南朝来的!天哪!
他来见保氏,有何用意?
郑蓁华心中忐忑不安。
王允让大人去世时,南朝曾经攻打寿春,企图收复失地,但是一连串的进攻都被河间王神奇地化解了。
但是南朝甘心么?
守江必守淮,而寿春是淮河一线的重镇。南朝北伐,必然要进攻寿春。正如拔什所说,寿春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安宁。
此时,李媪和那个年轻侄子相继走了出去,郑蓁华隐于暗中,过了一会儿,也走了出去。然后她一路疾走,跟上了还在拭泪的李媪。
“保氏!”郑蓁华轻声叫道。可把李媪吓了一跳,手绢也掉在了地上。
郑蓁华低头捡起手绢,递给她:“保氏,是我,刚才那个是谁呀?”
李媪没想到郑蓁华会跟着她,呆了片刻,眼泪禁不住地流,半晌才止住,哽咽道:“那是我侄儿。”
郑蓁华见李媪情绪激动,也不多说什么,扶着她回了都督府。
阿竺迎了上来,眼神热切,含着探究。郑蓁华挥手让她下去了。有些话,不便让旁人听。郑蓁华也打算听李媪解释后,再做打算。
李媪见人都走光了,这才说道:“方才女郎所见的,是我娘家侄儿李怀。去岁来到寿春,从前的下人见到我,回去跟阿怀说了。今次又听说女郎到寿春来,阿怀便想尽办法,混进寿春,与我相见。”
“这是好事啊!”郑蓁华笑道:“保氏为什么要哭呢?”
原来不是奸细,只是一个牵挂姑母的好侄儿!
李媪摇摇头:“我娘家搬去了南边,这些年音讯全无,我便当他们都过得很好。这次阿怀见到我,跟我说了家里的事。父亲和长兄相继去世,阿母…阿母病重,一直在唤我的名字……”
说到这里,李媪再度动情。
郑蓁华也一时感怀,试想如果是她…她的阿母肯定会挂念她,一定是对她望眼欲穿。而她呢?如果跟阿母长久分离……天呐,她都不敢想下去。
呜呜呜,阿母……
难怪李媪会哭成这样,郑蓁华也忍不住落泪。
“保氏,既如此,你……”郑蓁华心软,开口道:“不如回家看一眼……”
女郎一向大胆,她会如此提议,李媪并不奇怪。李媪又哭又笑:“女郎有这份心就好,如今一南一北,想要去南朝,何其难哉!”
“你家侄儿可以混进大兴,想来他有门路啊!”郑蓁华不以为意。
李媪瞪大了眼睛:“女郎,女郎真的同意我跟他……回南朝探母?”
“当然!”郑蓁华道:“百善孝为先,这也是保氏教我的。保氏,寿春离南朝那么近,你来回一趟,用不了多久。我就跟拔什说,派你跟着章家的商队去采买一些货物。如此,拔什便不会追究。”
李媪惊喜地说不出话来。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阿竺见到李媪毫发无损,不敢轻举妄动。李媪比她根基深,又是女郎的保氏,想要取而代之,并不容易。这次没有成功,她便按下心思,安心当一个婢女。
到了约定的日子,郑蓁华亲自送李媪到了寿春的南城门,这里还真有一支商队。
郑蓁华笑道:“做戏做全套,这确实是外祖家的商队。”
李媪哽咽着说不出话,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领队是章家大郎章景的手下,跟郑蓁华问好之后,就带着李媪走了。
郑蓁华看着他们的车队越走越远,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慌。
李媪的丈夫和儿子都去世了,她其实在大兴孑然一身,唯一的亲人都在南朝。此行是南去还是南归?
保氏还会回来吗?
郑蓁华突然觉得不舍,刚才都没有好好告别。保氏……保氏从她出生之日起,就照顾着她,整整十年了。以后她们还能再相见吗?
站在郑蓁华身后的护卫白朔,看了看她的脸色,轻声安慰道:“如果保氏愿意回来,自然会回来,如果不愿意,女郎强留她,也无意趣。”
郑蓁华回望白朔,潸然泪下,低声回道:“你与他,一个在寿春,一个在平城,总有相见的日子。我和保氏,隔着‘家国’二字,我真的怕……”
白朔支吾起来。
他与尉迟罗真……嗯,女郎怎么看出来的?她真的是观察入微,聪慧过人啊!
再仔细一瞧,女郎似乎没有把这事当回事儿。也是,他听说平城贵公子好男风的,不计其数,想来郑氏女郎也见得多了。
白朔松了一口气,提醒道:“女郎,我们一会儿要回都督府,您可不能让殿下看出端倪呐!”
“嗯……”郑蓁华擦了擦眼泪。
那双被泪水冲刷过的双目,越发闪亮动人了。
白朔忽然道:“保氏也是舍不得女郎的!”
郑蓁华勉强笑了笑,坐上了车。回到都督府,无人在意一个保氏的去向。
郑蓁华身边有平城带来的寺人,也有阿竺这样都督府出身的寺人。大家看到了机会,都卯足了劲献殷勤。
郑蓁华对她们并没有特别在意,不过她因为跟着阿竺修习舞蹈,所以对她比对别人更加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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