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手腕那看不见的印记深处渗出,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沿着手臂向上蔓延,直抵太阳穴。
眼前熟悉的破败房间开始扭曲、溶解。电脑屏幕的光亮闪烁着,将周围的景象都拉扯得模糊变形。
阴冷的气息彻底包裹了她,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间带着一股铁锈和陈腐纸张的混合气味。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它们”在涌入。
破碎的画面、尖锐的情绪、扭曲的声响……海啸般冲垮了她的意识防线。
她看到一条永无止境的、向下旋转的木质楼梯,台阶边缘被磨得圆滑发亮,每一级台阶上都刻着不同的、无法辨认的符号,散发着微弱的荧光。下方是无尽的黑暗,却传来湿漉漉的、沉重的拖拽声,还有断断续续的、用某种古老语言吟唱的摇篮曲,歌声甜腻却令人毛骨悚然。
另一个画面强行切入:一间拥挤不堪的二手书店,书架高耸至天花板,几乎要倾倒。书本并非安静陈列,而是在轻微地自行移动,书页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轻响,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她甚至能闻到那股陈年墨水和羊皮纸的味道,混杂着尘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书架深处,似乎有一双眼睛正透过书本的缝隙窥视着她。
还有……冰冷的手术台,头顶是无影灯惨白的光,金属器械碰撞发出清脆却冰冷的声响。她能感觉到某种尖锐的物体正缓缓靠近她的眼球,极致的恐惧冻结了她的每一寸肌肉,她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寒光逼近……
这些画面混乱、跳跃,带着令人窒息的真实,粗暴地塞进她的脑海。与之伴随的,是那种被强行窥探思维、被异物填充的胀痛感,以及手腕处越来越清晰的冰凉箍紧感,仿佛那黑气正在汲取什么,或者输送什么。
她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胃里刚刚吃下的食物开始翻腾,带来一阵恶心。
“……集中注意力。”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个黑影的腔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选一个,楼梯,书店,还是手术台?哪个更……有趣?”
那声音里似乎含着一丝玩味,像是在审视她即将选择的恐惧。
许知黎咬紧牙关,抵抗着这种被控制的屈辱和恐惧。但表达欲,那种扭曲的、被激发到极致的创作冲动,同样强烈地灼烧着她。她需要把这一切吐出来,否则她觉得自己的脑袋真的要炸开。
她颤抖着,努力将意识投向那条无尽向下的木质楼梯。
几乎是同时,其他纷乱的画面如同潮水般退去,而关于楼梯的细节开始疯狂增殖、完善,空气中弥漫的潮湿霉味变得更加具体,台阶上符号的纹路清晰可见,甚至那湿漉漉的拖拽声也仿佛近在耳边,伴随着锁链轻微摩擦的细响。
下方无尽的黑暗不再是视觉上的缺失,而是一种具有压迫感和质量的实体,如同浓稠的墨汁,缓慢地向上涌动。那湿漉漉的拖拽声变得更加清晰了,锁链刮擦地面的刺耳声响,以及一种沉重的、节律极其缓慢的心跳声从深渊底部传来,每一次搏动都让周围的空气和木质结构产生细微的共振,让人感到不安。
那断断续续的、用古老语言吟唱的摇篮曲也变了调。它不再仅仅是甜腻和恐怖,歌声里开始夹杂着啜泣、癫狂的呓语和咕哝声,歌词破碎不堪,但偶尔能捕捉到几个扭曲的音节,仿佛在呼唤着“沉睡”“归巢”“献祭”。
许知黎感到自己的理智正在被这过于庞大的诡异细节侵蚀。
手腕上的黑气冰凉刺骨,仿佛成了连接她与这个恐怖想象的导管,不仅输送着灵感,更在不断抽取着她的精神力量,她感到一阵虚脱。
但敲击键盘的手指却更快了,近乎痉挛地将这一切可怖的细节转化为文字。
她看到楼梯两侧扭曲的、生长着菌类和蠕动阴影的结构的墙壁上开始出现壁画,扭曲的生物环绕着发出幽光的孔洞舞蹈,肢体以不可能的角度弯折,模糊的人形被藤蔓般的触手缠绕、吞噬……
空气越来越粘稠,呼吸变得困难。
那深渊下的拖拽声和心跳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扑上来。
摇篮曲的吟唱变得急切,充满了蛊惑的意味,引诱着她继续向下,再向下……
就在许知黎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自行衍生的恐怖彻底吞噬时,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响起。
“很好……就是这种恐惧……保持它……”声音低语,“现在,写下‘窥视者’。楼梯的阴影里,不止你一个‘东西’在向下走……”
这个提示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更深的恐惧之门。
许知黎的视线猛地向楼梯两侧那些浓得化不开的阴影扫去。在那幽绿符号光芒无法照亮的黑暗角落里,有一些模糊的、人形的轮廓正和她一样,沉默地、僵硬地向下移动着,它们动作迟缓,步伐一致,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她看不清它们的面容,只能感受到一种彻底的绝望和麻木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
偶尔,会有一个“窥视者”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猛地转过头,阴影构成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糊成一团的马赛克。
许知黎倒抽一口冷气,手指在键盘上疯狂跳动。
她继续向下。
楼梯仿佛永无止境,周围的环境愈发诡异。
她开始听到窃窃私语,不是来自深渊,而是直接在她耳边响起,用各种不同的语言和声调重复着警告、诅咒或是疯狂的预言,但她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觉得脑袋针扎似的疼。
时间的感知也变得错乱。
她感觉自己在这楼梯上走了几分钟,又像是走了几个世纪。
终于,在穿过一层尤其粘稠冰冷的阻碍后,楼梯到达了尽头。
下方并非实地,而是一片无比空旷、广袤到无法理解的地下空间。
脚下是虚无,只有一条由那些发光符号勉强铺就的、摇摇晃晃的悬空路径,通向远方一个巨大无比的、缓慢搏动着的肉瘤状物体。
其表面布满了无数虬结凸起、粗细不一的脉管,它们如同扭曲的巨蟒般相互缠绕、搏动,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近黑的色泽,偶尔有幽绿或污浊的荧光在其中缓慢流淌,像是输送着某种不可名状的能量或污秽。在这些脉管之间,镶嵌着无数不断开合的空洞,它们的大小、形状无一相同,边缘不规则地抽搐蠕动着,渗出粘稠的、闪烁着珍珠光泽的暗色液体。有些空洞深不见底,内部传来细碎刮擦和吮吸的怪响;有些则短暂地睁开,露出内里层层叠叠、布满粘液和尖齿的恐怖结构,旋即又猛地闭合,发出“啪叽”的湿腻声响。
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气味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甜腻过头的、如同大量腐烂蜂蜜堆积发酵的腥香;深海淤泥被翻搅出的陈腐与咸腥;某种从未知晓的巨大生物巢穴深处积年的秽物与分泌物的恶臭;还有一丝丝冰冷的、属于金属和星辰的、完全不该存在于生物体内的虚无气息……这气味浓烈到几乎具有实体,粘附在舌根和喉咙深处,引起一阵阵强烈的生理性厌恶和眩晕。
那沉重、缓慢、如同远古战鼓般的心跳声,正是从这庞然巨物的最深处传来。每一次搏动,都让整个广袤的空间随之震颤,那些虬结的脉管剧烈收缩扩张,表面的空洞开合也变得急促。这心跳声带着一种蛮横的、毋庸置疑的生命力,却又充满了最原始的恶意和贪婪,仿佛在宣告着一个古老而恐怖的存在的苏醒或饥渴。
无数条粗壮得惊人的、粘滑的触手从它的身体上延伸出来。它们表面覆盖着湿冷的、不断分泌着滑腻粘液的皮肤,颜色是难以形容的、介于灰紫和污绿之间的、不断变化的斑驳色泽,上面还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吸盘,每个吸盘边缘都有一圈惨白的、不断开合的细小牙齿。一些触手无力地垂落在下方那闪烁着诡异星光的地面上,如同巨树的根系般缓缓蠕动,所过之处留下晶亮的粘液痕迹;更多的触手则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挥舞,扭曲盘绕,撕裂着寂静。它们并非盲目舞动,偶尔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刺出,精准地捕捉到虚空中那些偶尔浮现的、发出微弱悲鸣的乳白色光点。那些光点如同受惊的萤火虫,却无处可逃。触手将它们卷住,塞入最近的不断开合的空洞之中,伴随着一声轻微短促的、如同叹息般的湮灭声,光点便彻底消失,而那触手则似乎变得更加饱足和有力。
这整个可怖的存在,就像一个沉浸于永恒饥饿与混沌梦境中的畸形神祇,既是这片诡异空间的中心,也是所有绝望与恐怖的最终归宿。它静静地搏动着,等待着,用那无数空洞和触手,贪婪地吞噬着一切靠近之物。
而那些和她一样走下楼梯的“窥视者”,正排着队,如同朝圣般,麻木地、一个接一个地走向那个巨大的肉瘤。触手轻易地卷起它们,将它们塞进那些不断开合的空洞里,消失不见。那甜腻的摇篮曲在这里达到了**,仿佛在庆祝着一次又一次的“回归”或“献祭”。
眼前的景象冲击着许知黎认知的极限,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这就是楼梯的终点?这就是深渊的真相?
就在她因极致的恐惧而几乎停止思考的瞬间,那冰冷的声音给出了最后的指令,带着一种残酷的戏谑。
“……现在,逃跑。”
几乎在指令发出的同时,许知黎感觉到那些原本麻木走向肉瘤的“窥视者”,那些在空中挥舞的触手,甚至包括那个巨大的肉瘤本身之上,突然裂开了无数只眼睛,所有眼睛的瞳孔都瞬间收缩,齐刷刷地、精准地盯住了她这个不该存在于此时的意识。
被发现了!
“吼——!!!”
所有的触手疯狂地向她所在的方向涌来,那些排队的“窥视者”也猛地转过头,嘶叫着扑向她。
许知黎的思维一片空白,只剩下最纯粹的求生本能。她猛地转身,沿着来路疯狂向上奔跑。背后的恐怖声响和追击感如影随形,楼梯开始剧烈震动,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两侧的壁画扭曲流动,仿佛要伸出无数只手将她拖入墙壁。
她拼命地跑,不敢回头,心脏快要跳出胸腔,那冰冷的黑气在她手腕上灼烧……
现实中,许知黎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了最后一段描述逃亡的文字,然后猛地向后一仰,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已经彻底浸透了她的衣服,脸色苍白如纸。
文档上,关于“无尽楼梯”的恐怖副本已然成型。
字里行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疯狂和绝望。
手腕上的凉意和灼烧感始终伴随着她,如同一个冰冷的监工,沉默地见证着这场用恐惧换取生存的交易。窗外的雷声轰隆作响,暴雨终于倾盆而下,敲打着肮脏的窗玻璃。
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继续跑。”
什么?
“你没有逃离出去,继续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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