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大历史文献档案馆最深处的恒温库里,时间仿佛被抽干了水分,凝固成一块剔透的琥珀。午后三点的阳光挣扎着透过高窗厚重的防紫外线玻璃,在弥漫着古老纸张与淡淡防霉剂气味的空气中,切割出几道斜斜的光柱,无数尘埃在其中无声地飞舞、沉浮。
林雁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指尖从面前一排墨绿色档案盒的脊背上依次滑过,最后停在一个标签格外模糊的盒子上。她小心地将其抽出,拂去表面一层细密的浮尘。标签上,毛笔字迹潦草而黯淡:“民国廿五年至卅四年·特藏·待编目”。作为一名专攻近现代史的研究生,这种未被系统整理过的“原始矿藏”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又找到一盒没来得及编目的……”她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档案库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抱着这盒沉甸甸的历史,走到角落的工作台前,小心翼翼地将它放下。打开盒盖,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纸张霉味、旧胶水和岁月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并不难闻,反而有种令人心安的历史沉淀感。
里面杂乱地放着各种类型的材料:泛黄脆化的报纸剪贴、字迹潦草的手写值班日志、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甚至还有几本边角卷曲破损的日记本复印件。林雁戴上白色棉质手套,开始耐心地分门别类。这是她最喜欢的环节,像侦探在碎片中拼凑真相,像考古学家在泥土中寻觅珍宝。
“北平警察局夜间巡查记录……日军宪兵队布防图草图……嗯?这是什么?”她的手指在一个材质明显不同的牛皮纸档案袋上停住。袋子很旧,但保存相对完好,封口处残留着被撕开的痕迹,表明它曾被查阅过,却并未被纳入正式编目。袋面上,一行锐利的毛笔字写着“影舞者·绝密”,旁边还盖着一个朱红色的“暂缓解密”印章,鲜艳得刺眼。
“影舞者……”她轻声念出这个代号,心脏没来由地加速跳动了几下。在她广泛阅读过的各类民国特工档案、敌后工作记录中,从未出现过这个代号。它像一颗被遗忘的尘埃,悄然隐藏在历史的褶皱深处。
她谨慎地抽出袋内的文件。内容比她预期的还要少:几张照片角度刁钻、画面模糊,似乎多是偷拍;几页日记的复印件,字迹娟秀中透着一种孤绝的力度,但残破不全,关键处多有缺失。
一张照片上是一个女性的背影,穿着素色旗袍,站在一段斑驳的城墙雉堞后,远处天空阴沉,似乎硝烟未散。另一张像是某个边塞地区的酒馆内部,木质楼梯陡峭地通向二楼,光线昏暗,氛围莫名压抑。
最吸引她的是那几页日记片段:
“…冷宫三月,终日与冻馁为伴,然念及闭气功将成,心乃定。唯假死脱身,方有一线生机…”
“…自北平至塞外,千里孤行,风餐露宿。怀中密信重逾千斤,关乎万千性命…”
“…楚兄疑我日甚,目光探究如炬。然使命在身,真相不得坦言,心痛如绞…”
“…今日宋氏复又刁难,眼中杀机毕露。银翘告我须早做防备,然防不胜防…”
“…银翘此去西域,山高水长,不知何日能归。惟愿天佑忠良,护其周全…”
断断续续的文字,勾勒出一个身处险境、肩负重任、情感复杂的女性形象,充满了谜团。林雁完全被吸引住了。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在校内和几个大型历史档案数据库里检索“影舞者”这个关键词。结果令人失望——几乎没有任何一条正式记录与之相关,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或者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去了痕迹。
“这不合理……”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如果真有这样一位活跃在关键时期的特工,为什么正史中毫无记载?这些残片又为何被保留下来,却标记为“暂缓解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着档案馆高处的玻璃窗,发出单调而催眠的声响。库内灯光苍白,将她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试图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
突然,她的目光被档案盒最底层的一个金属反光吸引。那是一个老式的、巴掌大小的圆形金属盒,上面贴着的标签几乎完全脱落,只能依稀辨认出“影舞”二字。
“微缩胶卷?”林雁眼前一亮。这种早已被淘汰的存储介质里,往往保存着最原始的信息。她小心地取出金属盒,走到库房角落的专业设备区——那里有一台老式的微缩胶卷阅读器,旁边连着新型的数字转换与增强设备。
戴上更精细的手套,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金属盒,取出里面那卷细小的胶卷,按照操作规程将其安装到阅读器上。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灯光亮起,屏幕上也随之出现模糊的影像。
开始的画面大多是些平淡的日常场景:北平的胡同、热闹的市集、驼队走过城门……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家庭记录的影像资料,只是拍摄手法略显鬼祟,角度多为偷拍。
但随着胶卷向后播放,画面内容逐渐变化。出现了大量军事设施的照片、地图的微缩拍摄、甚至还有几页写满数字和符号的纸张,看起来像是某种密码本或通讯录。
“天啊……”林雁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不自觉地前倾,“这绝不仅仅是家庭影像……”
她试图调整分辨率增强器,让那些模糊的地图和密码更加清晰。就在她的手指按下增强按钮的瞬间,阅读器突然发出一阵异常尖锐的蜂鸣声!
屏幕上的图像开始疯狂地滚动、闪烁,速度快到肉眼根本无法捕捉,最后猛地定格在一张照片上——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正面半身照,眉目清秀,眼神却异常沉静坚定,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决绝。最让林雁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是,那张脸,竟然与她有着七八分相似!
下一秒,毫无征兆地,阅读器的屏幕猛地爆出一团极其刺目的白光!那光芒仿佛拥有实体和生命,瞬间吞噬了整个工作区,也吞噬了她的视野。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像是电路过载烧焦的异味弥漫开来。
她的视网膜被灼得一片雪白,耳边响起持续不断的高频锐鸣,紧接着,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机械合成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检测到强烈文明延续意愿……符合绑定条件……】
【救国功德系统启动……正在扫描环境……】
【时空坐标确认:中华民国二十五年,地点:北平。】
【核心任务:拯救文明,延续国祚。】
“什么声音?!”林雁想惊呼,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意识像是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从身体里抽离,卷入一个疯狂的、光怪陆离的漩涡,不断向下沉坠……周围的一切——档案馆、工作台、电脑屏幕的光、雨声——都迅速模糊、淡去,最终被无尽的黑暗彻底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退潮般缓缓回归。
首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霉味、尘土、腐朽柴草和淡淡血腥气的味道粗暴地钻入鼻腔,取代了记忆中档案馆的书卷香。
紧接着是触觉。冰冷、坚硬、粗糙的地面透过单薄衣料刺激着皮肤,周身无处不在的酸痛和刺骨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最后是听觉。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远处隐约传来的、日语和中文交织的呵斥声,还有……近在咫尺的、自己微弱而急促的心跳声。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木质屋顶椽子,缝隙里透着灰败的天光。身下是冰冷的土地,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四周是斑驳的土墙,角落里堆着一些散乱的柴火。
这里……是哪里?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和虚弱。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一件脏兮兮、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破棉袄,袖口磨损得厉害,露出一小截冻得发红的手腕,手腕上还有几道明显的、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这双手,小而粗糙,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和老茧,绝不是她那双长期握笔、最多沾点档案灰尘的手。
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她的脑海:北平、孤儿、饥饿、被招募、严酷的训练、失败的惩罚、关柴房反省……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清醒。
这不是梦!
那个声音……那个系统……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念头,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环境扫描完毕。宿主身份确认。】
【新手任务发布:生存。】
【任务要求:24小时内,适应当前身份,避免暴露。】
【成功奖励:功德 100。】
【失败惩罚:功德值-10(抹杀)。】
【当前功德:0。】
“抹杀”两个字,像两把冰冷的铁锥,狠狠扎进她的意识。
就在这时,柴房那扇破旧的木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一个极其不耐烦的、粗哑的男声吼叫:
“里面的!没死就吱声!训练马上开始了,别想着偷懒!”
林雁的心脏猛地收缩,几乎跳到嗓子眼。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历史系研究生,真的回到了1936年的北平。
而地狱般的开局,已不容拒绝地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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