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持续不断地扎进肌肤深处，将林雁从昏沉的漩涡中强行拽回现实。她猛地睁开双眼，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因寒冷和恐惧而阵阵发紧。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低矮的、结着薄霜的柴房屋顶，蛛网在角落里随着她刚才的动作而微微颤动，抖落些许尘埃。
不是梦。那个充斥着白光与刺耳蜂鸣的噩梦，那个冰冷诡异的系统提示音，都是真实发生的。她仍然蜷缩在这间1936年北平的破败柴房里，身下是冰冷梆硬的泥地，鼻腔里充斥着霉变柴草和淡淡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
“活下去……”她艰难地翕动干裂的嘴唇，发出的声音嘶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必须活下去……”
脑海中，那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仿佛余音未散：【当前功德：0】。零，一个冰冷而绝望的数字，意味着她距离那个名为“抹杀”的终点，仅有一步之遥。而【生存任务剩余时间：23小时55分】的倒计时，更像是一柄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声地催促着她。
柴房门外再次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比之前更近了些。一个粗哑不耐烦的男声吼道，伴随着拳头砸在破旧门板上的闷响：“里面的！死了没有？没死就吱个声！训练马上开始了，别想着装死偷懒！”
林雁的心脏猛地一缩。训练？什么训练？陌生的记忆碎片混乱地翻涌上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似乎是个刚被军统外围组织招募不久的孤儿，因为前日的训练考核不合格，被关在这里“反省”。门外的人，是训练班的看守，也可能是教官。
“听…听见了。”她强迫自己开口，尽量让声音显得虚弱、顺从，甚至带着一丝畏惧，符合一个刚受罚少女的状态，“这就…这就来。”
门外的人咕哝了一句“算你识相”，脚步声渐远。
林雁艰难地用手肘支撑起身体，冰冷的空气瞬间裹挟住她，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靠坐在冰冷的土墙上，仔细打量这间临时的牢房。房间不足五平米，除了一堆干柴和些许杂物，空无一物。唯一的光源来自墙高处那个装着几根腐朽木栅的小窗，透进些许灰白的天光。
她低头审视自己——瘦小、营养不良的身体，套着一件完全不合身、脏污不堪的粗布破棉袄，根本无法抵御北平深秋的寒气。手掌布满老茧和新的伤痕，手腕上还有被粗糙绳索捆绑过的深紫色淤痕。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具身体原主曾经遭受的苦难。
“得先想办法保暖，”冰冷的现实让她迅速冷静下来，属于历史研究生的理性思维开始压过最初的恐慌，“否则没等系统抹杀，就先冻死或者病死了。”
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那堆干柴上。有了！研究民国社会生活史时，她曾读过关于底层民众如何利用手边材料御寒的记载，比如用干草和碎布编织简陋的草衣。
忍着刺骨的寒冷和身体的酸痛，她挪到柴堆旁，仔细挑选出较为柔软的长杆干草，又从一件废弃的破衣服上撕下几条布条。手指冻得不听使唤，动作笨拙而缓慢，但她咬牙坚持着，凭借记忆中的方法，开始编织一件可以塞进棉袄里的草背心。
在这个过程中，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愈发清晰：原主也叫林雁，是个在北平街头挣扎求生的孤儿，被军统的外围人员看中，以为找到了吃饭活命的地方，却不知自己只是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前日的训练中，她因不忍对假想敌“下死手”而被当众鞭打、关禁闭……
“所以我们都是林雁，”她一边费力地编织着，一边在心底苦笑，“都是被命运无情地扔进这个时代洪流的可怜人。”
突然，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胃部痉挛般的绞痛袭来。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她的胃袋。原主已经多久没吃东西了？她不得而知，但身体的本能需求强烈地提醒着她，获取食物是比保暖更紧迫的任务。
【生存任务剩余时间：23小时30分】
系统的提示冷冰冰地浮现，加剧了她的焦虑。她深吸一口气，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草背心终于编好了，虽然粗糙扎人，但塞进棉袄里后，确实多了一层隔寒的屏障。接下来是食物。
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几乎爬行着仔细搜查柴房的每个角落，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和碎草。终于，在一堆较为干燥的柴草下面，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邦邦、圆滚滚的东西。
是半个已经干硬发黑、甚至边缘长了少许霉斑的窝头！大概是之前被关在这里的人藏起来没来得及吃，或者故意留下的。对于此时的林雁来说，这无疑是救命粮。
她顾不上脏污和霉斑，小心地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窝头粗糙得拉嗓子，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馊味，但她强迫自己小口小口地咀嚼、吞咽。每一口下咽，都缓解着胃部灼烧般的绞痛。
半个窝头下肚，她感到一丝微弱的热量和力气回到了身体里。她靠回墙边，开始冷静地规划：首先必须通过今天的训练，避免再次受罚；其次要谨慎地观察，慢慢展露一些价值，争取更好的生存条件；最后……最后要尽快弄清楚那个“救国功德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功德要如何获取。
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是两个人的，还伴随着对话。
“…这批苗子底子太差，特别是那个女的，心软得像团棉花，怎么练？”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抱怨道。
“心软可以练硬，关键是看有没有那股子狠劲和灵性。”另一个较年轻的声音回应道，语气平淡，“上头催得紧，‘候鸟计划’月底前必须选出人来。”
林雁立刻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候鸟计划”？这又是什么？
门锁哗啦一声被打开，刺目的光线中站着两个男子。年长的那个面色阴沉，正是刚才吼叫的看守；年轻的那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合体的中山装，身形挺拔，目光锐利如鹰，正是她记忆碎片里的教官之一——陈默。
“还能站起来吗？”年长者冷冷地问，眼神带着审视。
林雁勉强扶着墙壁站起身，故意让身体微微摇晃，显得虚弱不堪：“报、报告长官，可以。”
年轻男子——陈默，挑眉打量着她：“哦？比昨天有点长进。知道为什么关你吗？”
林雁迅速在原主的记忆中搜索，谨慎地回答：“因为…因为我在训练中犹豫了。”
“犹豫？”年长者冷笑一声，语气陡然严厉，“在对敌斗争中，犹豫就是死！不是你死，就是你的同志因你而死！”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毫无征兆地响起：
【触发支线任务：展现价值】
【任务要求：在接下来的训练中表现出超过预期的能力或观察力】
【成功奖励：功德 50，获得关注】
【失败惩罚：增加被怀疑风险】
林雁心中一动，垂下眼帘，声音却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怯懦与坚定：“长官教训的是。我…我想将功补过。”
两个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陈默似乎来了点兴趣：“怎么个将功补过法？”
“我…我听觉比一般人灵敏些，”林雁小心地选择着措辞，这是原主的一个特点，也符合她此刻需要展现的“价值”，“刚才听到两位长官过来时，脚步声有些许不同。王长官的右脚靴跟似乎有轻微磨损，落地声比左脚要轻上一点点。”
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年长的王长官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脚靴跟，脸色微微变了变。
陈默眼中闪过一抹极快的惊异，但立刻被掩饰下去，语气依旧平淡：“有点意思。还听到什么？”
林雁决定再冒一点险，将刚才听到的零碎信息包装一下：“还听到…听到两位提到‘候鸟计划’。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愿意参加任何考验，证明我不是废物。”
这句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两个男子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谁告诉你‘候鸟计划’的？”王长官厉声追问，眼神变得危险。
“没有人告诉我，”林雁保持低头姿势，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是我刚才偶然听到的。我知道规矩，不会多问，只想…只想有个机会。”
陈默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片刻后，点了点头：“好，我就给你个机会。今天的训练科目是密写术，如果你能通过考核，之前的惩罚就一笔勾销。”
就在这时，又一股信息流突兀地涌入林雁脑海——是【密写术基础知识】！系统竟然直接进行了传输！
她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平静地回答：“谢谢长官给我这个机会。”
训练场上，十几个与林雁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已经列队站好。看到林雁被带过来，有人露出同情目光，有人则是不加掩饰的轻蔑和幸灾乐祸。
教官是个面带刀疤的中年人，他冷冷地扫了林雁一眼：“归队。今天学习最基本的密写术——用米汤写字。”
他演示了如何用毛笔蘸取稀薄的米汤在纸上书写，晾干后字迹就会消失，再用碘酒溶液涂抹，字迹便会因化学反应而显形。
“现在，每人写一句话，然后交换纸张，尝试用碘酒让字迹显形，破译对方的内容。”
林雁接过毛笔时，系统传输的知识自动浮现。她不仅知道基础的米汤密写，还知道如何添加微量明矾来增强显色效果，如何用土豆汁液书写更不易被发现的字迹……
但她决定暂时保留这些，只展示基本能力。她在纸上用工整的楷书写下：“誓死报国”，然后与旁边一个眼神躲闪的男学员交换了纸张。
当她用棉签蘸取碘酒，小心翼翼地在对方纸张上涂抹时，字迹逐渐显现，竟然是一句“我想回家”。
教官走过来检查，看到这句话后脸色瞬间阴沉，一把抓过那张纸撕得粉碎：“ sentimental rubbish!（感伤的垃圾！）”他对着那个写字的男学员怒吼，“在这里，你们没有家！只有任务！只有使命！做不到，就滚蛋！”
那个男学员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林雁心中不忍，但知道此时出声只会引火烧身。她默默完成自己的显影步骤，确保每个动作都标准无误，对方写下的“精忠报国”四字清晰显现。
训练结束后，陈默果然向她走来：“处长要见你。”
处长办公室内，一个面色冷峻、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坐在办公桌后。他仔细地打量着林雁，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小王说，你有些特别的小聪明？”
林雁保持立正姿势：“报告处长，我只是听觉灵敏一些，观察仔细一些。”
“不只是听觉吧？”处长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密写术也学得很快。以前接触过？”
“没有，”林雁如实回答，眼神坦然，“是今天刚跟教官学的。”
处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突然毫无征兆地改用日语问：“你觉得北平的秋天怎么样？”
林雁心中一凛。得益于研究生时期的二外学习，她完全听懂了这个问题。但她迅速控制住面部肌肉，只是茫然地看着处长，仿佛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眼神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不知所措的慌张。
处长盯着她看了几秒，点了点头，似乎满意了，改回中文：“有个小任务给你。明天有一批‘特殊物资’要运出城，你去负责监听沿途动静，有任何异常，特别是关于这批物资的对话，立即报告。”
【新任务发布：监听任务】
【任务要求：在物资运输过程中保持警惕，发现并报告异常情况】
【成功奖励：功德 200】
【失败惩罚：暴露风险增加】
林雁心中一紧，但知道没有拒绝的余地：“是，处长！”
离开办公室时，她注意到走廊墙上挂着一本月历——鲜红的数字标着：民国二十五年十月十七日。
1936年秋。她清楚地记得，历史书上记载，再过不到一年，卢沟桥的枪声就要打响，全面抗战即将爆发。
一股比柴房寒意更加彻骨的冰冷，悄然爬上她的脊背。她不仅要在这个系统的威胁下艰难求生，更要即将被卷入一场波澜壮阔却又无比残酷的历史洪流之中。
回到那间比柴房好不了多少的简陋宿舍，躺在硬邦邦的板床上，林雁望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久久无法入睡。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生存任务剩余时间：18小时17分】
【当前功德：51】（新手任务进行中，支线任务奖励已发放）
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依旧清晰的淤痕，感受着这具陌生身体传来的酸痛与疲惫。那座现代化的档案馆、那些泛黄的档案、那道诡异的白光……此刻遥远得如同前世的梦境。
但寒冷、饥饿、以及处长交代任务时不容置疑的语气，又是如此真实而迫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眼前的处境。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已经成了这段历史的一部分，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清冷的光辉透过狭窄的窗户，在地面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斑。林雁忽然想起那份“影舞者”档案中残缺的日记片段：
“冷宫三月，终得一线生机……”
她现在，何尝不是身处另一个时代的“冷宫”？而她的“一线生机”，或许就是那个神秘莫测的系统，以及自己脑海中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与见解。
闭上眼睛，她开始默默规划明天的任务。监听、观察、记录、分析……这原本是她作为历史研究生的老本行，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再是安全的旁观者，而是置身于历史舞台中央、命悬一线的参与者。
夜渐深，北平秋夜的寒意愈发浓重。林雁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打更声，和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她第一次感到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希望。就像无尽黑暗中的一粒星火，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脚下的方寸之地，指引她前行。
【功德值 1】
系统的提示音轻轻响起，仿佛在回应她内心深处悄然燃起的求生意志。
林雁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系统对她积极调整心态、努力求生的又一次微小肯定。
“很好，”她对着无边的黑暗，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声说道，“这才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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