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柏玉山还是跟着紫玉长老走了,而云不逾身旁并没有随侍。
也对,柏玉山腹诽,云不逾从来都是这个臭脾气,说一不二,从前当公子的时候是,后来当臣子了照样是,谁敢违背他,就等着挂菜市口吧。
定好了参加问鼎大会的人选,紫玉长老便命人驶来几艘飞舟,悬停在大殿前。
他换了一幅长卷,念着众人居处分配,等到念完这些,林雪川就不由分说拉着柏玉山踩上了他的剑,带着他飞上甲板,进了弟子居室。
“师……”
“别说话!”林雪川把储物袋里的丹药全倒了出来,但凡是相关的就全都塞进柏玉山手里。
“师兄……”
柏玉山耷拉着眉毛,这成堆的药,吃下去怕是得中丹毒。
“装可怜也没用,你得吃药,不然怎么好!”
他师弟真是时运不济,倒霉透顶,虽然没能在攸宁真人手底下讨到些什么,不过好歹是跟上了去往问鼎大会的队伍,起码不算烦闷。
见这招行不通,柏玉山换上一张笑脸,直接将手心的丹药一枚一枚的还给林雪川,道:“师兄,你瞧我,现在不是已经好了些吗,往后会慢慢好下去的。”
林雪川看着他师弟那张脸,肿是消下去了,能看清原来英朗的轮廓,但那猩红的斑块还是没掉,好像凝在他脸上的红蜡,十分惹眼。
不过他师弟在笑,还能笑,总归还是好的,让人放心一些。
林雪川松懈下来,把那堆丹药推回去,并未收下,他在柏玉山的屋子里找了把椅子随意一坐,开始漫无目的的闲聊。
“师弟,你说这次的问鼎大会是谁举办的呢?”
“师弟也不知道呀。”
柏玉山跟林雪川隔了一张桌子坐下,紫檀嵌云石的一张方桌,不大,放得下两杯茶,几碟吃食,一个插着花的小花瓶。其实辟了谷的修士不怎么吃东西,桌子上的食物只不过为了摆着好看。
毕竟那么大的一个栖鹤谷,派给弟子的房间里要是就只有一张床,说出去也太吝啬了些。
但是柏玉山会吃,他把桌上摆着的干果盘拉了过来,从里面挑着花生。
林雪川在一旁兴致勃勃聊天,“我敢打赌,这次无论是谁肯定都比不上之前谢氏的,那可是博陵谢氏啊,家大业大,一万灵石一次的凤凰火,谢氏成年成年的点呢。”
“师兄,你又没亲眼见过。”
柏玉山剥着花生,他拇指顺着花生的中线一按,褐色的外壳便依着他的力气裂开,扑簌簌地掉下来一些碎屑。他把红色花生从裂缝倒出在手心,外壳丢掉,另一只拇指在手心一搓,便把花生红色外衣也扒掉了——他最讨厌吃那层红皮。
谢氏的荣光,已经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在凡人眼里,四五十年是如此的漫长,漫长的几乎可以涵盖一个人的一生,可在一部分的修士眼里,四五十年便是转瞬之间,快如闪电。
而柏玉山则是另一部分,他觉得时间怎样的走,或快或慢,都跟他没关系。
“师兄,都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新的问鼎大会没准比旧的还强。”
“那我也好奇,那么鼎盛的谢家这么多年来就没出过第二个,什么赵家王家李家,都比不过当初谢氏的一个手指头……诶,师弟,博陵……我记得你家就是博陵的吧……”
林雪川侧头看向他师弟,柏玉山神色不变,他斜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则伸出一根指头试图扫掉手心的红屑。
红屑落下,柏玉山开口道:“师兄,来了栖鹤谷便都是栖鹤谷的弟子,只顾着修炼,我哪里还记着前尘往事呢。”
“你净说好听的话来哄骗我,一个那么大的氏族陨灭,不止是住在博陵的,博陵附近的都能察觉出……”
“枯荣无常,盛极必衰,无外乎天行有道,谢家叫别家取代了罢,我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师兄,这个花生我打不开。”
柏玉山截过林雪川话头,递过一个花生。
林雪川顺从接下,轻轻一按,花生便四分五裂,他照葫芦画瓢,学着柏玉山的样子把花生的红衣扒下,递了回去。
“你喜欢吃花生?”
“一般。”柏玉山把林雪川递过来的花生扔进嘴里,“只是有些时候嘴巴会往上反苦味,叫人想吃些东西压一压。”
“这是口腹之欲,师弟还是要勤加修炼才行。”
看着林雪川老神在在,经验十足的样子,柏玉山忍俊不禁。
“口腹之欲?师兄,我记着之前我吃了某人几块糖糕,某人气的不得了来着。”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林雪川差点没蹦起来。
“好师弟……”林雪川伸出两根食指,一横一竖比成十字,“拢共十块糖糕,难为你一张嘴就往里塞了七块——我的师弟真好心,还愿意留三块给我。”
柏玉山憋着笑,“糖糕好吃咯,尤其师兄带给我的,最甜。”
“我的好师弟,一张嘴就是蜜糖一样的话,幸好当时我买了十块,要是只买了五块,那真是要饿坏我师弟了。”
林雪川装模作样,唉声叹气。
柏玉山不理会林雪川的揶揄,只是大笑着看向别处,避开他的视线。
两个人又笑又骂说了一会,紫玉长老千里传音把林雪川叫了过去,叫他帮忙处理事务。
分别时林雪川还嚷嚷着要柏玉山赔他的糖糕。
后来几日都是如此,闲下来了,林雪川就来找他聊天,看看他伤势如何。紫玉长老把柏玉山调到身边也只是为了满足小徒弟的心愿,一路上也没真使唤过他。
柏玉山便乐得清闲。
在飞舟上,柏玉山打听明白了这次问鼎大会的相关事由。
举办这次问鼎大会的是南郡姜氏。
几月前,姜氏长老刚刚突破到了合体期。从前几家中,姜氏是最弱小贫瘠的一个,姜家子弟也总是造人排挤,受人冷眼。
修士修士,说到底,也还是人,离神仙还差的远着呢,人的七情六欲,只怕修士更盛。
如今姜氏长老是几家之中第一个达到合体期的,自然要摆阔炫耀,以出恶气。
问鼎大会,便是一个极好的借口。
飞舟轻颤。
柏玉山正跟着林雪川站在甲板上,风吹衣袖,他整个人跟着飞舟一块颤。除了最开始那一天他脸上消了些肿外,往后几日就再没好转。
那“淋漓”的红斑好像极其顽固,无论如何都不肯从柏玉山脸上下来。
林雪川从一开始的愤怒担忧,慢慢变成了无所谓,当事人坦然到毫不在意,他也就必须跟着无所谓。
飞舟停靠了岸。
栖鹤谷并不是第一个到的,但却是最受重视的。
姜氏的家主穿着墨蓝色衣裳,领子和宽大的袖口都滚了一圈金边,衣角处还有绣了一圈姜家的家徽。一只手,五个手指头,各个都带着戒指,红宝石的,绿松石的,戒圈都只要金子,不要银子。
他整个人淹没在夺目的光彩里,打远看,只瞧得见金碧辉煌,看不清他长什么模样。
“枯荣长老,好久不见啊。”
“上次相见还是……五十年前?真是许久不见了,润生。”
姜润生对着掌门躬身行礼,掌门连忙将他扶起,神色关切。
一个人能成为掌门,能将门派发扬光大,光修为高是不够用的,人情,交际自然也得跟得上才行。几大家族明争暗斗这么些年,枯荣长老片叶不沾,却还能跟每一家的家主都关系匪浅,足以见其人情多么练达。
“润生,这次问鼎大会办的真是时候,栖鹤谷平静太久了,像死水,如果不是你愿意举办,不知道我们还要寂寞多久。”
“哪里哪里,我们也寂寞的紧啊,姜氏弟子早就想活络活络了。”
姜润生同枯荣长老并排走,他身边的侍从指引着长老身后的弟子们。
连廊宽阔气派,廊顶上挂着一排八角宫灯,无论白天黑夜,灯火长燃。宫灯各个角上坠着珠串穗子,风一吹便飘飘摇摇的乱晃。
柏玉山一边走一边瞧,连廊外种着杨柳。四月份的柳长得最多情,依依的垂在水面上,落下的柳叶便漾开一圈一圈的水波。
姜家为了这次的问鼎大会可是下足了本钱,新的衣裳,新的戒指……柏玉山伸手摸了一下连廊的柱子,抬到鼻间嗅了一下,淡淡的大漆味——这美丽的连廊也是新的。
从前受了苦的人,若是从苦难中解脱了,便是一定要痛快回来的。
柏玉山极其理解。
要是他是姜家家主,要是他的家族也总被人欺辱,一朝得势,恐怕他摆的阔比姜润生还要大。
林雪川跟在紫玉身后,紫玉又跟着枯荣,他听着枯荣长老和姜润生你一句我一句的逢迎,捅了捅柏玉山,小声感慨道:“他跟掌门关系真好呢。”
好吗?柏玉山挑着眉,向前看,只看见两个老狐狸招对招罢了,不见得能有几分真情在。
忽然起了一阵风。
柳枝飞进连廊,柔柔的蹭着柏玉山暗绿色的衣袍。
柏玉山的心里被柳枝勾出了一些多情的心思,讲话本似得,他逆着光,侧过头冲林雪川一笑,道:“关系再也好不如我们。”
柳叶擦着林雪川白皙的脸颊,很轻很痒。他失神片刻,反应过来之后便是神气的仰头。
“哈!那是了。哪里有兄弟比得过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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