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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虎狼

高湛被这一巴掌扇的微微偏过头去,其实脸上他倒不觉有多少痛意,甚至心也没有第一次被打的那么痛。

他看着李祖娥这副模样,心里涌上来的竟是一股扭曲的快意。

总比被她无视的好。

高湛反而笑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缓缓道:“小时候,阿嫂答应给臣弟绣一个香囊,阿嫂还记得吗。”

“那时候,阿嫂总说下次,下次,这都过了多少个下次了。”

高湛转过头来望着李祖娥,眼神有些幽怨和委屈:“如今,阿嫂有闲情逸致给陛下做香囊,就不能分一个给臣弟?”

他又走近一步,见她那气极了惧极了的模样,反而觉得很是可爱,心头涌上莫名的兴奋,眸底的火焰燃的愈发炙热。

“不如,就用阿嫂这合欢树上的雪,混着阿嫂身上的香气…给臣弟也缝一个,如何?”

“就当是弥补臣弟今日所受的委屈,和往日那数不清的下次了?”

“你闭嘴!”

李祖娥又气又怕,眼泪都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滚出去!!”

而此时的殿外,绿鬟得知高湛竟未经通传就直接闯入了李祖娥的寝殿,心里又惊又忧,连忙赶了过来。

她刚到殿门口,就被一堵铁塔般的高大身影拦住了去路。

是刘桃枝。

刘桃枝之名在宫里可谓是无人不知。

听说他曾在高欢起兵的时候就追随了高欢,做了高欢身边的苍头奴,也跟着高欢上过战场,后来跟在高洋身边,成了他手里最锋利的、杀人不眨眼的刀。

他被高洋命令砍断高德政三根脚趾头,用槊活活刺死铁笼中的永安、上党两位亲王,其凶狠手段既让百官闻风丧胆,也让宫女太监远见都绕道而行。

刘桃枝面无表情,双臂抱胸,仅仅是站在那里,浑身就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血腥气,让人不寒而栗,不敢直视。

他声音沉沉的,毫无感情:“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绿鬟心急如焚,担心殿内的李祖娥,也顾不上害怕,上前一步试图理论。

“刘大人…此乃皇太后寝殿!长广王殿下不经通传擅闯已是不合礼制!你速速让开!若是娘娘有何闪失,你担待得起吗?!”

刘桃枝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一动未动,也不再说话。

绿鬟身边跟着的小宫女春雪此时也担忧不已,可是却畏惧刘桃枝在宫里的“凶名”,便只拉了拉绿鬟的衣袖。

绿鬟却急得不行,她似乎听见里面隐隐传来李祖娥惊怒的声音,愈发担心了,也顾不上眼前这个人手上究竟染了多少血,究竟有多凶多可怕,径直就要往里走:“你让开!”

刘桃枝直接伸出手,拦住她。

他这才掀起眼皮看向绿鬟,目光从女人乌黑的云鬓处扫过,落在她莹白耳垂的小痣上。

他那双冰冷淡漠的眼眸里几不可察地怔了一瞬,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不耐。

“退下。否则…”

刘桃枝微微动了动按在腰间刀柄上的手,试图震慑,绿鬟却不怕,仰起头来:“怎么,你要杀了我吗?”

刘桃枝怔住了。

他只是想吓一吓这个女官,哪里真要杀了她。

他虽然…

虽然被说成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煞恶人,但是他又不是天生就会杀人。

杀那些人,也并非他本意。

他也没有选择。

他也只不过是听命于人罢了。

宫里那么多人都怕自己,可是眼前这女人竟然不怕…

刘桃枝看着绿鬟那双乌黑溜圆的眸子,怔了半刻,眼里立刻又流露出一丝恼怒和戾气,又冷又凶地瞪着她。

绿鬟这时候也才看清宫人们背后议论的这个“煞神”模样,因为往常她也都是不敢直视的。

只见刘桃枝长得倒不丑,不过脸上有着一道从眉骨划至颧骨的狰狞疤痕,配上他那个凶神恶煞的神情,说心里不怕那是假的。

但是她料定了刘桃枝不敢。

她可是太后宫里的人!

绿鬟鼓起勇气,猛地一推,刘桃枝竟被她推开半步。

绿鬟直接绕过他,快步往里面走去,刘桃枝也没想到她还敢推自己,恍了一下神,追上去再次拦住她。

正在两人纠缠时,绿鬟突然听到高绍德的声音。

“绿鬟!”

不远处,高绍德和高宝德跑了过来:“你们在做什么?”

绿鬟如同见了救星,但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难不成说你皇叔不经通报就私见你母后?何况高湛心思…

绿鬟自然也是清楚的。

她此时心里急得不行,可是为了维护李祖娥的声誉,在高绍德和高宝德面前她也是半个字都不能胡说,更不能让人传出去半个字。

高绍德见绿鬟脸色不太对,又问:“到底怎么了?绿鬟,你去通报啊,说我们来给母后请安了。”

绿鬟如蒙大赦,立刻进去了,刘桃枝这下也不好阻拦。

“娘娘!太原王和中山郡公主两位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绿鬟提心吊胆,一路跑进内室,边跑边高声喊道,生怕一进去就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情。

她一边安慰自己,高湛之前在高家时和李祖娥关系尚好,此时不会伤害自己娘娘吧?

说起来,她也是看着高湛长大的,谁会料到昔日那个可爱天真的孩子如今竟然敢如此放肆,私闯寡嫂寝殿呢。

绿鬟一边想一边急匆匆进了内殿。

还好,她只瞧见李祖娥侧身靠在合欢树下,高湛就站在不远处盯着李祖娥,眸色幽深,就像是盯住了猎物的虎狼。

两人气氛格外紧绷。

绿鬟心里咯噔一下,又隐隐松了一口气,连向高湛行礼都忘记了,连忙疾步走到李祖娥面前扶住她,语气里满是担忧和关切,问道:“娘娘,您…您没事吧?”

她瞧见李祖娥眼圈微微红了,心想长广王真是太过分太放肆了!但是她小小一介丫鬟,自然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幸而高绍德已经带着高宝德走了进来,高绍德看见高湛,又感受到空气中那股诡异的气氛,脸色瞬间变了。

“皇叔怎么在这儿?”

高绍德刚满十一岁,虽然眉眼间犹带稚嫩,但是长得容貌舒朗,高大英气。

此时看着高湛竟然在李祖娥寝殿,高绍德惊讶之余又是戒备警惕,他立刻皱起眉头,快步走到李祖娥面前,下意识做出保护的姿态,如保护母亲的小狼般将李祖娥护在身后。

高宝德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但还是怯生生地朝高湛行了一礼,小声道:“见过…见过母后,皇叔。”

高湛也迅速收敛了情绪,又变成了那副冷峻亲王的模样。

他目光扫过满脸敌意的高绍德,眸色沉了一瞬,流露出一丝不屑和冷漠,落在高宝德身上,眸色倒是缓了缓,朝她微微颌首。

“既然两位殿下来给娘娘请安,臣弟…就先告退了。”

他面不改色,又颇有深意地望了李祖娥一眼,转身离去。

高绍德看着高湛的背影,冷哼一声,看向李祖娥:“皇叔来做什么?他这样进入母后闺帷之地,真是无礼!母后可要当心!”

高绍德的声音不大,却还是落在了高湛耳内。

他脚步微微一顿。

而李祖娥看着高绍德、高宝德两人,眉眼又变得温柔起来。

“嗯…母后知道。”

她也没有看到高湛又回过头来,正看见她朝着两兄妹笑得温柔,丝毫不见刚刚面对自己时那恼怒斥责的模样。

高湛心里顿时堵得慌。

他冷声嗤笑一声,狠狠折断了身旁的花枝,弃到面前,大步离去,脚亦重重地从花枝上踩了过去。

高绍德闻声抬眸望去,又微微蹙眉。

他这个皇叔,如今在宫里人人畏之,但似乎在母后面前,有点不一样。

但他心思粗络,并未多想。

高宝德虽是女孩,却也没有太在意其中的不寻常之处,想着皇叔可能就是来请安的。

她的目光被旁边放着的琉璃瓶吸引了,拿起一个就问道:“母后,您这是在做什么?收集雪水吗?”

李祖娥点点头。

高绍德道:“母后,这些事您交给绿鬟她们做便是了,何必亲自动手?外面冰雪初融,正是最冷的时候,您小心受冻着凉。”

高宝德则挽住她的手臂:“是呀,母后。”

高绍德和高宝德两兄妹经历过高洋薨逝后,好像一夜就长大了许多,懂事了许多。

高绍德性格本来不如高殷细腻温柔,如今这番体己话说出来倒真是难得。

李祖娥闻言心里也顿时一暖,刚刚高湛带来的阴影和惊吓都因两个孩子的倒来散去了不少,空气里的那股紧绷气也不知不觉散了去,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她一边带着两兄妹往殿内走去,一边带着笑意赞道:“你们真是长大了,都知道体贴母后了。”

“母后亲手收集这些雪水,想着亲手给皇上和你们多做几个安神的香囊,这样你们戴在身上,晚上睡得踏实,母后心里也欢喜,这是母后心甘情愿的。”

“母后最好了!”

高宝德抱着李祖娥,依偎在她怀里,甜甜撒着娇:“那母后给我的香囊要绣个凤凰,好不好?”

正在高宝德和李祖娥母女俩依偎在一起讨论着香囊绣样时,高绍德却望着窗外的白雪出了神。

殿内的暖炉驱散着身上的寒气,他突然想到了那一年和父亲、哥哥一起玩雪的场景。

可如今的父亲,已是躺在灵柩中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高绍德的脸上突然流露出一丝感伤怀念的神色。

李祖娥抱着高宝德一边说着话,见高绍德正望着窗外出神,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儿子脸上的失落和感伤,柔声问道:“绍儿,你在想什么?”

高绍德不愿母亲担忧心伤,便展颜一笑:“母后,这雪真美。”

岁岁年年雪相似,然而年年岁岁…

高绍德心想,如果能再跟父皇,跟阿兄,跟宝德痛痛快快玩一场雪就好了。

可是如今父皇已经不在了,阿兄也成了这北齐的帝王。

这样的想法,恐怕也只能成为奢梦一场。

高宝德静静依偎在李祖娥怀里,大家似乎都想起了那一场雪,也想起了曾经那些美好却已流逝的回忆,殿内一时变得有些安静起来。

“太后,殿下,公主,陛下来了。”

直到绿鬟前来通报。

李祖娥看见宫女掀开珠帘,只见高殷身着墨色狐裘走了进来。

绿鬟上前替他取下狐裘,他朝绿鬟也笑了笑,然后大步走过来:“母后。”

“二弟和宝德也在呀。”

两兄妹连忙站起来行礼,高宝德想像往日那般径直扑过去,但是又好像觉得高殷如今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阿兄是皇帝了…

嬷嬷说不可以像往常那般放肆…

高宝德便只是咬着唇,就那样巴巴看着高殷唤了一句:“皇兄…”

她顿了顿:“宝德见过皇兄…”

高殷微微俯身,亲昵的摸了摸高宝德的头,又笑着拍拍高绍德的肩膀:“坐吧。”

“快去取暖炉来。”

李祖娥一边自然的用手将高殷那尚且带着凉意的手裹进自己的手心暖着,一边柔声责备着跟在高殷身后的太监:“怎么不给皇上备着暖炉带过来?”

“奴才有罪。”

高殷身边的太监闻言立马跪了下去,皇上的御辇里暖如春天,只是走进殿里来的时候皇上说不用带暖炉,他便未带,但即使知道这些,他也不敢辩驳,只是俯首认罪:“请太后恕罪。”

“不怪他,是朕自己不拿的。”

高殷感受着母亲的疼爱与关怀,笑容温柔:“你下去吧,在外面等着朕。”

“是。”

李祖娥望着高殷,眼里满是疼爱。

“听闻陛下最近睡的不好,哀家今日收集了雪水,待明日给陛下调制安神香,陛下定能睡个好觉了。”

高殷也笑道:“劳母后费心了。”

高绍德此时已经站到了窗边,正望着外面出神,高殷道:“二弟,你可是想要去打雪仗、堆雪人?”

高绍德转过身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那都是小孩玩的,臣弟如今…已经长大了。”

高宝德欲言又止:“皇兄…”

高殷望向妹妹,神色温柔:“嗯?宝德想说什么?”

“感觉皇兄…变了…”

高宝德纠结着,手指交缠着衣带,小声说。

高殷有些讶然:“哦?皇兄哪儿变了?”

高宝德想了想:“变得…厉害了。”

高殷忍不住噗嗤一笑,亲昵地又摸了摸妹妹的头,眼神柔软:“宝德,皇兄再变,也永远都是你的阿兄。”

高宝德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又带着些不安。

“那皇兄答应过宝德…做了皇帝就带宝德出宫看萤火虫,还算数吗?”

这仍然还带着儿女稚气的话让李祖娥和高殷都禁不住失笑,高绍德也被勾起了往昔回忆,有些期待地望向高殷。

这丫头,到底还是个孩子。

竟还惦记着看萤火呢。

李祖娥笑着轻轻拧了一把高宝德的脸颊,又佯装不悦嗔道:“你这丫头,都这么大了,整天还想着玩?你皇兄如今是皇帝,哪里还有空陪你胡闹?”

高宝德本来之前被那些宫女们私下议论的说什么一旦做了皇帝,就会随便杀人的那些言论吓到了,以为高殷做了皇帝也会变得很可怕。

但是现在她看到兄长虽然做了皇帝,但待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胆子便也大了。

她倚在母亲怀里,不满的撅了撅嘴:“皇兄之前答应的嘛。这叫——”

“君无戏言。”

高殷笑了,竟也抛了前面那些君王威仪,微微俯身凑过去,轻轻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好。阿兄答应宝德的,君无戏言。”

他眼里满是宠溺和温柔的笑意:“待阿兄忙过这阵子,明年…明年带宝德去看,好不好?”

李祖娥笑嗔道:“陛下也跟着她胡闹。”

高宝德却笑起来:“阿兄最好啦!”

李祖娥的寝殿里一家四口温馨至极,暖意融融的。

外面却已有些阴雨密布起来。

高湛面色阴沉地从李祖娥内殿大步走出,转过回廊时正被人撞到了身上。

——是个女人。

那女人踉跄退了两步,连忙跪倒在地:“殿下恕罪。”

他本就因为在李祖娥那里碰了钉子而心情不好,又被来人撞得一个趔趄,积郁的怒火瞬间被点燃,眸里戾气一涌。

高湛本来要发火,但是无意扫了一眼后,只觉得跪着的人有些眼熟。

这女人…

他顿住了脚步,收敛了怒气,声音冰冷:“抬起头来。”

李萱华抬起头,难掩眼底的不安和畏惧。

高湛端详扫视片刻,突然想起…

哦,是她啊。

他想起来了。

这女人是大哥高澄府里的侍妾,听说,她和李祖娥自幼认识,关系甚好。

高澄死后,她无儿无女的,便被李祖娥庇护在宫里,做了个清闲的女官。

叫什么李萱华的——

高湛眸里闪过一丝算计,笑了笑。

“哦…本王当是谁。原来是…李夫人?不,现在该叫…李昌仪了?”

李萱华紧张的绷紧了身体,微微垂眸。

“奴婢…奴婢不敢当,无意冲撞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高湛并没有立刻叫她起来,而是慢慢踱了两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了一会,直到李萱华流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

然后他像是闲聊般地放缓了语气,变得温和起来:“李夫人…在这宫里…过的可还习惯?皇嫂仁慈,想必不会亏待昔日旧友。”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关心,但是“仁慈”两字却巧妙的暗示李祖娥只是出于怜悯罢了,也点出了她如今身份之微贱。

李萱华虽不知高湛意欲何为,却能感觉到他话里有话。

她压住心里的不安,谨慎低声回答:“劳殿下动问,太后娘娘待奴婢多有照拂,奴婢感激不尽。”

高湛轻笑一声:“是啊,皇嫂自然是心善的,就是…心肠太软,有时候难免顾念旧情,委屈了自己,也…”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起来:“…耽搁了旁人。”

这句话就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了李萱华的心上,她下意识抿紧了唇。

高湛望向廊外枯寂的庭院,语气里似乎颇有感慨。

“本王也曾听闻夫人的一些旧事…本也是出身赵郡李氏的娇女,却所托非人,命途多舛。”

他语气里似乎也带着深深的怜惜。

“夫人这般才貌性情,却要在这深宫之中,仰人鼻息,小心翼翼度日,连个终身依靠都没有…实在是…可惜了。”

高湛极擅攻心,短短两三句话便直击要害,几乎直接戳到了李萱华的肺管子里,将她这么多年心里积压的委屈、不甘、对命运的怨愤勾得汹涌而出。

李萱华僵跪在高湛脚下,心瞬间就被狠狠刺痛了。

她的指甲狠狠掐住掌心,尚且没让自己失态,只能低眉垂首,声音低哑地开口:“奴婢…命该如此…不该有怨言…”

高湛转过身来,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语气听起来格外真诚良善,似乎也只是单纯地为她而鸣不平。

“命?夫人的命,原本不该如此。若非时运弄人,以夫人的出身容貌,如今也该是…锦绣荣华,儿女绕膝,何至于此?”

他微微俯身盯着李萱华,声音轻轻缓缓的,带着些许蛊惑。

“皇嫂如今是太后,她的儿子是当朝天子,她们母子自然前程似锦,可是夫人你呢。”

“您还年轻,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如此?无儿无女,仅凭着太后一时的怜悯和旧情,这份恩情…又能持续多久?人心易覆,世事难料,倘若太后不再需要旧人陪伴,或…这宫里换了新的主人…夫人届时又当如何自处?难道真要在这冷宫里,寂寂无闻地了此残生?”

“何况,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拜高踩低之人…”

高湛压低了声音,却咬重了语气,好心提醒着:“若是一朝失了势,那便是连彘狗都不如啊。”

李萱华身子愈发绷紧了,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高湛的话,逼她去直面那些她潜意识里一直逃避的、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而人心易覆,世事难料四个字此时更是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插她的心脏,在她那颗本已变得死寂的心上狠狠搅起了惊涛骇浪。

她本已经认命,本该认命。

可是,她真的能够认命吗?甘心认命吗?

她认命只做那李祖娥身边的婢女吗?

她认命一辈子都只能无儿无女,老死宫里吗?

她认命自己的命运一辈子都要受制于人,无法自主吗?

还有绿鬟。

她李萱华是堂堂赵郡李氏出身的女儿,绿鬟那个贱婢又凭什么和她平起平坐,甚至比自己更得李祖娥的依赖和信任。

李祖娥待她虽好,可是她如今毕竟是当朝皇太后,两人之间,也早已回不到当初那般单纯天真的少女情谊。

她们之间早已如同隔着天堑。

哪儿还有什么姐妹情谊,有的不过只是李祖娥的怜悯罢了。

而她的生死荣辱,如今又何尝不是如同那系于她人手上的纸鸢,高低皆掌握在李祖娥的一念之间。

高湛睥睨着她,目光从她的神情上扫过,仿佛也窥见了她心底最深处的那些不甘和怨念,语气愈发惋惜起来。

“本王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偶然想起,也为夫人觉得有些…不值。同样是赵郡李家的女儿,这命数与前程,当真是云泥之别。”

云泥之别四字又是狠狠一刀,让李萱华抿紧了唇。

高湛直起身,语气又变得淡淡的,似乎刚刚也只是无意一提,却继续火上浇油。

“如今这世道,陛下年幼,常山王势大,又得太皇太后宠信,连皇嫂和陛下都要避其锋芒…这宫里的风向说变就变,素来如此。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夫人是个聪明人。有时候,人得多为自己想想,提前寻条稳妥的出路,总好过未来任人宰割,永远只做个…看人脸色、甚至都家生奴婢都能随意指使的下人。”

高湛观察着她的反应,微微勾唇。

他竟一边伸手将李萱华缓缓扶起,一边贴近她的耳畔,低低开口:“若是将来夫人有什么难处…或是…想寻个安身立命之所,或许…可以来找本王。”

说罢,他直起身来,拉开距离,又恢复了那副冷峻模样。

“本王还有要事,告辞。”

高湛的身影很快就转过回廊,在暗沉的天际之下凝成一道虚影。

李萱华静静地站在廊下,只觉四周俱静,静到只能听见呼啸的冬风掠过皇城飞檐,摇得檐下的宫铃和她的心跳声一起作响,一如她身不由己、随风飘荡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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