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祖娥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定定地望着娄昭君,几乎忘记了要作何反应。她应该相信吗?
可是曾经高殷退位时她也曾让高演不动高殷的性命,高演那么孝顺之人也违背了母命杀了她的殷儿,她想到这些,便想到高殷,年仅十七岁的高殷死去的样子。
李祖娥的心开始窒窒地疼痛,一阵一阵几欲喘不过气来。这些痛楚重重地击打下来,驱散了此时她对娄昭君的怜悯与信任。她乌黑的眼眸带些空洞、迷茫且安静地凝视着娄昭君。
娄昭君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变化,收回了目光,淡淡道:“哀家知晓你因济南王之事始终怨恨哀家。倘若你不愿意,那就罢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时间都凝固。她的声音终于在微暗的环境中轻而清晰地响起:“我愿意。”
562年八月,高归彦退兵邺城,紧闭信都城门,负隅抵抗。
当时信都城拥兵四万,又为守势,高归彦从一开始并不害怕,没过几天,他才发现城内人心日益溃散。
一打听才知道高湛早已派遣都官尚书封子绘快马加鞭先期赶赴信都。
这封子绘原是冀州人,其祖父、父亲两代为冀州刺史,在当地深得人心,于是封子绘每日骑马于信都城外巡视,大做城内官民的思想工作,引得官兵和市民纷纷出城投降,日夜不绝。
等到段昭、娄叡的大军赶到时,信都城内早已是人心离散、溃不成军,成为毫无抵抗力的一盘散沙了。
段昭、娄叡大军一举攻入城内,高归彦于交津被追兵抓获,捉回了邺城,三日后,高归彦子孙十五口,皆被问斩。
高湛在邺城城墙上鼓舞君心,巡视高归彦动向之时,李祖娥已坐了出宫的马车,被秘密送至了静安寺,高湛率着亲信快马加鞭赶回邺城之时,她已在静安寺待了数十日。
静安寺建在高高的山上,沿着石路蜿蜒而下,便是清澈流淌的小溪。寺庙被树掩映着,从山下望去,只能望到高耸的檐角划破树翳微微显露出来。
静安寺前为兰苑,后是竹林,环境清幽。
李祖娥就住在静安寺最北边的斋房里,阁楼不大,却有一张小木床,以及一张小书桌,书桌旁还放着一架古琴,窗外是一片竹林,竹子又高又直,枝叶繁茂,一阵阵清爽的凉风不时拂动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倒也不觉得枯燥,每日里抚琴、读书、抄写经书,很淡然,仿佛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虽然这里远离繁华,远离尘世的喧嚣,但也让她多了几分难得的宁静。
清晨,她会去山下清澈的小溪洗衣,看着朝阳从天边缓缓升起,渐渐涂染着湛蓝的天空,下午,她随着老尼坐在佛堂里念经,晚上,她站在高楼,望着明月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发出皎洁明亮的光,周围是璀璨闪耀的星光。
那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在明月的照射下发出银色的光芒,细碎美丽。
在静安寺,李祖娥仍旧能够看到那一轮月光洒在皇城的金檐玉瓦之上,如同给皇城披上了一层轻盈的薄纱,是那样朦胧、典雅,又遥不可及。
她还会回到那个地方吗?
李祖娥有时脑海里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又会浮现那日高湛含笑骑在马上、阳光在他脸上雀跃的模样。
只是她的心也从未有过的安静,那种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那种远离世俗自由自在的感觉,超过了她偶尔的思念,甚至超越了对高绍德的牵挂。
李祖娥以为高湛会因为皇室尊严、自己名声和娄昭君而做出妥协,从此遗忘她,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高湛会不顾一切、不顾一切地来到静安寺。
在小溪边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看到他满脸疲惫、胡子拉碴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李祖娥的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情绪,那种情绪仿佛在心底压抑了很久,迅速地、喷发出来。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手里的衣服滑落下去,重重地砸在水里,溅起一片水花,如同砸在她平静无波的心湖上。
高湛仿佛也怔住了,他慢慢向她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踩得她的心碎裂,一步,又一步。
高湛慢慢走了两步,冲到她面前,红着眼睛定定地望着她,有欣喜有激动,有克制不住的情绪,可是也有愤怒,阴霾。
他没有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而是紧紧握住了她的肩膀:“李祖娥!我不是让你等我回来!为什么不听!为什么不听!”
高湛的眼泪就那样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来到这个鬼地方!”
他一把扯掉她头上的尼帽,她一头青丝洒下,散落在肩上,高湛这才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那种感觉令她窒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可是当我回去的时候,我却见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多生气吗?!你知道吗?!”
他低吼的声音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她的心竟染上了一层心疼,她的眼泪不知不觉从眼角滑落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只是不由自主,不由自主地难过。
“你告诉我,不是你想离开的是不是?是母后逼迫你的是不是?”
她一把推开高湛,踉跄退了几步,捂住唇眼泪簌簌落下,高湛道:“李祖娥,你看着我!你看着我!”他大吼一声,她抬起盈盈泪目,哀愁的凝视着高湛,高湛紧紧地望着她:“是不是母后逼迫你的,是不是,是不是?”
他是如此在意她的答案,他只是想要她的一句不是而已啊。
哪怕她说的是谎话,他也可以欺骗自己,她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他。
一定是的,一定是太后。
不知过了多久,高湛终究是软下心来,走过去一把牵起她的手:“对不起,是朕太生气了。你不知道朕千里加鞭从邺城赶回昭信宫却没有见到你,朕有多着急,无人知道你的下落,母后也不告诉朕,朕这几日,夜难寝,食无味,知道你的消息,朕马上就赶过来了。朕高兴,可是朕也生气。”
他将李祖娥抱进怀里:“朕生气,朕真的很生气。朕生气的想杀人,可是朕又怕你知道了不高兴。”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他将脸埋进她雪白的颈窝处,低低地道:“祖娥,不要离开我了好吗?”
高湛的泪水沾染在她的肌肤上,一寸一寸地灼烧着李祖娥的心,她微微动了动唇,那个字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们回去。”
高湛牵起她的手,她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高湛一怔,慢慢地,他脸上的柔情缓缓消散,变得苍白冰冷起来:“你不愿意?”
李祖娥垂下头来,内心又开始犹豫不决,站在高湛身后的和士开面露几分焦急与担忧的神色,而他的内心是担心她会说出一些不应该说出来的话,让高湛受伤。
和士开很清楚高湛对李祖娥的感情,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动了深情,从十二岁那年开始,到如今高湛二十五岁,整整十三年,高湛的情感从未改变过。
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担心高湛用情越深、伤得越深,这两人,一人清冷、一人痴情,一人躲避,一人逼迫,只会让两人的情感进入死胡同。
而帝王其实不应如此多情,高湛如此这般已成为了他国的笑话,亦会在后世留下千古骂名。
“李祖娥,你说话!”高湛见她沉默不言,怒气更甚。
她却是只是抬起眸瞥了他一眼,这才缓缓地道:“你走吧。”
她的声音很低,微颤带着一丝悲怆,高湛的背脊陡然挺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眸中染上一丝怒意,他定定地盯着她:“你让朕走?”
她神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与冷淡,可是无人知晓她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与疼痛:“还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妾背负红颜祸水的名声无关紧要,倘若连累陛下背负那千古骂名、断送大齐江山,妾惟有一死。”
李祖娥望了望周围的山水,继续道:“何况,妾已习惯了这里的日子了。”
高湛神色变幻莫测,他死死地盯着李祖娥,眸子里似乎透着一股子晦暗不明的情绪,那是恼怒、不甘,还有失望。
她微垂眼帘,不再言语。
“谁跟你说这些话的?谁说你是红颜祸水?!是母后吗?”高湛握紧她的手腕,冷笑道:“惟有一死?是吗?呵呵,那就先让那太原王替你到前面去探探路吧!朕这就下旨,赐太原王死——”
“你只会用绍儿威胁我吗?”
果然,她听到太原王三个字的时候,那副淡漠的表情马上就不复存在了:“高湛!你除了会威胁我你还会做甚么?!”
“呵,做甚么?”
李祖娥的讥讽刺痛着高湛的心,他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往随后赶来的车队走去:“等下你就知道了!”
高湛把她抱上了马车,他也坐上了马车,车内光线昏暗,高湛的脸在暗光下忽明忽暗,他像是个被人惹怒的孩子,冰冷狠戾地盯着她。
李祖娥身子后仰,试图与他拉开距离,可是马车空间狭小,她退无可退,高湛盯着她,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
她死死咬住牙关,不让高湛得逞,高湛仿佛失去了耐心,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只听嗤的一声,她的衣领被撕开,露出了脖颈下的一片雪白,高湛的手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滑,直至腰间。
李祖娥想推开高湛,却怎么也推不开,她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高湛的眼中满是猩红的怒意,他一把将她按在座位上,狠狠地吻住她。
她的双手被高湛死死按住,挣脱不得,只能使劲咬住他的嘴唇,直到两人鲜血交缠顺着唇角流下来,高湛这才松开她。
她喘着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高湛的手仍然按在她的腰间,将她牢牢锁在怀里,动弹不得,她恨恨开口道:“高湛,你放手。”
高湛盯着她,眸子里满是猩红,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朕不放。”
她瞪着他,双手捶打着他的胸膛,高湛却将她按得更紧,低吼道:“你再敢动,信不信朕现在就杀了高绍德!”
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一拳捶在高湛的胸口,高湛闷哼一声,却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马车外的和士开听着车内一声声的哭声飘然而出,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
阴沉沉地,仿佛要下雨了。
而里面却是旎猗风光。
春光泄在了李祖娥雪白的肌肤上,细汗黏腻了垂下的发丝,泛着润色的脸,红得像染上了胭脂。
她醒来之时,昭信宫里已不见高湛的影子。
她被宫女扶进浴池时,吻痕于雪白的肌肤上如绽放的花朵,似乎在昭告着所有人高湛对她的一夜恩宠。
宫女们低着头不敢看她,静默地服侍她沐浴。
李祖娥倚在池边望着轩窗旁插着的桃花绽放,身后的绿鬟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着背,看着青紫的印记布满了她雪白的身体,不由也露出了心疼的神情:“娘娘,您需不需要上些药?”
她恍若未闻,绿鬟叹息一声:“娘娘,您也别怪陛下,陛下是因为太爱您了。您不知道陛下……”
她抬起头,眉眼间一片清冷。
绿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噤声。
李祖娥站起来,顿时头晕目眩,昏了过去。
“娘娘!”绿鬟惊呼。
绿鬟连忙扶住她,周围的宫女也都赶了过来,连忙传了太医。
高湛连忙赶来,眉色焦灼:“她怎样了?”太医神色肃重,犹犹豫豫。
毕竟李祖娥是文宣皇后,可是……他俯跪在地,战战兢兢:“陛下……”
“有话就说!”高湛不耐烦地大喝一声。
“陛下,娘娘是……”太医低着头,一咬牙,豁出去般:“是有喜了!”
高湛大喜,一把抓住太医的衣领:“你,你说什么?!”
太医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连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娘娘……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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