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妖把事情从头到脚说了一遍。
流萤蝶一族以梦为食,还没化为人形之前没有任何意识。它被这府里的噩梦之灵引来,不知被什么点醒了神魄,机缘巧合之下才能化为人形。
妖怪天生对捉妖师的气息很敏感,她察觉出府里有捉妖师时,第一反应就是离开这里。
但天公不作美,她还没来得及逃走,就逢雷雨天。
蝴蝶畏水,她只好躲在阿月的窗棂上。
阿月小心翼翼把她护在掌心,那是蝶妖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她察觉出阿月被噩梦缠身,便给她弑梦。
“哦,合着还是我的错?”沈常突然出声。他嘴角向下,鄙夷得看着蝶妖。
蝶妖瞥了他一眼,道:“对啊。”
所谓弑梦,就是把人的梦吃掉,对人体没有任何坏处。
没成想,自己差点被沈常一剑杀了。
想到这里,蝶妖伸手按住了左肩。
好险好险,看来他们妖怪天生就和道士为敌。
“我能走了吗?”蝶妖问道,这个时候还是先走一步为妙。
“快滚。”
沈常话刚落地,就被墨雨眠驳了回去:“不行。”
“为什么?!”蝶妖和沈常同时开口。
“不行就是不行。”墨雨眠并不想向她解释。“有本事自己走出去。”
蝶妖忿忿不平得瞪着墨雨眠,“你们名门正派没一个好东西!”
亏她还以为他是好人,救下了她的小命,没想到和沈常一样,一丘之貉!
她站起身,想要往门口走去。可刚化形没多久,双腿还不适应人类的步态,刚迈出第一步就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她稳住身子,咬着牙继续走,不小心被裙摆绊住,又往前扑了一步,双手乱挥一通才扶住门框,模样笨拙。
沈常看乐了,“招笑。”
蝶妖闻言恶狠狠得瞪了他一眼,后者立马亮出侍剑吓唬她。
“够了。”墨雨眠眉心一拧,大手一挥施法将她真身囚住。
蝶妖在他手心里扑腾个不停,墨雨眠瞧着她有些眼熟。
是那日被他扔进屋的蝴蝶。墨雨眠微微一怔,不动声色双手合一把她捂住。
“师兄,快捂死这妖物!”沈常道。
墨雨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沈常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师兄?”沈常问道。
“师弟,你最近杀心太重了。”墨雨眠说完,就带着蝶妖走了。
沈常挠了挠头,怎么会?他不一直这样吗?
*
月色朦胧,明月高悬。
墨雨眠一席白衣,闭目养神在房中打坐。
他自幼修身养性,已经到了可以打坐三个时辰不动的地步。正清门无人见了墨雨眠不得高叹一声:这孩子真闲得住啊!
可蝶妖可闲不住。她屡次想要趁墨雨眠不注意偷偷离开,却发现他已经在这个屋里下了法术。
而且只要墨雨眠发现她要溜走,就会加强法术,还威胁她,再发现就阵法上加上雷罚。
蝶妖认命了,只好坐在桌边,托着下颚观察墨雨眠。
墨雨眠正和清涯掌门千里传音。
“雨眠,如何?”
“掌门,弟子到达云溪镇几日,迟迟不见那妖物身影。”
“哦?”清涯掌门有些诧异。
“王镇长说那妖物长着翅膀,亮晶晶的,可弟子这几天查询后,一无所获。”墨雨眠眉心蹙起,似有些不耐。
要是像寻常妖怪一般,只需现身,无论多凶险,墨雨眠都有把握降服。可现在,那妖怪连个影子都没出现,他没办法进行下一步。
“嗯……”清涯掌门思索一番,缓缓开口:“雨眠,你又着急了。”
墨雨眠一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道:“弟子知错。”
清涯掌门叹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虽然你年纪尚小,但你也明白为师对你的期望。”
“弟子谨记。”
听到这句话,清涯掌门才满意得“嗯”了一声。
“有一种妖物,命为月魄魂蝶。月魄魂蝶依赖清灵之气修行,在月满之夜经历一次月劫,若灵力不足,则会被月光灼烧至灰飞烟灭。”
清涯掌门点到为止,墨雨眠也明白了。
云溪镇丢失的都是才七八岁的孩童,稚子清灵,再加上翅膀……都对上了。
“多谢掌门,还有一事……”墨雨眠欲言又止。
“何事?”清涯掌门问道。
墨雨眠刚想开口,脸上突然传来一阵痒意。
神识外,蝶妖见他一动不动,好奇他是不是不会被外界干扰,便在他脸上轻轻呼气。
“怎么了?”清涯掌门见他许久没有反应,开口询问。
墨雨眠迅速敛神,指尖重新稳住传音诀,语气恢复严谨:“弟子记得,掌门曾说过灵韵相通,不知道人与妖……”
他停顿住了。
神识那头静了片刻,掌门的声音忽转沉缓:“你是想问,是否有人会因他人的灵韵或执念,获得修行契机?”
“是。”墨雨眠应声“是否有能引动妖物化形的可能?”
“天地间的灵韵本就相通。”掌门的声音透过神识传来,“凡人的执念、情绪,若足够强烈,便会化作灵韵散于天地间。妖物修行,本就需吸纳天地灵韵,若某道灵韵与它的本源相合,便如久旱逢雨。”
墨雨眠想起了自己梦魇中的戾气与不甘,虽属负面,可流萤蝶本就以梦为食,她借此化形,并不奇怪。
“弟子明白了。”墨雨眠道。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蝶妖正躺在床塌下的茶桌旁,见他看着她,干脆就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脸。
墨雨眠觉得好笑。
自己今天留她,本是怀疑她和拐走孩童的妖物有关联,觉得有必要观察她几天。没想到头来,她竟然是因为自己的梦魇才化为人形。
蝶妖本来以为墨雨眠会对她刚才的行为兴师问罪,没想到过了一会,他还是没出声。
正在她诧异之际,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他的声音:
“小妖。”
“嗯?”
蝶妖拿开袖子,抬眸看他。
“你有名字吗?”墨雨眠问她。
蝶妖愣住了,他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名字?那东西很重要吗?
“没有。”她挠了挠脸颊。
墨雨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到窗外:“陈春杳杳,来岁昭昭。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你以后,就叫岁安澜,可好?”
“可以啊。”蝶妖一口应了下来,她现在刚有神识,对这些东西都很感兴趣。
她面露喜色,连忙爬到墨雨眠旁边。
“我的名字和恩公的比,谁的好听?”
“你的。”墨雨眠低头看着她。
“好吧,那我就叫岁安澜了。”岁安澜喜笑颜开,不自觉把手放到他腿上。
墨雨眠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岁安澜正要和他说些什么,却被他一个缚身咒丢出了屋外。
“啊!”
岁安澜摔倒在地,眼冒金星。她揉着砸疼的额角,不解的质问道:“你干嘛?”
“男女有别。”墨雨眠一招手,门便关了起来。
“自己结个茧凑合着睡吧。”
既然她和妖物并无联系,那墨雨眠也不在担心她会惹出什么祸端。
“莫名其妙。”岁安澜咬牙切齿,对着门就是一通比划。
刚刚死活不让自己走,现在又对她不管不顾,真是搞不懂!
岁安澜抬头望着夜幕,可现在,她能去哪呢?
她叹了口气,还是没神识得好。
该吃吃该喝喝,死了就死了。哪像现在,都不知道做些什么。
正要往外走,刚踏出一步,她浑身一紧!
岁安澜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又被缚身咒捆住,紧接着就被猛地拽进屋里!
“你!”
岁安澜忍无可忍,她刚要发火,就听见帐内传来墨雨眠疲倦的声音:“小妖,睡觉吧。”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他唤自己小妖,岁安澜就会没脾气。
她讷讷的“哦”了一声,这次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铺着地铺。
好吧,恩公还不算太冷心。岁安澜这般想着,两手捏着被褥欣喜得躺下。
听到她的动静,床上的墨雨眠睁开眼睛。
他向来不是一个心善之人,和沈常一样,秉持妖即恶的想法。今日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任由沈常一剑斩了她,但站在窗口观望时,阿月突然过来,抓着他的衣角,焦急得指着岁安澜,口齿不清得说道:“救,救!”
墨雨眠无奈,只好救下她。没想到岁安澜竟认自己恩公,这到让墨雨眠心里有些愧疚。
一想到她是被自己的噩梦影响而化形,他就头疼。
那自己……算不算是她的再生父母?
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是该好点,不该大半夜赶她走。
这样想着,墨雨眠心里平衡了,安稳入眠。
过了一日,墨雨眠打算去失踪孩童家里打探信息。
府里的下人把饭菜端上来时,还皱着眉头看着岁安澜。
岁安澜被那眼神看得噎住了。
“今日去失踪孩童家里查访,”墨雨眠的眼神扫过沈常,又落到岁安澜身上,“你也一起。”
岁安澜嚼着糕点的动作顿住,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去不去!”
她把剩下的半块糕塞进嘴里,又喝了口水,含糊道,“我只是个路过的蝶妖,查案是你们正清门的事,我才不卷进去。”
沈常闻言哼了声:“你以为你是什么上古神兽吗?让你去是抬举你。”
墨雨眠没理会两人的拌嘴,只盯着岁安澜,语气冷硬:“你能辨梦,孩童家里或许还残留着妖怪气息,必须去。”
他一顿,补充道,“若查到线索,你便可自行离开。”
岁安澜眼睛亮了亮,又马上耷拉下来。
这条件固好,可那妖怪也不是吃素的。
经过一阵思想斗争,她抹了抹嘴,不情不愿地起身:“那好吧。”
三人出了王镇长家。
走了三家,境遇出奇地一致:头一家是王家,门敲了半天,里面只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别来了!官差查不出,你们也没用!”
第二家是孙家,刚走到门口,门就“吱呀”一声关紧,吃了个闭门羹;
第三家更绝,沈常隔着门板敲门,喊得嗓子都冒烟了,也没人搭理他。
沈常气得攥紧了拳:“这怎么回事?前几日镇长说百姓都盼着我们查案,怎么现在连门都不让进?”
墨雨眠也皱着眉。方才在这三家走了一遍,清玄玉佩微烫,这黑气比在王镇长家里时浓了些。
他低头,见岁安澜的本体停在他食指上,翅膀轻轻抖着,像是在感知什么。
“先去找个地方歇脚。”墨雨眠收回手。
两人来到一个茶楼,茶楼里人不多。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座,刚点了壶雨前龙井,就听见隔壁桌的声音传来:“你们说那正清门的亲传弟子,来了都快四五天了吧?”
“可不是!”另一个人立马接过话茬,语气里满是嘲讽,“听说连个妖毛都没找到,倒在王镇长家白吃白喝,占着人家的西厢房,天天不出门!”
沈常气急了,他们闭不出户,不就是因为要在房中敛息,怕妖物察觉出不对劲不敢来吗?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就是只知道吃喝玩乐,一窍不通的纨绔了?
他刚要拍桌子,就被墨雨眠按住了手腕。
“白吃白喝算什么?我听府里的下人说,那弟子还捉了只妖!夜夜和那妖物同床共眠,谁知道在干什么勾当……”
“咳咳!”沈常被呛到了,边顺气边瞅墨雨眠的脸色,大师兄何时跟那妖物同床共眠了?
岁安澜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同床共眠?乱七八糟的。
她见墨雨眠斟茶,便飞到茶杯旁,想要尝尝。
墨雨眠伸出手指拦下她,“烫。”
“我看啊,王镇长还是太善良了,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呢,还这样好吃好喝的招待!”
那几人还在喋喋不休,沈常气得脸都歪了:“他们胡说八道!我们可是名门正派出身!正儿八经的正清门弟子!”
“坐下。”墨雨眠的声音压得很低,“跟百姓起争执,只会落人口实。”
沈常不情不愿地坐下,小声嘟囔:“他们也太过分了!我们明明是来救他们的!”
墨雨眠没说话,只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味的清苦压下了心头的烦躁。
三人没再多待,付了茶钱就起身离开。
出了茶楼,沈常还在愤愤不平:“师兄,他们肯定是被那黑雾妖物迷了心智!不然怎么会这么对我们?”
墨雨眠摇了摇头:“清玄玉佩查出百姓的气里确有黑气的影响,但也有对我们查案无果的失望。”
不过,他们对王镇长的评价倒是极高。
墨雨眠看向指尖的蝴蝶,“先回去,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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