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破败窗棂上残存的塑料布,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嗒嗒声。
昏黄的灯泡在头顶摇晃,将江燃扭曲的身影投在斑驳的、渗出霉味的墙壁上。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濒临疯狂的野兽,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地上,手机碎片散落一地。屏幕上那条冰冷的短信和那张模糊却刺眼的照片,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进他的脑海,灼烧着他每一根神经。
周屿被反铐着,套着头套,被人像拖牲口一样押向未知的黑暗。
【换这条不听话的狗。】
【等着收尸。】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心里最柔软、也是最暴戾的地方。
还有那些文件……赵叔那张伪善的脸……父亲昏迷中痛苦的呻吟……
背叛,阴谋,追杀,绝望。
所有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咆哮,寻找着一个毁灭的出口。
他的目光猛地钉在墙角那个被他砸得变形的破铁盘上——里面躺着那柄锈迹斑斑、沾着血污的老虎钳。
一股毫无理性的、毁灭一切的冲动猛地攫住了他!
他猛地扑过去,抓起那柄沉重冰冷的老虎钳,转身,猩红的眼睛扫视着这个逼仄、肮脏、充满痛苦的临时巢穴!
然后,他像疯了一样,开始疯狂地打砸!
砰!
老虎钳狠狠砸在那个勉强当桌子用的破木箱上!木屑飞溅!
哐当!
一脚踹翻那个充当凳子的破油桶!发出巨大的噪音!
他嘶吼着,咆哮着,将所有能看到的、能碰到的东西,全都用尽全身力气砸烂、踹翻!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困兽,用最原始的方式发泄着无处可去的愤怒和绝望!
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渗透了粗糙的布条,在肮脏的地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斑点。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暴戾和毁灭欲!
为什么?!
凭什么?!
就因为他生在那样的家庭?就因为他有个快要死的爹?就因为他动了那些脏钱?!就因为他……遇到了周屿?!
如果不是他,周屿是不是还好好地藏在学校里,做着那个安静的转学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他,被卷进这滩肮脏血腥的泥沼,生死未卜!
都是他的错!
都是因为他!
“啊——!!!”他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手中的老虎钳狠狠砸向墙壁!
石灰和碎砖簌簌落下。
直到力气耗尽,直到房间里再没有一件完整的东西,他才脱力地跪倒在满地狼藉中,双手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汗水混着雨水和血水,从额角不断滴落。
暴烈的发泄之后,是更深沉的、冰冷的空虚和死寂。
他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肩膀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颤抖。
昏黄的灯光照着他低垂的头,看不清表情。
几分钟,或许更久。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脸上暴戾和疯狂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被冰水淬过的、极致的冰冷和死寂。眼底的血丝未退,却不再有情绪翻滚,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的目光,落在那枚一直被死死攥在手心、甚至硌破了掌皮的银色口哨上。
金属的冰冷触感,透过皮肤,一点点渗入血液,冻结了最后一丝躁动。
他慢慢摊开手掌。
口哨静静地躺在掌心,沾着他的血,反射着冰冷的光。
然后,他的视线移向那个被他从废墟里扒出来的、装着蓝色荧光粉末的密封袋,以及那几份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致命文件。
明晚十点。西郊化工厂。一个人。换周屿。
对方的目的很明确。要这些能让他们万劫不复的东西。至于人……恐怕根本没打算留活口。
去,是自投罗网,九死一生。不去……周屿必死无疑。
他没有选择。
从来都没有。
江燃极缓地眨了一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他伸出手,拿起那个密封袋和文件,动作冷静得近乎麻木。然后,他拖着那条剧痛无比的伤腿,挣扎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房间唯一还算完好的角落——那里扔着他的旧书包。
他将密封袋和文件小心翼翼地、层层包裹好,塞进书包最底层。
然后,他拿起那柄沾着血和锈的老虎钳,走到那盏昏黄的灯泡下。
他需要武器。任何能称之为武器的东西。
他盯着老虎钳那粗糙、扭曲的钳口,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
他找到半块断裂的砖头,将老虎钳一端卡在墙缝里,另一端用脚死死踩住,然后开始用那半块砖头,发疯似的砸向钳口与手柄连接的、相对脆弱的转轴部位!
哐!哐!哐!
巨大的敲击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震耳欲聋。虎口被反震得裂开,鲜血淋漓,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一下又一下地砸着!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额角青筋暴起。
终于!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
老虎钳的手柄从转轴处断裂开来!
江燃喘着粗气,捡起那根断裂的、带着尖锐断口和沉重钳头的铁柄。重量和长度都刚好合适,断裂处参差不齐,如同野兽的獠牙。
一柄简陋、粗糙,却足够致命的凶器。
他掂量了一下,挥动了两下,带起呼呼的风声。
然后,他撕下衣服上稍干净点的布条,将铁柄末端缠紧,增加握持力,也防止滑手。
做完这一切,他将这柄临时改造的武器别在后腰,用衣服下摆盖住。
冰冷的金属触感紧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全感。
最后,他拿起那枚口哨,看了片刻,然后找来一根细而坚韧的尼龙绳——是从一个废弃背包上拆下来的——仔细地穿过口哨上的小环,将其牢牢地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塞进衣领里。
金属贴在心口的位置,冰凉。
他走到窗边,推开破烂的塑料布,向外望去。
雨还在下,天色灰暗,已是傍晚。
距离明晚十点,还有不到三十个小时。
他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尽可能恢复一点体力,需要更详细地规划路线和……可能发生的每一种情况。
冷静得可怕。
所有的恐惧、愤怒、绝望,都被强行压进了心底最深处,冻结成坚硬的冰,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和精神。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转身,背上那个装着致命证据的书包,握紧了后腰那根冰冷的铁棍,一瘸一拐地、毫不犹豫地走出了这个充满痛苦和疯狂气息的临时巢穴。
身影融入外面灰暗的雨幕和破败的街巷,像一道沉默的、走向既定命运的幽灵。
每一步,都踩在泥泞和未知的危险上。
但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都要冰冷。
目标:西郊化工厂。目的:带回周屿。或者,死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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