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吻你，顾池。”
“很久了。”
那八个字像裹着电流，顺着耳道钻进去，一路噼里啪啦烧灼着顾池的神经末梢。太近了，江屿的气息，带着一点清冽的薄荷糖味，混着他身上极淡的、某种说不清的暖调香气，严严实实地笼罩下来。
顾池的脊背死死抵着冰凉的墙壁，前胸却仿佛被无形的热浪炙烤着。他能清晰地数清江屿低垂的眼睫，还有那双瞳孔里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
“你……”他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几乎劈叉，“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肾上腺素在体内疯狂奔涌，说不清是极度的愤怒还是别的什么，让他手脚发软，却又想不管不顾地抬膝顶过去。
江屿没有退开，反而又逼近了半分，鼻尖几乎要蹭到他的。那只攥着他手腕的手，拇指似乎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在他剧烈跳动的脉搏上摩挲了一下。
就那一下，顾池浑身一颤，像被点了穴。
“《刑法学笔记》，”江屿的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每个字都砸在顾池紧绷的弦上，“第7页，右下角，铅笔写的，很浅。去年十月初，图书馆三楼靠窗那个位置，你抢我参考书那天之前，就写上了。”
时间、地点、细节，精准得可怕。
顾池的脑子嗡的一声。去年十月？那比图书馆他压到笔记那次更早！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们是什么关系？见面眼红、说话带刺、恨不得在对方每份作业里都挑出十个错处的死对头！
江屿在那时候……就在笔记本上写……写这种东西？！
“变态……”顾池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心跳声大得他怀疑整栋楼都能听见，“你他妈就是个……”
“证据确凿，顾同学。”江屿终于微微退开一丝距离，但目光依旧锁着他，像猎人看着落入陷阱还在徒劳挣扎的猎物，嘴角勾起那抹顾池熟悉又痛恨的、游刃有余的弧度，“需要我回法庭拿给你验证吗？或者……”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顾池因为紧张而微微翕动的唇上，眼神暗了暗，“……你现在就可以验证。”
验证什么？怎么验证？！
顾池的理智那根弦“啪”一声彻底断了。他猛地用力，这次终于甩开了江屿的手，几乎是弹射般向后退了一大步，后背“咚”一声撞在楼梯间的防火门上。
“离我远点！”他声音发颤，指着江屿，眼圈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憋的，有点发红，“江屿我警告你！今天的事没完！你等着！我……我绝对去教务处告你扰乱课堂秩序！性……性骚扰！”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有点虚，因为江屿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虚张声势的傻子。
江屿没再逼近，只是站在原地，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刚才被扯歪的衬衫袖口，那姿态闲适得仿佛刚才把人在墙角进行死亡告白的不是他。
“哦？”他挑眉，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骚扰？我以为我只是在回应男朋友。”
“谁他妈是你男朋友？！”顾池吼出来，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回荡，显得格外响亮又格外心虚。
“匿名论坛，私信账号‘法海无边回头是岸’，”江屿报出一串ID，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法条，“注册手机号138****1234，实名认证：顾池。昨天下午三点十七分，该账号在‘屿池相望’CP楼第437层回复：‘楼上醒醒，他俩下一秒就能打起来信不信？’”
顾池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个CP楼！他什么时候手滑回复的？！他自己都忘了！江屿怎么会知道？！还他妈连具体楼层和时间都记得一清二楚？！
“所以，”江屿向前走了一步，姿态依旧从容，但眼神里的压迫感再度弥漫开来，“一边在CP楼里活跃得像个高仿号，一边在法庭上否认我的关系。顾同学，你这算不算……”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带着蛊惑般的危险气息，“……虚假陈述？”
“我那是……”顾池百口莫辩，恨不得穿越回去剁了自己那只手。他当时就是刷到了，觉得离谱，顺手吐槽一句！谁知道！
“那是什么？”江屿追问，眼神里那点笑意加深了，明晃晃的，看得顾池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
“哐当！”
楼梯间上层的防火门被人猛地推开，杂乱的脚步声和兴奋的议论声潮水般涌下来。
“肯定在下面！我看见江屿跟着他往这边跑了！”
“卧槽刺激啊！当众出柜！这真是我能免费看的吗？”
“快找找！拍到了绝对论坛年度热帖！”
追来的同学到了！
顾池脸色骤变，想也没想，猛地转身就要往楼下跑。
手腕再次被抓住。
江屿的手心很烫，力道不容抗拒。
“跑什么？”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楼上的喧闹，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证据链齐全，顾律师，你输了。”
楼上脚步声越来越近。
顾池急得眼睛都红了，用力想掰开江屿的手：“放开！你他妈想被围观别拉上我！”
江屿非但没放，反而就着这个姿势，猛地将他往自己这边一带！
顾池猝不及防，一头撞进他怀里。鼻尖撞到对方坚实的胸膛，淡淡的薄荷混着暖香瞬间充斥了所有感官。
他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
楼上探下来几个脑袋，看到楼梯转角抱在一起的两人，瞬间爆发出巨大的起哄声和口哨声。
“哇哦——！”
“实锤了！实锤了！”
“江屿牛逼！”
手机摄像头闪烁个不停。
顾池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心跳和楼上那些疯狂的起哄声。他甚至能感觉到江屿胸腔传来的细微震动，仿佛在笑。
“现在，”江屿低沉的声音贴着他发烫的耳廓响起，带着得逞后的愉悦，“人证物证俱在，辩方律师，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顾池猛地回过神，羞愤交加，抬手就想推开他。
江屿却像是预判了他的动作，另一只手更快地环过他的腰，将他牢牢锁在怀里，同时抬起头，对着楼上那些兴奋到变形的脸，朗声开口，语气坦然得像在宣布既定事实：
“麻烦各位让让，”他甚至还笑了一下，“我男朋友害羞。”
“谁害羞了？！”顾池在他怀里挣扎，声音闷在对方衬衫里，毫无威慑力，反而像撒娇。
起哄声更大了。
江屿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不想被堵在这拍一下午，就别动。”
顾池挣扎的动作瞬间僵住。
江屿满意地勾唇，半强制性地揽着他的肩，以一种保护又占有的姿态，无视了楼上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尖叫和快门声，带着他，转身快步走下楼梯，推开下一层的防火门，闪进了空旷无人的走廊。
防火门在身后合上，暂时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顾池几乎是立刻弹开，像是碰到了高压线，一连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才停下。他呼吸急促，脸颊红得不像话，头发和西装都因为刚才的拉扯有些凌乱，看上去狼狈又……可口。
江屿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自己被撞歪的领带，目光却始终没离开他，像欣赏一幅名画。
“江屿！”顾池喘匀了气，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眼神如果能杀人，江屿此刻已经被凌迟了，“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刚才不是说了？”江屿挑眉，一步步走近，“想吻你。顺便，坐实一下男朋友的名分。”
“你做夢！”顾池气得浑身发抖，“谁要跟你……你男朋友？！你经过我同意了吗？！你这就是造谣！是诽谤！是……”
“是事实。”江屿在他面前站定，打断他的控诉，眼神忽然认真了些，“顾池，你讨厌我吗？”
顾池一愣，下意识反驳：“废话！当然讨厌！我看见你就……”
“看见我就怎么样？”江屿逼近，目光锐利，像是要剥开他所有伪装，“就想跟我争？跟我吵？眼里除了我都看不见别人？我打辩论你一场不落坐在下面挑刺，我打球你路过球场白眼翻上天，我发的每一条论坛动态你都在线，我用的同款笔记本你第二天就买……”
“你放屁！”顾池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急声打断，“谁关注你了？！我那是在找你的错处！等着看你笑话！”
“哦？”江屿拖长了调子，意味深长，“那我昨天发的关于‘请求权基础’的动态，你点赞那个手滑的取消速度，差点把手机屏戳碎，也是等着看笑话？”
顾池：“……”
他彻底噎住了，脸一阵红一阵白。那种被完全看透、无所遁形的感觉让他恐慌又愤怒。
“还有，”江屿乘胜追击，语气慢了下来，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意味，“刚才在法庭上，收到第一条消息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立刻关掉手机？收到第二条……关于图书馆那条的时候，你耳朵红了，顾池。”
他伸出手指，极轻极快地碰了一下顾池滚烫的耳尖。
顾池像过电一样猛地缩了一下脖子，心跳漏跳了好几拍。
“你胡说……我没有……”反驳苍白无力。
“你有。”江屿斩钉截铁，目光沉静而深邃，像能把他吸进去，“你只是不敢承认。”
“承认什么？”顾池的声音有点发虚，下意识地反问。
江屿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好几秒，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少了平时的嘲讽和挑衅，多了点别的，有些复杂，甚至有一丝……无奈？
“承认你和我一样，”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敲在顾池心上，“是个不敢直视内心的、别扭的傻瓜。”
顾池瞳孔微缩，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和说笑声，似乎有人要过来了。
江屿看了一眼声音来源的方向，忽然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再次上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顾池，”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低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郑重，“模拟法庭我赢了。根据赌约，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顾池猛地抬头：“那赌约根本没说是这种事！”而且那赌约根本就是江屿这混蛋激他立的！
“赌约内容由胜者决定。”江屿不容置疑，“我现在就要行使我的权利。”
脚步声越来越近。
江屿的目光落在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唇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闭上眼睛。”他说，命令式的口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顾池僵在原地，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理智告诉他应该一拳挥过去，应该大声骂回去，应该立刻转身逃跑。
可是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四肢百骸都不听使唤。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江屿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三秒，”江屿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不拒绝，我就当你同意了。”
“三……”
顾池的手指蜷缩起来，掐进了掌心。
“二……”
走廊那头的说笑声清晰可闻，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拐过来看见他们。
江屿的目光紧紧锁着他，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浓烈的情绪。
“一。”
尾音落下的瞬间，江屿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
顾池猛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触感并没有落下。
额头上传来一个极轻、极快、带着轻微颤抖的温热触碰。
一触即分。
像羽毛掠过，像微风吹拂。
轻得像个错觉。
顾池愕然地睁开眼。
江屿已经退开了半步，耳根染着一层薄薄的红，眼神看向别处，语气试图恢复平时的冷静，却泄露出一丝狼狈和沙哑：“……利息。”
脚步声已经到了拐角。
江屿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顾池心悸，然后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相反方向离开，背影甚至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几个同学说笑着从拐角处走出来，看到独自一人靠在墙上、满脸通红眼神发直的顾池，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但没发现什么异常，又嬉笑着走远了。
走廊里重新安静下来。
顾池呆呆地靠着墙，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额头。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滚烫的、柔软的触感。
……利息？
什么利息？
男朋友的……利息？
手机在口袋里突然震动起来，连续不断，显然是论坛消息的疯狂提示。
顾池慢半拍地掏出来，屏幕已经被无数条@和私信塞满。
最顶上一条，来自那个灰色默认头像。
「赌约成立。男朋友。」
顾池看着那行字，又抬头望向江屿消失的空荡走廊拐角，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他妈，到底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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