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车夫终于勒住了缰绳,马蹄险险停在她们面前。
那车夫惊魂未定,朝她们破口大骂:“没长眼吗,想被马车碾死?!”
云容虽然心跳还没平复,表情已经冷静下来,据理力争道:“明明是你们没驾好车,让马儿发了疯,还差点伤及无辜。”
那车夫仿佛听到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事情,瞪着眼珠道:“你、你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谁吗?这车上坐的可是……”
“好了,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车内传来一个清朗好听的男声。
只见门帘掀开,款款走下来一位俊逸的年轻男子,身着绣了暗银缠枝纹的月白衣袍,脑后插了支青玉螭首簪,腰配金环蹀躞,通身流露着不可言说的贵气。
仔细瞧那张脸,鼻梁高挺,眼尾细长,长相十分精致,比工笔画里的美人还难雕琢,让人见之难忘。
他一下车,周围的人群仿佛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
“那是沈家世子吧……”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人群中,有个布衣女子朝小女孩焦急招手,女孩吓坏了,哭喊了一句“娘”,便挣脱云容的怀抱,朝那人奔去。
毕竟,这样尊贵的人,她们一定得罪不起。
沈无缺并未在意,半蹲下来,捡起地上数张散落的传单,递给云容,笑容里除了歉意,还带着风度翩翩的礼貌。
“实在不好意思,新来的车夫驾车不力,让姑娘受惊了。”
云容愣了一下,很快缓和了神情,“多谢公子,我并无大碍。”
沈无缺又捡起一张传单,这次,他没交给云容,而是拿在了自己手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采耳……
他记得,这是上层贵族才有的一种活动吧?而且并未流传开,市井平民应当闻所未闻才对,更别提以此为营生开店了。
“耳作蝉鸣似有琴,身无气脉不通风,妙手精玄轻一镊,教人快乐自玲珑……这宣传词写得倒是极好,只是不知,掌柜的业务真有那么出神入化?”
他看传单的工夫,云容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拍去衣上尘土,“传单上无半句虚言,公子若是好奇,改天来试试便知。”
沈无缺勾了勾唇,“有趣,或许我会派人登门拜访,到那时,希望掌柜的店铺还在。”
这是质疑她的店铺开不下去?
云容定定看向他,目光沉静如水,客气一笑。
“小店有此殊荣,自是不会让公子失望。”
沈无缺将那份写了地址的传单收于怀袖中,重新登上马车,车轿往前面的玉华楼行去。
他走后,云容手中的传单被旁边好奇的人一抢而空,附近没来得及收拾的传单也悉数被捡去。
这就是名动京城的商业奇才的影响力。
传言,沈世子刚接手家族产业那会儿,就靠着独到的眼光投资理财,将家产翻了个倍,如今利滚利滚利,沈家已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户。
云容看着远去的马车,心想,沈无缺似乎并没有认出她来。
……也对,他们本就没见过面。
云容抿了抿唇。
她不会再以过去那个被动的身份活下去了,她要自由,她要赚钱。
-
玉华楼是京城第一大酒楼,集餐饮、娱乐、住宿等服务于一体,是沈家名下的产业,沈无缺有时候跟人谈生意会来这。
暮鼓方歇,楼里的伙计将飞檐下悬着的鎏金珍珠灯依次点亮,门前的石狮旁停满锦帷香车,头戴金钗牡丹的贵女说笑走过,楼内忽而爆发出喝彩声,原是舞者在表演飞天,从街面望去,整座酒楼恍若云上宫阙坠入尘世。
云容发完了传单,想着与香漪会合,走近玉华楼时,脚步不由得放缓下来,眼里映着璀璨的灯火,宛如洒了细碎星子。
要是春晖阁以后能有这地方一半华丽就好了,她想。
寒风吹过,云容裹了裹单薄的外衣,一个活泼的身影蓦地撞进她视野里。
“小姐!”
只见香漪从长街另一头跑到她面前,见到她便笑逐颜开,怀中护着一个鼓囊囊的油纸包。
“刚刚路过一家卖窑鸡的铺子,炉里还剩最后半只,我见没人要,便和老板说价买了回来,给小姐补补身子。”
为了筹备开业,云容最近起早贪黑地忙活,累到站着都能睡着,她全看在眼里。
云容无奈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谁让你乱花钱了,以后再这样我可饶不了你。”
“嘿嘿,知道了,小姐,我们快回去吧,这东西要趁热吃才好。”
二人相伴着走回崇宁坊,竟也没那么冷了。
开业当日,云容一早便将店门口扫洒得一尘不染,摆上一块介绍业务内容的木板,晨光照在刻了店铺名字的匾额上,昭示着满满的希望。
只可惜,她们前些天的努力似乎并没有奏效,直到午时,都没一个人进店光临。人们至多只是感到新鲜好奇,在门外的大街上驻足打量,偶尔问上一两句。
一套完整的采耳服务,时长大概在半个时辰内,费用五十文,折合开业优惠后是三十文,虽然不贵,但也能买好几斗米了,在不知效用到底如何的情况下,人们不敢轻易尝试,怕花冤枉钱。
香漪安慰她道:“没事的,小姐,我们发了一百多份传单,肯定有人来的。”
云容点点头,“嗯,总不至于一件生意也没有。”
话音刚落,她余光便瞥见门口多了一个人影,抬头一看,竟发觉此人有些面熟。
“洛老板?”
来人正是将铺子转租给她的洛夕月,不知为何,表情略有些尴尬。
“香漪,快去给客人倒茶。”
“云娘子,你这店……上午生意如何?”
其实看也知道,铺面冷冷清清的,大概是没什么生意。
云容心说自己不能在客人面前露怯,大方地笑了笑,“开业第一天,很多人还在观望……对了,反正现在没什么生意,洛老板要不要试一下我们店的采耳?分文不取,就当偿之前的人情了。”
洛夕月今天本就没什么事,过来看看,想着占点便宜,看到店内光景,心里又不好意思起来,没想到云容主动提起这件事,那她也不好拒绝了。
反正洛夕月也挺好奇的,便跟着云容上了二楼,挑了张床铺躺下。
云容点燃香炉,问道:“洛老板近日心情如何,可有觉得身体疲劳,夜里睡得浅?”
洛夕月躺在散发着清香的红豆枕上,偏头想了想,“是有点。”
她最近一直在忙店铺迁址后续的事儿,以为永乐坊人多,生意会好,没想到竞争也激烈,正烦恼呢。
云容轻笑,“我明白了,请闭眼吧。”
洛夕月闭上眼,感受她的服务。
一片黑暗中,她先是感觉面上痒痒的,像是有羽毛在扫,但又不难受,反而有种精神放松下来的感觉,几下音叉过后,她觉得自己整个人松弛了许多,全部重量都交予身下柔软的床垫。
云容依次轻声温柔介绍:“下面是云刀。”
云刀接触面部皮肤时,传递来的是冰冰凉凉的感觉,在耳廓周围刮擦,很是让人惬意。
洛夕月感觉自己有点困了,但又不舍得立刻睡着,期待后面还有什么工序。
云容用挖耳勺和镊子将耳道清理干净,替换手边的工具,传来窸窣轻响。
“下面我们用鹅毛棒。”
鹅毛棒的毛取自鹅全身上下最柔软的部位,一般是尾羽,一只鹅只有宝贵的一点。取来后,将绒毛用丝线固定在细棍首端,像一朵小型的蒲公英。
云容缓缓将鹅毛棒探入耳道,让柔软的绒毛填充耳内的空隙,左旋右转,刺激神经末梢。
洛夕月感觉自己的耳朵酥酥麻麻的,漾着一股轻盈的暖意,所有的烦恼在此刻都被拔除了,体验感十分新奇。
鹅毛棒过后还有马尾丝,和前者不同,马尾丝只有极细的一根,和发丝差不多,触感偏硬,在耳道内旋转时,酥痒的感觉比较集中,让人稍微紧张后又再次放松。
左右耳都掏完后,洛夕月迷迷糊糊道:“我能在你这睡会儿吗。”
她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唐突,可她实在太困了,眼皮都上下不住地打架。
“可以,睡吧,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有别的客人。”
云容毫不在意,给她拿来一条毯子,上面还泛着织物洗净晒干后的气息。
洛夕月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仿佛回到自己十三岁那年,下午不用去学堂,她躺在小院里的藤条椅上,面上盖了一本杂集,晒着秋日暖阳,黄叶簌簌落下,阿娘煮了热乎的小吊梨汤。
醒来时,发现云容就坐在附近守着她,手里翻阅一册书。
云容在看点心烹饪教程,她想好了,如果采耳店开不下去,她得趁着租期未到趁早转行,先把本钱挣回来。
洛夕月揉着眼睛坐起来,“云娘子……我这是睡了多久?”
“唔,大约半个时辰。”
云容放下书起身,“我给你倒杯茶。”
“不,不用了,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下楼的这段路,洛夕月只觉得自己神清气爽,精神焕发,前几日积攒的压力一扫而空,又有力气干活了。
她从荷包里取出五十文钱,放在一楼大堂的柜台上,本想着占便宜,现在却心甘情愿地花钱。
云容一愣,“洛老板,不是说好了不收钱吗,这是……”
“得收,我好几天没睡好觉了,今天在你这采完耳,好好睡了一觉,感觉心情放松多了。”
云容笑道:“真的吗?我刚刚还在想,要是开不下去,是不是趁早转行比较好……”
洛夕月闻言抓住她的手,恳切道:“别,千万要开下去,不然以后全京城我上哪找这么好的地方。”
“好……不过这钱我还是不能收。”
“没事,收着吧,反正我下次还来呢,迟早都得收。”
“那……洛老板以后就是我们春晖阁的贵客了,所有业务一律六折,永久有效。”
云容将洛夕月送至门口,两人正好碰见对面茶铺的掌柜。
“这不是洛掌柜吗,好久不见了,今天回来是?”
“来试试云娘子的手艺,”洛夕月毫不吝啬溢美之词,“一套下来可放松了,你们都来光顾啊,尤其是睡不好、压力大的,特别有效,我说的。”
“哟,那我改天可真得来试试了。”
接下来的几天,春晖阁每天都会来几位新客人,先是一两个,随即涨到三四个,评价无一不是夸赞,说要推荐亲朋好友来。
云容隐约有种预感,她们家的生意要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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